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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师叔师伯放下酒杯一阵唏嘘,脸上满是黯然之色。
玄青老道继续讲述:“如今,聚集在茅山祖庭掌教和诸位前辈座下修行的弟子,不下一千八百余人,其中大多修习经戒、科仪、符箓、斋醮、炼养和金丹,相比之下,加入医卜一门修行的人最少,不到六十人。”
“我这一辈得自祖庭真传的五个人,如今只剩下四个,现在都在面前,厨房里的十几个与你同辈分的弟子,都是你这几位师伯师叔的嫡传弟子,而我福缘最浅,术业最低,二十五那年匆匆下山游荡,转眼二十年过去,竟然一事无成,至今也没有一个弟子,唉!”
朱道临对上清派庞大的规模震惊不已,看到大师伯和五师叔低声安慰双眼发红的玄青老道,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脸色红润身材偏矮的大师伯捋了捋花白的长须,又故意摸了摸手腕上朱道临赠送的八卦念珠,对惶然不安的朱道临和蔼地笑道:
“我们几个老家伙之所以抢在祖庭几位执事前头赶过来,是想把祖庭的详细情况告诉你,更希望你能拜入我医卜一门,虽然我医卜一门相对势弱,可所有人一直在坚持,一直在恪守本分。”
朱道临知道今天不表态恐怕不行了,与其被迫拜入不熟悉的其他茅山长辈门下,还不如直接拜师叔玄青为师来得实在,所以朱道临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站起来,后退一步徐徐跪下,匍匐在草席之上:
“一切任凭诸位师伯师叔做主,这是道临的福分,幸运之至!”
如愿以偿的大师伯玄岳和二师伯玄玑高兴得哈哈大笑,动作快的五师叔玄方抢先一步,向热泪盈眶的三师兄玄青连连祝贺。
喜极而泣的玄青低头擦去老泪,向鼻子发酸的朱道临连连点头:“道临,你可愿意拜入我门下?”
“师叔明知故问,除了您老,谁还能容得下我。”
朱道临的回答引发哄然大笑,五师叔玄方边笑边大呼“此子果然有趣”,玄青老道明知朱道临的德性也乐得不行,最后搞得厨房里的十几个忍得很辛苦的师兄弟全都爆笑起来。
第十九章入股宝悦轩
接下来连续三日,在诸位师伯师叔见证下完成了正式拜师仪式的朱道临非常忙碌,既要对自己名下的灵应观进行清查,又要兼顾紫阳观的事务,好不容易将年久失修的灵应观看了个遍,做出大致的扩建规划和粗略预算,立冬季节已经悄然来临。
从入秋到立冬,整个金陵地区只下过几场小雨,随后就是持续的干旱天气,就算是清晨也很难看到草叶子上结霜的迹象,紫阳观前方谷地一片干涸,大风吹来漫天扬尘,连小山岗下的淙淙溪流也缩小了许多,朱道临终于对小冰河期的严重危害有了深刻而直观的体会。
几位师伯、师叔和一群师兄弟的到来,为玄青道长提供了巨大助力,持续干旱的天地对于靠天吃饭的贫苦农民来说是个巨大的灾难,但是对大兴土木的紫阳观来说,却是最好的天气。
随着一批批工匠的陆续到来,委托三大牙行购买的各种建筑材料也相继运到,整个紫阳观成了尘土飞扬的建设工地。
令朱道临惊讶的是,医术高超针灸技术神乎其神的大师伯算术特别好,无论多么驳杂的收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分门别类的账本做得非常工整漂亮,很多时候只需心算就能迅速得出准确数字。
外表文质彬彬的二师伯不但是个药物学家,而且还是个精通技击的高手,怪不得教出玉龙、玉虎两个拳脚出色的徒弟,如今整个工地的安全事务,全部交到他和坐下四个弟子手上。
整天和和气气的五师叔在医术和药物方面逊色不少,但他精于书画,喜爱音律,最擅长知识的传授和因材施教,因此他座下弟子几乎是几个师兄的两倍。
在五师叔的指挥下,他的十余名弟子只用一天时间,就在道观东面的废墟上清理出一片空地,用木头、竹席和茅草盖起一排像模像样的房子,朱道临进城买回十几张实木睡榻和铜盆衣柜等日常用品,彻底缓解了拥挤的住宿问题,每天的粮食肉类采买和三餐饭食,都由他和座下弟子一手包揽。
有三个能干的师伯、师叔领着一群弟子长期留下帮忙,朱道临终于可以抽出时间专注灵应观的事务。
四位长辈为确保朱道临的安全,一致决定让聪明机智武技扎实的玉虎如影随形跟在朱道临身边,朱道临对此毫无意见,也有心把自己信任的小师弟玉虎培养出来。
冬至日上午,朱道临带着玉虎再次来到已经属于自己的灵应观,向聘请的看门人点点头直奔西跨院。
灵应观的建筑格局呈“中”字形,方方正正极为规整,坐北朝南前后三进,进入大门就看到一座高两米五长六米的云龙照壁,绕过照壁穿过两棵大银杏树覆盖的前院,就能进入整个道观的中心建筑三清殿,穿过三清殿通过左右回廊就是供奉八仙的宝灵阁,最后一进是道士们居住的后院。
三清殿和宝灵阁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占地一亩左右的跨院,东跨院是接待贵客的客厅和住持道长的起居之处,也是整座道观所有建筑中最为完好的建筑,朱道临初步打算重新装修一遍,再建个浴室和一个使用抽水马桶的厕所,用来做接待室和客房。
朱道临此刻所在的西跨院早已废弃大半,两层高的阁楼式正房已经坍塌,墙壁斑驳,梁柱倾斜,水磨青砖铺设的过道两旁长满野草和歪歪扭扭的不知名乔木,整座院子阴森森的充斥难闻的霉味。
小院南面的亭子也塌了一半,亭子下的莲花形水池长满茂密的水生植物,亭子后方疯长的紫竹已经成林,将整面两米多高二十余米长的南墙完全遮挡,看得朱道临心疼不已,边上的玉虎大声埋怨原来的道士实在太懒惰了。
朱道临站在拱形的跨院门口叹气没多久,应大掌柜和一位身穿六品官袍的清瘦官员大步找来,隔得老远就地向朱道临打招呼。
朱道临连忙过去见礼,得知应昌培带来的六品官员就是南京工部主事赵训庭,朱道临顿时高兴不已,说出一番令赵训庭既震惊又感动的话语:
“赵大人,我想把这座道观改建成宜人宜居的园林式庭院,能同时容纳五百名无家可归的孤儿读书认字共同生活,又能成为朋友们聚会交流的上佳之所,不知赵大人能否鼎力相助?”
“这个……”
赵训庭很不适应朱道临直来直去的对话方式。
应昌培微微一笑解释道:“孟山兄不必介意,道临就是这个脾气,我也是忍耐好久才适应过来,哈哈!”
赵训庭也笑了笑:“朱兄打算建成什么样的规模和效果?总体投入又是多少?”
朱道临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则爽快回答:“我打算做甩手掌柜,将所有一切交由赵兄全权定夺,赵兄想怎么修怎么建都没问题,需要多少钱说个数就行。”
赵训庭惊愕不已:“要是我说需要十万呢?”
朱道临想了想:“十万恐怕不够吧?”
赵训庭惊呆了,旁边的应昌培捧腹大笑,颇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谁知朱道临又说出一番连应昌培都给吓着的话:“赵兄,你这样的技术性官员很难适应乌烟瘴气的官场,干脆辞官不干过来帮我吧,至少十年之内都有你忙的,每年的薪酬绝不低于三万两银子,怎么样?要不我先付给你一年的薪水?”
“这这……请原谅,我尚未做好打算,不如先谈谈眼前这个道观的改造吧,我愿意接受朱兄的委托,尽全力把事情做好。”
赵训庭竭力压住心中的驿动,尽量平和地说出自己的意思。
朱道临遗憾地笑了笑:“好吧,那就等这地方干完再说,回头我把粗略画下的几张图纸和五千两银子交给赵兄,剩下的也全部托付给赵兄了。”
赵训庭微微点头,恢复了原有的自信和读书人的傲气。
朱道临转向笑得有点古怪的应昌培:“应兄似乎有话说?”
“当然有话要说,不然来找你干嘛?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下谈?”
在相同的利益和诱人的前景驱使下,应昌培与朱道临之间的隔阂与戒备早已烟消云散,彼此间如同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可以毫无顾忌地开玩笑了。
朱道临领着两人前往东跨院的会客厅,坐下后才发现连开水都没有准备,颇不好意思地向赵训庭致歉:“对不起赵兄,招待不周还请海涵!这地方刚接手几天,佣人也没有一个,看门的还是临时收留的。”
“没关系。”赵训庭客气地笑道。
应昌培已经拿出厚厚一沓银票放到朱道临面前:“数数吧,蓝宝石一万二千两,水晶酒具八千两,四个水晶球三千两,怀表四百两,合计两万三千四百两。”
朱道临拿起银票,数出来的三千四百两放到应昌培面前,接着数出一万两银票直接放到赵训庭面前:“赵兄,这一万两就当是前期的建设投入吧,怎么用你来安排。”
“不不!这不合章法,朱兄得专门派个人来掌管钱物,我只负责道观的修葺和改建扩建。”赵训庭严肃地拒绝。
朱道临为难了:“这可怎么办?要不,应兄你帮帮忙?”
应昌培犹豫片刻:“好吧,不过这三千四百两银票你得收下。”
朱道临将应昌培推到自己面前的银票再次推回去:“一样还一样,别搞混了!另外,有件事要麻烦应兄,我想从你家的珠宝铺子里买些古董,能不能帮我挑挑?你知道我对古董了解不多,找别人又担心上当受骗,只好麻烦你了,最好你能把我手上剩下这一万两全赚回去”
赵训庭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因震惊而张开的嘴久久合不上。
应昌培却是连连苦笑,只好收回面前的三千多两银票,随后挺直身子,非常郑重地问道:“道临,我想拉你加入宝悦轩一起干,你愿不愿意接受宝悦轩四成股?”
朱道临愣住了,看到应昌培眼中毫不掩饰的期盼,考虑片刻小心问道:“应兄,请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老爷子的意思?”
“我的意思,原打算只要你答应,就无偿分给你三成股,决定之前我征求过家父的意见,结果家父当即骂我小家子气,对我说要给就给够四成,还应该再把另外两成分给我那嫁出去的妹妹,最后家父还骂我接手宝悦轩这么多年没有起色,弄得半死不活的让他丢脸了,唉!这两天我一直在反复体会家父的话,发现自己确实没干好啊!”应昌培解释一大通,脸上全是愧疚与自责。
朱道临好奇地问道:“应兄的妹妹是……”
应昌培再次苦笑:“十五年前已嫁到魏国府上,先后生下两位庶子,还算好,国公爷对她不错,对两个孩子也很宠爱,这么多年来,包括我接手家族商号之前,所依靠的大多是家父的威望和国公府的照应,否则很难做到今天这个程度。”
朱道临重重点头:“明白了!这样吧,请应兄从分给我的四成股份中,再拿出一成送给令妹,我只要三成就够了……你眼睛睁这么大干什么?”
应昌培长叹一声:“果然让家父说中了,朱兄睿智无比,胸怀广大,我不如你太多了,看来家父比我还了解你啊!”
朱道临心中比应昌培还要惊讶,不知自己答应下来是好是坏,但有一点朱道临非常清楚:应氏家族能有今天良田万亩富甲一方的深厚底蕴,最大的功劳恐怕该算在那个自己从未见过、却高瞻远瞩洞察人性的应氏家族掌舵人身上!
第二十章全方位合作
应氏家族的宝悦轩坐落于景色秀丽的淮清桥头,通过宽阔的石桥往北走,就是坊区相连衙门云集的中心大街大中街,往南则是整个大明规模最大的贡院和赫赫有名的夫子庙,两边都是老字号的酒肆客栈和高档商铺,各色招牌旗幡密密麻麻延绵不断,从早到晚游人熙熙极为热闹。
朱道临第三次进入宝悦轩的时候,仍然为宝悦轩独天独厚的黄金口岸位置而感叹不已,高三层占地两亩的宝悦轩飞檐斗拱古朴厚重,雕梁画栋气势非凡,内部宽敞明亮,陈列错落有致,单是知书达礼相貌周正的伙计就多达九人,这还不算三位精通古玩字画在业内享有盛誉的朝奉和他们各自带着的徒弟,客人来来往往处处透着兴旺,哪有应大掌柜说的那么不堪?
宝悦轩的一楼卖的全是金银珠宝,各式首饰,巧妙利用博古架和精美盆景分割成三个区域,拥有专为富贵人家女眷休息聊天和试戴各种首饰的宽阔雅间。
二楼悬挂和陈列的全是古董字画,其中又以字画居多,同样有个半敞开式的休息区域,呈成“凹”字形整齐摆放的高靠椅子和间隔茶几竟然都是用珍稀的金丝楠木做成,朱道临每次坐在这里与应大掌柜喝茶打屁,都生出强烈的抢劫冲动。
“敲什么呢?你是来挑选字画的还是探究木工手艺的?”
应大掌柜手捧两个精心挑选出来的卷轴,坐下后放到面前的金丝楠木茶几上,对朱道临每次来都用手敲击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