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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两人争论的观点很多,但焦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明疆土究竟有多大?
崇祯皇帝引经据典,理由非常充分,和本朝历代文臣的主流思想一样,认为向本朝称臣纳贡的属国不应该并入大明版图,因为大明历代皇帝没能真正实施统治权。
朱道临则认为,既然是大明属国,就该服从大明皇帝和中央政府的统治,为此不惜冒着得罪皇帝的危险,拿出儒家“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等等听起来有理却难以做到的煌煌大义来反驳,好几次皇帝气得面红耳赤他照说不误。
王承恩和曹化淳、赵怀忠为了主子的面子,纷纷对朱道临展开批驳,可朱道临总有实实在在的观点和证据加以反击,吵到最后大多是朱道临赢了。
眼看宫门即将关闭,曹化淳不得不请求皇帝早点安歇,被朱道临驳得哑口无言的崇祯皇帝气鼓鼓地准了,可朱道临还不罢休,跪拜辞别的时候,竟然还不管不顾说出一大段:
“皇上,其实臣的看法非常简单,治理国家同样如逆水行舟不进侧退,凡是我大汉民族历朝历代曾经征服过的地方,都应该纳入我《大明帝国疆域图》,何况是本朝太祖和成祖征服过的属国,一味退让很快就会退无可退!”
“皇上千万别听那些迂腐文臣所谓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皇朝更替天道轮回’等等谬论,他们有这么多大道理,为何不去说服烧杀掳掠如同禽兽的满清鞑子?为何不去西北和几十万叛逆讲道理?”
“我大汉民族最大的悲哀就是汉武帝以来的独尊儒术,开创儒学的孔老二是个伟人,可汉武帝宠信的儒学泰斗董仲舒绝对是个旷古烁今的小人!”
“皇上要是不信,不妨想想我大汉民族建立的一个个朝代被推翻的历史,看看那些夸夸其谈的儒家信徒,是怎么在史书中自圆其说的?”
“实际上他们大多数人都跪在侵略者面前,跪在他们曾经口诛笔伐的蛮夷铁蹄之下,继续当他们的官,继续兜售董仲舒那一套,可皇帝您不行啊!历朝历代的亡国之君,有谁能够获得善终?”
朱道临话音未落,吓出一身冷汗的曹化淳和赵怀忠立刻将他推出御书房,一直架出西华门才气喘吁吁地指着他大骂起来。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王承恩和一群心腹太监战战兢兢跪成一片,年轻的崇祯皇帝呆呆跪坐在大幅疆域图正中央。
明亮烛光映照下,皇帝双目紧闭,两手握拳,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吓得王承恩快速膝行上前,抓住皇帝冰冷的拳头潸然泪下:
“圣上、圣上啊!千万别和那野道士一般见识,他从小流落海外,缺少教化,所以才口无遮拦胡言乱语的,圣上不听他的就是了。”
“不!朱爱卿虽然粗鲁无礼,但他的话震耳发聩啊!”
年轻皇帝长长叹了口气,满怀落寞地扶着王承恩的肩膀站起来:“朕忽然觉得好累啊!扶朕回去歇息吧。”
“圣上……”
王承恩禁不住哭起来,周边的大小太监连同史官也频频擦泪,无法自己。
崇祯皇帝轻轻拍了拍王承恩的肩膀:“别担心,这点儿打击朕还是扛得住的,唉!都起来吧,地图别收,就放这儿,谁也不许进来,明天下朝之后朕还要看,虽然把我大明朝的地盘画得大了些,可比起利玛窦的万国地图强上百倍,至少标注的山川河流和精细的里程没什么错误,利玛窦绝对办不到,历朝历代的君主也没人有过这么精细准确的疆域图,是个无价之宝啊!”
“虽然朱爱卿弄得朕很没面子,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学识渊博,至少在历朝历代疆域方面的学识,没人能望其项背,哪怕他说的不全对,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过人见识!”
王承恩终于放下心来,巧妙地转移话题,避免皇帝太过沉重:“早听说这朱道临性格强硬,爱憎分明,今日一见,发现他的性子果然野得很,看来朝中文臣骂他野道士没冤枉他。”
崇祯皇帝笑了:“确实是个野性子,不过正因为这样,朕才看清了他的心。”
“不瞒你啊,刚才朕确实对他的歪理邪说感到恼火,觉得他或许是在海外太久,又善于经商,免不了落下些商人的市侩,什么土地都想要,也不问问自己有没有本事。”
“可细细一想,他把投入数百万两银子霸占下来的瀛洲岛拱手送给朕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再想想他此次送来价值百万的贡品,以及之前一次次送给朕的火炮和紫铜,就知道他心里装着朕,所以朕不会责怪他。”
第二九七章周皇后
王承恩的看法与崇祯皇帝一样,认为朱道临是个有情有义值得信赖的忠耿武将。
朱道临出乎意料地把苦心开拓的瀛洲岛双手奉给皇帝做皇家封地,令王承恩感动之余,看到了朱道临对皇帝对大明江山社稷的忠诚,因此他才在皇帝即将发怒的时候,悄悄示意曹化淳和赵怀忠把朱道临架出去。
此时皇帝心情平静下来,王承恩便抓住机会说些开心的话,暗暗为朱道临美言几句:“圣上,朱道临送来的贡品都挺贵重的,除大明疆域图之外,还有三盒共12件价值万金的宝石首饰,一盒共10块难得一见的纯金怀表,眼下都在书房里。”
“之前3件栩栩如生的大海船模型、5台机关复杂的脚踏式缝纫机、5座红木鎏金大摆钟和10块磨花大镜子,奴才已送到皇后娘娘宫里,剩下这些您看放哪儿合适?”
崇祯皇帝停下脚步:“一起送到皇后那里吧,刚才你说的大海船模型怎么样?是否比得上永乐年间的大海船?”
“怎么说呢?看起来很漂亮,船身比寻常的宝船和大福船修长很多,桅杆挺高的,船帆也不一样,看起来非常威风,奴才猜测,船身修长恐怕是为了在海上跑得快一些,但船身变窄了恐怕晃来晃去的不稳妥。”
王承恩对造船一窍不通,但不妨碍他说出自己的真实看法。
崇祯皇帝想了想:“明天把海船模型送到御书房里来吧,我倒要看看,他朱道临准备修造什么样的战船,也不知道这家伙海战的本事怎么样。”
王承恩弯着腰搀扶皇帝继续走:“奴才倒是听说他深得上清教派真传,武功相当了得,腰悬秦王宝剑,不出剑则已,一出剑必定见血方休……”
“哦对了,奴才差点儿忘了件事,一同和朱道临驾驶两艘心事战船进京的赵怀忠私下告诉奴才,战船进入渤海口没多久就遇上狂风暴雨,船上水师官兵都是新手,吓得晕头转向,全靠朱道临镇定指挥化险为夷。”
“由于是夜航,谁也没想到竟被狂风巨浪刮到登州海边,没多久天色蒙蒙亮,船上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结果被岸上的孔有德叛军率先发现。”
“叛军二话不说,轰隆隆射出十几炮,随即派出5艘战船追击,上百追兵的弩箭射个不停,船上3名水师官兵转眼便被射倒,所有人都趴在船板上不敢抬头。”
“关键时刻,朱道临和他的四名亲卫捡起船板上的火枪,悍不畏死地冲到船尾齐齐开枪,接连打死打伤越追越近的十几名叛军,这才把叛军吓得退回去。”
“朱道临眼看打不过拥有几百艘大小战船的叛军,只好命令手下官兵加快速度逃往天津港。”
崇祯皇帝惊愕不已:“这么大的事情,刚才怎么没听他说起?”
王承恩无奈地解释:“估计是朱道临担心引发圣上担忧吧,奴才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没时间细细询问个中缘由。”
崇祯皇帝再次停下脚步,沉思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默无语起步慢行,直到进入周皇后的宫门,才发现偏殿里灯光明亮,贤淑的皇后竟然领着几个宫女,围着一台式样古怪的机器前不停商量。
周皇后看到皇帝进来,连忙殷殷站起施礼问候,几个宫女匍匐地上噤若寒蝉,非常担心皇帝呵斥她们这么晚还不服侍皇后安寝。
周皇后施礼完毕,含笑上前,向双眉紧皱的皇帝解释道:“皇上别生气,是奴家硬要她们几个一同摆弄这台缝纫机的,只是奴家太笨,从晚饭结束弄到现在,竟然还不知道怎么用。”
“咦?区区一台机器,竟然能难道我的皇后?”
崇祯深感意外,慢慢走到缝纫机旁细细打量,转动几下机头银光闪闪的飞轮,发现面板中间的牙床和机头中轴跟着动。
好奇之下,崇祯开始摆弄起来,可是弄了足足十几分钟竟然不知从何下手,怎么也搞不清楚这玩意该怎么用。
贤惠美丽的皇后弯着腰陪他一起摆弄,光洁的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王承恩暗暗叫苦,急忙上前开解道:“圣上和娘娘别担心,明天一早奴才就让几个聪明的小崽子运一台到光禄寺,叫那朱道临亲手装上,让他手把手地教会几个小崽子怎么用。”
崇祯皇帝点点头:“刚才朕好像没吩咐朱道临明早上朝吧?”
“好象是没有。”
王承恩心想刚才您俩争得面红耳赤,哪里还记得上朝的事?朱道临没有口谕或者兵部的通知,想上朝也不行。
崇祯皇帝沉思片刻:“这样,你明早派人通知老曹一声,把朱道临领进宫来,记得把一台机器抬到御书房让他装上,再找几个尚衣监的好手过去跟他学,朕下朝之后就过去,疆域图的事还得和他好好分说分说。”
王承恩连忙说这样安排最好,看看没事便乖巧地离去,几位宫女也在周皇后的和气吩咐下默默告退。
崇祯皇帝爱怜地握住皇后的手,一同走向里侧的卧房。
周皇后没有让宫女在卧房服侍的习惯,亲自放下帷帐,温柔地服侍皇帝脱下长袍:
“皇上,朱将军今天送来的贡品太奢侈了,足足500匹上等绸缎,无论织工还是花色,都比苏州进贡的好很多,其中200匹绸缎全是皇家御用的龙凤图案和云龙纹宽幅彩绸,奴家猜测,最便宜也要上百两银子一匹!”
“另外还有5万斤雪花般的白霜糖,奴家用指尖沾上两颗品尝,甜蜜蜜的入口即化,半点异味都没有,实在太贵重了!”
“唉!虽说朱爱卿经营有方,富可敌国,但朕心里还是甚为过意不去,从去年至今,他一次次給朕送来厚礼,前前后后加起来不下200万辆银子了,弄得朕都不好意向他发火。”崇祯皇帝叹了口气,径自走到龙榻边坐下。
周皇后非常好奇,过去坐在皇帝身旁询问是否朱道临惹皇帝生气了?
满肚子不舒服的崇祯皇帝正想找个人述说心中愁闷,便将召见朱道临的前前后后告诉爱妻。
周皇后做梦也没想到,在内忧外患国土不断沦丧的今天,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出自道家的年轻武将在为大明开疆拓土,把自己投入上百万两银子开发出的富裕瀛洲双手送给皇室,这是怎样一个奇人,才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啊?
崇祯皇帝拍拍爱妻的手:“可别把你吓着了,这朱道临确实有本事,也够忠诚,就像尽心辅佐我大明江山的道教上清派一代代掌教真人,算得上赤胆忠心!”
“只是,这家伙性子也太野了,朕都不知道该如何用他才是,唉!”
“皇上是否想调朱将军北上领兵?”兰心蕙质的周皇后立刻猜出丈夫的心思。
崇祯皇帝点点头:“年初他委托吴景贤送来两批铜料和上千把宝刀的时候,朕还没有太在意,后来不断接到锦衣卫和东厂密保,加上南京魏国公、隆平侯和忻城伯等人对他的夸奖和举荐,朕就留意他了,结果半年不到,他倾尽家财,为十不存二的江南陆师和水师招募上万士卒严格训练,从海外购回上万支新式遂发火枪和数百门优质铜炮装备新军,还分两次给朕送来200多门大将军炮,足以看出他心里装着朕,心里在乎大明江山的安危。”
“更加难得的是,根据锦衣卫、东厂、魏国公、隆平侯等密报,朱道临不仅武功超凡,琴技更是超凡绝伦,如今流传天下的几首名曲都是他传出来的,他还精通火器、造船和水陆训练与作战,目前江南水师和江南新军的训练章程,都是他一手编制的,了不起啊!”
“朕反复权衡过后,发现此人是个难得一见的领军之将,于是就有了把他调到宣大一线的想法,只是尚未考虑清楚,再就是觉得他擅长商道,经营有方,又想把他留在江南,替朕多赚些钱财,多送些紫铜枪炮已补军需,实在纠结啊!”
周皇后心中震惊不已,刚要再问几句,身心疲惫的崇祯皇帝已经无力地躺下了。
第二九八章人格
崇祯皇帝累得睡着了,回到住处的朱道临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他盘腿坐在卧榻上,呆呆看着卧房中央熊熊燃烧的炭火出神。
朱道临终于见到命运多桀的崇祯皇帝,发现年轻皇帝与史书中的记载完全两样,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带来的触动实在太大。
他从身材不高相貌平凡的崇祯言谈中,听到了这位年轻的统治者对国家对臣民的挚爱与愧疚,从他苍白的脸庞和不时握紧的拳头中,看到了属于年轻人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