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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船还真有些门道,在岸上没感觉这艘画舫有多大,上来之后才发现比之前想象的大得多,就拿这底舱来说,内部空间至少有七米宽,二十米长……呃、按照大明的度量衡标准计算,宽度约为三丈,长度在八丈左右,对不对?”站在底舱楼过道口的朱道临询问经验丰富的老史。
老史在魏国公徐弘基身边当了十几年亲兵头目,不但对魏国公辖下的长江水师各卫的各种战船了如指掌,对民用船只也非常熟悉:
“东家看得很准,差不多就这尺寸。严格说来,这艘画舫属于常见的沙船,秦淮河上大多数画舫和这艘船都差不多,因为只是供游人在这片水面游玩,不用走远路运货物,所以尺寸比寻常沙船要宽一些,船底和甲板也修造得平坦些,乘坐起来更为舒服。”
朱道临又学到不少知识,晃眼看到正在底舱里侧做菜的几个厨子和下人好奇地望向自己,便歉意地笑了笑登上楼梯,和老史、玉虎一起回到甲板上。
“贤弟你跑哪去了?快跟我进去,徐妈妈和几位可人儿都等着认识你这位百年不遇的奇才呢。”
找过来的应昌培不由分说拉住朱道临往船楼里走,进之后乐哈哈地向窈窕妩媚的年轻老-鸨介绍朱道临。
朱道临微微一笑,向慌忙站起行礼的老-鸨和一群小姑娘回了个礼,盘腿坐下后环指一圈:
“这艘船比我想象的要结实宽大,还有这船楼,外形秀美大方,修造技艺相当精湛,各种装饰和布置恰到好处,处处透着浓浓的书卷味,可谓匠心独具,不同凡响啊!”
应昌培和赵训庭对小老弟的表现深为满意,围坐一旁的四位清倌人脸上也露出了含蓄的笑容,唯独年轻的**双眼一亮,微微侧身对朱道临笑道:“奴家徐拂谢过道长的夸奖,没想到道长竟是个雅人。”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徐拂徐小姐?”
朱道临顿时来了精神,细细端详徐拂略施粉黛更显光洁漂亮的面容,很快就忍不住悄悄望向徐拂的脚,看到被淡紫色的绣花长裙掩盖了颇为遗憾。
应昌培见状连忙咳嗽一声,向含笑不语的徐拂露出诚恳的笑容:“徐大家也许不知道,我这贤弟长年游历于海外,逐渐养成了无拘无束潇洒不羁的性格,哈哈!”
徐拂虽然不知道其中猫腻,但也敏感地意识到,朱道临的唐突举止肯定有原因,不过些许唐突对于久历风尘的徐拂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事。
只见她嫣然一笑,表示自己不在意,反而好奇地询问朱道临:“听道长的口音,微微有所不同,不知道长仙乡何处?”
朱道临脑子飞快转了几十轮,才知道仙乡是指家乡,而不是死了葬哪个地方:
“我祖籍就在茅山下的村子里,估计是常年在外东游西荡,走的地方多了口音也就有了变化,自我感觉还是蛮好的,从徐大家这一问中也能看出,徐大家不禁花容月貌,美如天仙,还有双明亮的眼睛和一颗玲珑细腻的心,如此才貌双全温柔细腻的女子,实在难得一见,至少在此之前我没见过,感觉挺幸运的!”
“说得好啊!千金易得,知音难寻,哈哈!”
应昌培大声叫好,毫不脸红地为朱道临造势,赵训庭也抚掌而笑,为自己小老弟的超水平发挥暗自喝彩。
徐拂惊讶过后非常高兴,不但不认为朱道临言辞粗鲁话不由衷,反而觉得朱道临正像应大掌柜说的那样,坦诚直率,潇洒不羁,更令她感兴趣的是,朱道临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独特气质。
第四十七章柳如是
第一眼见到朱道临的时候,徐拂就对朱道临挺拔的身材、从容得有点任性的举止、刮得干干净净的俊脸和深沉明亮的眼睛暗自新奇,也大有好感,此刻近在咫尺,更让她领略到朱道临与寻常文人士子和商贾名流截然不同的气质,不知不觉竟有点儿为其着迷了。
说笑间香茶撤下,佳肴上桌,机灵的玉虎不用招呼便打开放在花楼门外的两箱酒,端到朱道临侧后小心放下,抽出两瓶转身前往船头单独摆下的酒桌,和老史及应大掌柜的两位随从有说有笑地喝起来。
朱道临微微一笑,挥挥手把玉虎叫回来来,再从箱子里拿出两瓶递给他:“难得来一趟,景色又这么好,要是酒不够就大煞风景了。”
“谢谢师兄。”
玉虎眉开眼笑接过两瓶酒大步离去。
徐拂和作陪的小姑娘们非常意外,从未见过有谁对下人这么好,见惯不怪的应昌培哈哈一笑,告诉大家朱道临就是这性子,哪怕和德高望重的师傅玄青道长和其他长辈在一起同样如此。
朱道临启开一瓶酒,刚要给所有人满上,徐拂已好奇地询问什么酒竟如此的芬芳香醇?
坐在朱道临身旁年约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孩默默上前,向朱道临盈盈施礼,伸出白皙的双手拿过酒瓶缓缓跪下,为满脸骄傲的应昌培和赵训庭先斟上,然后恭恭敬敬转向朱道临,小心翼翼地把酒斟入朱道临面前的精美瓷杯,最后捡起桌面上的瓶盖,悄悄看了看再悄悄盖在瓶口上。
“怎么不给你自己和其他几位同伴斟上一杯?”朱道临好奇地询问亭亭玉立清纯可爱的小姑娘。
小姑娘瞥了一眼对面的徐妈妈和正在为妈妈斟酒的应昌培,红着小脸低声回答:“这酒醇香四溢,估计颇为辛辣,奴家和姐妹们均不胜酒力,所以……”
听着小姑娘越说越小声的甜美声音,朱道临禁不住笑了:“够自觉的,不错!你年纪还小,还没张开呢,少喝点儿酒对身体发育有好处,哈哈!忘了问你,怎么称呼你合适?”
“奴家姓柳,名隐,有劳先生下问了。”小姑娘的俏脸更红了。
朱道临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而且眼神相当奇怪,略微犹豫忍不住问道:“这么了?”
徐拂“噗嗤”一声捂嘴而笑,应昌培却连连摇头:“贤弟你刚才说错话了,什么叫年纪小没有长开啊?在座的除了我兄弟三个,全都是豆蔻年华的大姑娘了,唉!也不怪你,看来以后还得多陪你来几趟,否则还要闹出诸如此类的笑话。”
朱道临听得眼都大了,豆蔻年华他可是知道的,杜牧诗中的“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描写的就是十三岁的姑娘如同枝头芬芳的豆蔻一样,如此年纪,如何让朱道临下的去手啊!
“怎么?贤弟难道不知豆蔻所指何意?”应昌培不解地问道。
“知道,是味中药,不过需要等待成熟之后才能摘下来。”
朱道临说完幽幽一叹,也不管应昌培如何对他翻白眼,端起杯子转向笑盈盈的徐拂:“徐大家,初次相逢,不胜荣幸!在下敬你一杯,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道长客气了,该由奴家敬道长一杯才合适,请!应先生,赵先生,奴家也敬二位先生一杯,谢谢二位先生长年以来对奴家的关爱。”
跪坐的徐拂果然心思玲珑,只见她缓缓挺直身子,身姿柔美仪态万方,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应昌培和赵训庭欣然举杯,朱道临微微示意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就看到小柳姑娘再次端起酒瓶,默默为自己斟酒,弄得朱道临心中泛起了怜悯之情,再也没有半点刚登上画舫时的期待心情。
为了不影响大家的情绪,朱道临神色自若地随着大家一起频频举杯,三杯之后,不动声色地示意小柳姑娘吃点东西,然后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插到清蒸鱼头上,把诺大个鱼头连同上面的姜丝葱末放入自己碗里,头也不抬和惊愕望向自己的众人打趣道:
“有道是宁做鱼头,不做鱼肚,小生就不客气了,诸位请便,手快有手慢无,到时候没了可不许在心里埋怨我没打招呼。”
满桌哄然大笑,朱道临身边的小柳姑娘紧捂小嘴笑歪了身子,徐拂边连呼有趣,笑得极为畅快,好像许多年没机会这么笑过一样。
面对陆续端上的精美菜肴,中午就没吃饱的朱道临可不管别人怎么笑,他捧着小碗低着头专心吃饭,夹菜的速度似乎也不快,可只要留意观察,就会发现他夹菜的效率很高,一夹一个准不浪费半秒时间。
应昌培两个和徐拂彬彬有礼地相互敬完三杯酒,拿起筷子才惊愕地发现,桌上最美味的四道大菜已经没了大半,刚上没多久的那碟驰名大江南北的红烧甲鱼,此刻只剩个油光发亮的王八盖子了。
“看我干什么?快吃啊!不吃就凉了,这么好的菜,恐怕京城里穿补丁衣服的圣上一年也吃不上几次,我们几个却在这风景如画的秦淮河上遇到了,福气啊!”
朱道临说完端起了杯子,惬意地慢慢品尝起来。
应昌培和赵训庭相视一眼,齐齐摇头开始吃饭,几位小姑娘憋着笑殷勤伺候,同样憋得很辛苦的徐拂低头笑完,轻咳一声望向朱道临身边的小柳姑娘:“如是,别笑了,还不快给道长斟上酒。”
“是。”
小柳姑娘连忙止住笑,端起酒瓶把朱道临的小酒杯斟满。
“谢谢!”
朱道临低声致谢,端起酒杯送到嘴边时,似乎想到了什么,酒杯在嘴边停顿良久,最后徐徐放到桌面上:“请问徐大家,刚才你把小柳姑娘叫做什么?”
所有人都停止动作,望向脸色微变的朱道临。
徐拂愣了片刻,瞥了一眼同样疑惑的小柳姑娘,对朱道临微微笑道:“都怪奴家没说清楚,道长所问的小柳姑娘本姓杨,单名爱,她家境贫寒,双亲早逝,是个可怜的孤儿,七岁就被掠卖到吴江为婢,两年后改名柳隐。”
“三年前,奴家去吴江访友,无意中见到小柳姑娘,发现她勤奋好学,天赋过人,不仅熟知音律,还能背诵诗经和论语,得知她的不幸遭遇后,愈加怜其身世,爱其聪颖,于是就把她要了过来,回到金陵为她取了个‘如是’的字号。”
“平时奴家和秦淮的姐妹们都叫她如是,极少称呼她的名字。”
朱道临沉思良久,转向黯然垂头的柳如是,温和地笑问:“如是姑娘,如果你不嫌弃,我想为你弹奏一首曲子,可以吗?”
柳如是娇弱的身躯微微一震,抬起头时,明亮的双眸中蓄满了惊喜与羞涩:
“奴家……奴家刚才也听了应先生说起的天籁之音,心中仰慕不已,心里一直盼望能聆听道长的琴声。”
朱道临默默点了点头,做了个令满座震惊的举动,只见他缓缓站起后退半步,非常郑重地向柳如是弯腰致礼:“在下荣幸之至!今天的第一曲,就为如是姑娘而奏吧!”
第四十八章出水莲
旋律清秀、曲调平缓的琴声在朱道临的指尖下悠扬响起,柔美的曲声瞬间飘散到船楼中的每一个角落,舒缓而略带含蓄、婉转中暗含幽怨的动人旋律,如同秦淮流水一般清澈悠然从容不迫,却又是那么的惹人遐想,沁人心扉。
随着旋律的缓缓加快,尽心投入的朱道临眼中悄然流露淡淡的忧伤,左手指尖压弦的力度和节奏情不自禁微微加重,右手灵动的指尖仍然幅度很小,一如既往地坚守朱道临朴实无华的风格。
婉转延绵的旋律接着为之一变,曲声铿锵有力,音色饱满厚重,有如含苞待放的莲花冲破淤泥,迎风傲立,英姿飒爽,顽强中难掩凄美与惆怅,听得满座鼻中酸涩百感交集。
精于音律通晓琴瑟的徐拂从未见过如此高妙的琴技,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美妙曲韵,激动之下再也无法掩饰满脸的动容,一双秀目如同中魔似的紧紧盯着琴弦上挥洒自如的灵动手指。
朱道临手指弹拨的幅度和频率仍然清晰可见,跌宕起伏的琴声却如风雨骤停和风吹起,天地间再次恢复了雨过天晴的盎然生机,琴声也逐渐变得清丽舒缓,婉转延绵。
直至朱道临停止弹奏,缓缓收回双手,盘旋缭绕的琴声也逐渐远去,所有人仍然沉溺于无法忘却的幽幽意境之中,琴声杳去,寂静无声,唯有流水划过船底隐隐传来的潺潺声。
朱道临望了一眼悄悄向自己竖起拇指的应昌培,再看看不知何时围在船楼门口的玉虎等人和一群婢女,最后转向跪坐身旁泪光隐隐的柳如是,微微点头低声问道:“喜欢吗?”
柳如是一个劲儿点头,侧过身子飞快抹去溢出眼角的晶莹泪珠,满怀感激地细声问道:“能把这首曲子传授给奴家吗?”
朱道临含笑点头:“既然是为你弹奏的,自然就属于你了,不过我看不懂大明时下流行的曲谱,所以不知如何向你传授才是,别急啊!让我再想想办法,看看……”
“贤弟,柳姑娘如此聪敏伶俐,在座又有精通曲韵的徐大家和她门下技艺不凡的亲传弟子,哪怕没有曲谱,贤弟多弹奏两遍也就可以了。”一直不声不响的赵训庭大声为朱道临排忧解难。
众人齐声叫好,美目流光的徐拂抢先笑问:“道长能否示下,此曲来自何处?”
朱道临欣然接过应昌培送上的一杯慰劳酒,喝下半杯侃侃而谈:“此曲源自中州古调,后经一个个乐师不断探索,不断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