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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漆是我们从扔掉的空油漆筒里刮下来的。我们刮了两天,攒了二十五六磅。 这完全不违反规章制度,总工程师同志。”
总工程师又嗯了一声,他已经有些难为情了。“既然这样,你们就干吧。嗯……不过这倒很有意思……
你们这种……怎么说好呢?这种搞好车间卫生的主动精神该怎么解释呢?这些活你们不是在业余时间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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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从总工程师的语气里觉察出,他确实是不大理解,便回答说:“当然罗。 可您是怎么想的呢?”
“是呀,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
“您的问题就在这个‘不过’上,斯特里日同志。 谁跟您说过,布尔什维克会放着垃圾不管呢?您等着瞧吧,我们干的范围还要扩大。 那时候会有更多的事情叫您吃惊呢。”
保尔小心地不让油漆蹭到总工程师身上,从他身旁绕过,朝门口走去。
每天晚上,保尔都到公共图书馆去,待到很晚才走。 他和图书馆的三个女馆员都混熟了,便向她们展开宣传攻势,终于取得了她们的同意,可以随意翻阅各种书籍。 他把梯子靠在高大的书橱上,一连几小时坐在上面,一本一本翻阅着,寻找有意思的和有用的图书。 这里大部分都是旧书。 只有一个不大的书橱里放着少量新书。 其中有偶然收到的国内战争时期的小册子,有马克思的《资本论》和杰克。 伦敦的《铁蹄》①,还有几本别的书。 在旧书里,保尔找到了一本叫《斯巴达克》②的小说,他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把它读完,放到另一个书橱里,同高尔基的作品摆在一起。 他总是把那些最有
①美国作家杰克。 伦敦(1876—1916)的长篇小说,描写资本家对工人阶级的压迫。 ——译者②意大利作家拉。 乔万尼奥里(1838—1915)的长篇小说。 斯巴达克是公元前74—前71年意大利最大规模奴隶起义的领袖。 ——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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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的和内容相近的书放在一起。他这样做,图书馆那三个馆员从来不过问,她们反正无所谓。
一件乍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情,突然打破了共青团组织那种单调的平静。 中修车间团支部委员科斯季卡。 菲金,一个麻脸、翘鼻子、动作迟缓的小伙子,在给铁板钻孔的时候,弄坏了一个贵重的美国钻头。 造成事故的原因是他的极端不负责任,甚至可以说是故意破坏。 这件事发生在早上。 中修车间工长霍多罗夫让菲金在铁板上钻几个孔。起初他不干,后来工长坚持要他干,他才拿起铁板,开始钻孔。 霍多罗夫这个人对别人要求过严,有些吹毛求疵,在车间里大家都不喜欢他。他以前还是个孟什维克,现在什么社会活动也不参加,对共青团员总是侧目而视。 但是他精通业务,对本职工作认真负责。 他发现菲金没有往钻头上注油,在那里“干钻”
,就急忙跑到钻床跟前,把它关了。“你瞎了,还是昨天才来干活?!”他大声责问菲金。 他知道这样干下去,钻头非坏不可。但是,菲金反倒骂了工长一顿,并且又开动了钻床。 霍多罗夫只好到车间主任那里去告状。 菲金想在领导到来之前把一切都弄妥帖,他没有停下机床,就赶紧跑去找注油器。可是等他拿了注油器回来,钻头已经坏了。 车间主任打了一份报告,要求把菲金开除出厂。 团支部公开袒护他,说这是霍多罗夫打击青年积极分子。 车间领导还是坚持要开除他,于是这件事就提到了工厂的团委会上讨论。事情就这样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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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委会的五个委员,有三个主张给菲金申斥处分,并调动他的工作。 茨韦塔耶夫就是这三个委员中的一个。 另外两个委员干脆认为菲金没有错。团委会是在茨韦塔耶夫的房间里举行的。 屋里有一张大桌子,上面铺着红布,还有几个长凳和小方凳,是木工车间的青年自己做的。 墙上挂着领袖像,还有一面团旗,挂在桌子后边,占了整整一面墙。茨韦塔耶夫是个“脱产干部”。他本来是个锻工,由于最近四个月表现出来的才干,被提拔担任共青团的领导工作,当上了团区委常委和团省委委员。 他原先在机械厂工作,新近才调到铁路工厂来。一到职,他就把权紧紧抓在自己手里。他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一下子就把大伙的积极性压下去了,他什么都一手包办,但是又包办不过来,于是就对其他委员大发脾气,责备他们无所事事。就连这个房间也是在他的亲自监督下布置的。茨韦塔耶夫主持会议,他仰靠在唯一的一把从红色文化室搬来的软椅上。 这是一次内部会议。 当党小组长霍穆托夫要求发言的时候,外面有人敲了敲扣着的门。 茨韦塔耶夫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 外面又敲了几下。 卡秋莎。 泽列诺娃站起来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保尔,卡秋莎让他进来。保尔已经在朝一只空凳子走过去,茨韦塔耶夫把他叫住:“柯察金!我们现在开的是内部会议。”
保尔的脸红了,他慢慢朝桌子转过身来。“我知道。我希望了解一下你们对菲金事件的意见。我想提出一个跟这件事有联系的新问题。 怎么,你反对我参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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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吗?“
“我并不反对,但是你自己也知道,团委内部会议只有团委委员才能参加,人多了不便于讨论。 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保尔第一次受到这样的侮辱。 他的两道眉毛中间现出了一条深深的皱纹。“干吗来这套形式主义呢?”霍穆托夫不以为然地说。 但是保尔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一面在方凳上坐下来。“我要说的是,”霍穆托夫谈到了正题。“大家对霍多罗夫有看法,这是无可非议的,他确实不合群,不过咱们的纪律也够糟的。要是所有的团员都这么随便弄坏钻头,咱们还拿什么干活?这会给团外青年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我认为应该给菲金警告处分。”
茨韦塔耶夫没容他说完,就开始反驳。 保尔听了大约十分钟,已经了解了团委对菲金事件的态度。 快要进行表决的时候,他要求发言。 茨韦塔耶夫勉强同意了。“同志们,我想就菲金事件跟你们谈谈我的意见。”
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保尔的声音竟是那样严厉。“菲金事件仅仅是一个信号,主要的问题并不在他身上。昨天我搜集了一些数字。”保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记事本。“这些数字是考勤员给我的。请你们注意听一听:百分之二十三的共青团员每天上班迟到五分钟到十五分钟。 这已经成了常规。 百分之十七的共青团员每月照例旷工一天到两天,但是团外青年旷工的却只有百分之十四。数字比鞭子还要厉害。我顺便还记了另外一些数字:党员每月旷工一天的有百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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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迟到的也是百分之四。 非党的成年工人每月旷工一天的占百分之十一,迟到的占百分之十三。 损坏工具的有百分之九十是青年工人,其中刚参加工作的是百分之七。 从这里可以看出,咱们团员干活远远不如党员和成年工人。 不过情况并不是各处都一样。锻工车间就很好,电工车间也还可以,其他车间的情况就大同小异了。 依我看,关于纪律问题,霍穆托夫同志只讲了四分之一。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缩小差距,赶上先进。 我不想在这里高谈阔论,讲空话,我们必须毫不留情地向不负责任和不守纪律的现象发起进攻。 老工人说得很直率:从前我们给老板干活,给资本家干活,干得倒要好些,认真些,现在呢,成了主人,却不像个主人的样子。 这过错主要不在菲金或是别的什么人身上,而在咱们这些人身上,因为咱们不仅没有同这种不良倾向进行坚决的斗争,相反,却常常寻找各种借口,袒护像菲金那样的人。“刚才萨莫欣和布特利亚克发言说,菲金是自己人,像大家常说的,是个‘地地道道的自己人’,因为他是积极分子,又担负着社会工作。 至于他弄坏了钻头嘛,那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还不弄坏点东西。 况且,小伙子是自己人,而霍多罗夫工长却是外人……虽然,从来也没人对他进行过工作……
不错,他爱挑剔,可他已经有了三十年的工龄!我们暂且不说他的政治立场,在这件事上,他现在做得对。 他这个外人爱护国家财产,而我们却随便糟蹋进口的贵重工具。 这样的怪现象,该怎么解释呢?
我认为,咱们现在应该打响第一炮,从这里开始,发起进攻。“我建议把菲金作为懒惰成性、工作不负责任、破坏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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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从共青团里开除出去。要把他的事情登在墙报上,同时,把上面那些数字写在社论里,公布出去,不要怕任何议论。我们是有力量的,我们是有后盾的。 共青团的基本群众是优秀的工人。 他们当中有六十个人在博亚尔卡筑路工地经受过锻炼,那是一次最好的考验。 有他们参加和帮助,我们一定能够消除落后现象。不过,应当永远抛弃现在这样的工作方法。“
保尔一向沉静,不爱讲话,这一席话却说得激烈而尖锐。茨韦塔耶夫初次看到保尔的本色。他意识到保尔是正确的,但是,他对保尔怀有戒心,不肯同意保尔的意见。 他认为保尔的发言是针对团组织的全盘工作提出了尖锐的批评,是在破坏他茨韦塔耶夫的威信,所以,他决定进行反击。 他指责保尔,头一条就是偏袒孟什维克霍多罗夫。激烈的辩论持续了三个小时。 天已经很晚了,会议才得出结果:大家都转而同意保尔的意见,茨韦塔耶夫被大量无情的事实所击败,失去了多数的支持。 这时,他竟采取了压制民主的错误行动,在最后表决之前,要保尔离开会场。“好吧,茨韦塔耶夫同志,我就走,不过这并不能给你增添什么光彩。 我还是要提醒你,如果你仍然坚持己见,明天我就把这件事提交全体大会讨论。 我相信,多数人是不会支持你的。 茨韦塔耶夫,你错了。 霍穆托夫同志,我认为,你有责任在全体大会召开之前,把这个问题先提到党的会议上去讨论。”
茨韦塔耶夫气势汹汹地喊道:“你有什么可吓唬人的?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办,我们还要讨论一下你的所作所为呢。 要是你自己不工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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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妨碍别人。“
保尔带上门,用手擦了擦发热的前额,穿过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向门口走去。 到了外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点着烟,朝拔都山上托卡列夫住的那座小房子走去。保尔到托卡列夫家的时候,正赶上他在吃晚饭。“你们那儿有什么新闻?
讲给我们听听。 达丽亚,给他盛碗饭来。“托卡列夫一面让保尔坐下,一面说。托卡列夫的妻子达丽亚。 福米尼什娜和她的丈夫正相反,又高又胖。 她把一盘黄米饭放在保尔面前,然后用白围裙揩揩湿润的嘴唇,温厚地说:”吃吧,亲爱的。“
以前,当托卡列夫在铁路工厂工作的时候,保尔经常到他家串门,坐到很晚才走。 这次回城以后,他还是第一次来看老人。老钳工用心地听着保尔讲的情况。他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边忙着用勺吃饭,一边嗯、嗯地答应着。 吃完饭,他用手帕擦了擦胡子,又清了清喉咙。“你当然是对的。 我们早就该把这件事认真地抓一抓了。铁路工厂是这个区的重点单位,应该从这个厂下手。这么说,你跟茨韦塔耶夫闹翻了?这不好。 那个小伙子是很自傲,不过你不是挺会做青年人的工作吗?正好,我要问你,你在铁路工厂干什么工作?”
“我在车间。 没什么特别的,反正什么都干点。 在团支部里领导一个政治学习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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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团委担任什么工作呢?”
保尔有点不好开口了。“我身体不太好,还想多学习点东西,这一段没正式担任领导工作。”
“你看,问题就出在这儿!”托卡列夫带点责备的口气大声说。“孩子,只有身体不好这一条,还算个理由,要不然真得说你一顿。 现在身体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点了。”
“那么这样吧,你马上把工作好好抓起来。 别再拖了。 站在一边,不伸手就能把事情办好,哪有这样的事!再说,谁都会批评你是逃避责任,你根本就没法辩解。 明天你就要纠正过来,至于奥库涅夫,我也得狠狠训他一顿。”托卡列夫结束了他的话,语气里有点不满意。“大叔,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