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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一生从不以诚待人。他认为一手可以掩尽天下人的耳目,作伪可以欺骗朋友,欺骗部下,乃至欺骗全国人民。可是受到欺骗的不是别人,而正是他自己。他每天所接触到的都是些寡廉鲜耻、阿谀争宠的私党,看不见一个真人,听不到一句真话。他自己惯于作伪,他的私党也就用作伪的手段来回答,把他封锁在消息隔绝、耳目闭塞的愚人世界里,用奉承话对付他。
袁世凯称帝后,即使是妥协派梁启超之流,也鼓起勇气来发动讨袁事业。筹安会成立的第二天,杨度请与梁启超关系密切的汤觉顿、蹇念益去天津,同梁接洽。他们会见梁时,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梁就拿出写好的《异哉所谓国体问题》一文给他们看。
梁启超道:“我在动笔写文之前,写出了题目后,好几天都没有写出一个字来。我不能不顾虑到这篇文章发表后,进步党人会受到袁的迫害,像以前国民党人被袁乱砍乱杀一样。正在狐疑不决的时候,袁忽然派人到天津来,赠给我20万元,以10万元补祝我父亲的七旬大寿,以10万元作为我出国的旅费,因此,我觉得这篇文章就非写不可了。”
汤、蹇看了文章,都吓得变了颜色,认为这对袁是一颗政治炸弹,同时对进步党也是一道催命符。 梁启超把文章的语气修改得和缓一些,并托汤蹇带去一封给杨度的绝交信:“吾人政见不同,今后各行其是,不敢以私废公,但亦不必以公害私。”这一天,蔡锷也从北京来到天津拜访老师梁启超,他们在密谈中决定了发动反对帝制的全盘计划。
蔡在去天津之前,杨度劝他加入筹安会作为发起人之一,蔡借词推脱。蔡到天津时,杨请他以师生关系劝梁不要发表反帝制的议论。蔡回北京后,用“人各有志,不能相强”的话来回答。 蔡锷为了避免袁党的猜疑,云南会馆将校联欢会发起军界请愿改行帝制时,他提笔签了头名。此后,他经常和杨度等在八大胡同饮酒看花,挑选云吉班妓女小凤仙作为他的冶游对象,因此,袁党渐渐地不把他当作一个有志气的人物。到了这时,蔡锷才开始布置军事反袁。
他电召卸任不久的贵州巡按使戴戡来京。戴与贵州人王伯群到北京后,即成为蔡与云贵将领秘密联系的居间人。蔡派王伯群携带密函先到昆明。蔡和戴戡、陈敬铭两人着大礼服共摄一影,留作“不成功即成仁”的纪念。
蔡锷又与黄兴取得联络,亡命东京的蔡的士官同学张孝准成了中间联络人。张孝准派了一个姓何的人到北京,将密电码一本交蔡收执。随后又派李小川持密函到北京,商量讨袁计划。蔡锷的住宅常有南方人往来,引起了侦探们的注意。一天,蔡刚起床,便听见门外大吵大闹,他的看门人说,这是蔡将军的住宅,不许你们检查;一个人粗暴地回答说,不管什么将军,我们一定要执行检查。随后一个北洋军的刘排长带领七八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冲进蔡的住宅,在各个房间里翻箱倒箧地搜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搜查到。
直到他们呼啸而去,蔡才打电话找军政执法处处长雷震春讲话,雷未起床。等到下午,雷才回电话说:“这是一场误会,真是岂有此理!”后来雷向蔡说,他把刘排长枪毙了。但雷所说枪毙的刘排长,其实是一个名叫吴宝?的犯人。那位刘排长安然无恙。
袁从蔡那里搜不到任何证据,因而放松了对他的侦察。蔡从此经常请病假,不久借与小凤仙乘车出游的机会,机警地溜到了东车站。梁启超早已派老家人曹福买了两张三等车票,在车站等候着。直到蔡上了车,曹福才悄悄地把一张车票塞在他手里。他们两人在车中装作互不相识。火车到了天津站,曹福护送他到意租界会见梁,与梁会谈后,又护送他到日租界同仁医院预先订好的房间下榻。
黄兴派张孝准来天津掩护蔡锷脱险。张、蔡两人乘轮船赴日本神户。蔡锷派戴戡由天津启程到香港,为他作开路先锋。蔡锷变得像个戏剧性人物,他到了神户,用恭顺的言词写信向袁请病假,并说明东渡就医情况。他又写好了一张张明信片,请张孝准旅行日本各地,每到一地就给袁发出一张明信片,借以哄骗袁相信他仍在日本各地游览。蔡则经过上海、香港、河内回到云南去了。
蔡擅自到日本就医,不能不使袁动疑。袁这个老奸从来就是会做戏的,他一面派人代理蔡的职务,一面在给蔡的信上批准给假,盼望他早日痊愈回京供职。云南2师1旅和警备队40营的中级军官邓泰中、杨蓁、董鸿猷、黄永祉等,劝云南将军唐继尧发动讨袁,唐假口各方情况不明,极力劝他们不要操之过急。
黄兴派李烈钧、方声涛、熊克武、龚振鹏等早些时日到达昆明。蔡锷偕同戴戡、殷承?、刘云峰等来到昆明,王伯君早3天到达。早在蔡到达香港时,袁世凯已接到密报。袁立即用参谋部名义致电唐继尧,如果蔡到云南,请即予扣留。两天后,袁直接电唐,如果蔡锷、戴戡来滇,可以便宜行事,就地正法。唐回电说,蔡在云南的旧部虽很多,但已妥为移置,中下级军官都是服从本人的,不致被人煽惑。蔡化装由滇越路经过阿迷州投宿旅店时,知事张一鹍想下毒手暗杀他,幸而得到铁路警察救护,没有遭到毒手。
蔡到昆明,使云南人心更加振奋,但唐继尧对云南军与北洋军的力量对比存有很大顾虑。蔡向他谈了北洋大将冯国璋、段祺瑞都反对袁世凯,大大消除了唐的顾虑。唐继尧于1915年12月22日召集军事会议。蔡锷在会议上发表沉痛动人的演说,主张即日兴师讨袁。他说:“我们与其屈膝而生,毋宁断头而死!我们所争者,不是个人的权利地位,而是四万万同胞的人格!”
参加会议者一致慷慨激昂地表示,愿意断头而死,不可屈膝而生。唐继尧建议“先礼后兵”,首先劝告袁取消帝制,如拒不接受,然后通电讨袁,众人不便反对。会议推唐继尧为云南都督兼第三军总司令,坐镇后方;蔡锷为第一军总司令,进攻四川;李烈钧为第二军总司令进攻广西。云南军改称为护国军。次日,唐继尧和云南巡按使任可澄通电劝袁取消帝制。25日,唐继尧、任可澄、蔡锷、戴戡联名通电宣告独立。
袁世凯顿足大怒,先是电责蔡锷“潜行至滇,胁诱唐任”,后又下令褫夺唐继尧等人的官职,并派云南军第1师师长张子贞代理将军,第2师师长刘祖武代理巡按使,要他们押解蔡、唐等人到北京治罪。这些命令由英国公使朱尔典令云南领事转交给刘祖武和张子贞,刘祖武据实上报未受处分,张子贞隐匿未报被撤职。袁的离间计没有得逞。
讨袁战争开始时,与蔡锷正面作战的,是与他有结盟关系的陈焜。蔡陈在北京时经常相互来往。陈鬯由北京往四川时,蔡介绍三个湖南人雷飙、马贶生、王某做他的属员,陈就任命雷飙到川军第2师担任旅长,马贶生为军需科长,王某为军务科长。
袁世凯派陈鬯督理四川军务时,在北洋军中抽调李炳之、伍祯祥、冯玉祥三个混成旅随同陈鬯入川。陈在启程赴任前,曾到总统府请袁面授机宜。
袁说:“我想,四川自古以来称为天府之国,明朝藩王的殿址仍然存在,你去很好地把它修葺一下,也许我将来叫克定到四川来,你去和克定一谈,你们当自己弟兄看待。也许我将来叫你负更大的责任。”
不料袁克定这位皇太子的眼睛生在额角上,陈鬯去看他,十分扫兴地想要退出来,忽然看到袁的一个老家人飞步跑进来,向袁克定说:“总统传下话来,叫大爷和陈大人换帖拜把子。”袁克定便立即改口称陈鬯为二哥,并且换了一副极其亲热的样子,请他坐下密谈。陈问到袁克定的兄弟们,他皱着眉头说: “别提他们了,都不是好东西!”
陈鬯启程的那天,北京文武长官纷纷到车站送行,汽车排成一字长蛇阵,沿途军警密布,铁路两旁和月台上人山人海。陈鬯乘坐的火车到了武汉大智门时,湖北文武官员排队到站欢迎。彰武上将军、督理湖北军务的段芝贵和帮办湖北军务的王占元,特备大红请帖把陈和他的随员都接过江去飨以极其丰盛的筵宴。陈换船过沙市、宜昌时,都受到了隆重的欢迎。
陈到成都后,每天忙于督修皇城,仿照北京宫殿式,朱甍画栋,壮丽夺目。有人问他为何重视这个不急之务,他说:“我是替袁总统的老大当差的,老头子有立爱不立长的意思,我想老五袁克权最有希望。”那人又问:“太子到四川,将军将往何处去?”他答道:“我以前由四川到云南,我想我会走上这条老路线。我的任务是做他们的开路先锋。”陈鬯是袁的重要爪牙之一,但他与袁存在着很大的矛盾。当他出京时,袁曾面许将川、滇、黔三省军事交他全权办理,他到四川不久,袁就派张联芬做他的参谋长,陈知道这个新参谋长是派来监视他的。云南起事后,袁世凯派曹锟督师入川,事先并未征求陈的意见,陈知道即使打退了护国军,四川将军一席必然落入他人之手。这些不满和不安情绪,使陈对战事采取消极应付的态度。蔡锷曾电劝他响应独立,他用“事权不一,环境困难”为由拒不接受,但他在电文中从来不骂蔡,对蔡始终保持有一种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模棱态度。
蔡锷的护国军第一军下设3个梯团,梯团司令由刘云峰、赵复祥、赵锺岳分别担任。蔡的作战计划是:他自己率领第一梯团由昭通直趋叙州,这是进攻四川的主力;第二梯团向贵州毕节出发,到毕节后,或者北向进攻沪州,或者东下贵阳而将矛头指向湘西;第三梯团作为入川的后续部队,预计一个半月以后,再集中开到四川。
陈鬯把川北的伍祥祯旅调到叙州布防,守沪州的是川军第2师熊祥生旅,第2师师长刘存厚和第2师的另1个旅长雷飙则驻沪州前方的纳溪县。冯玉祥旅驻内江作为叙、沪之间的策应队。伍祥祯、雷飙都是蔡锷的旧将,与蔡的关系很深。熊祥生专为个人的权利地位打算。冯玉祥既不愿效忠袁,又不肯为陈鬯卖力,他想等待机会把队伍拖到陕西去,他的舅父陆建章为陕西将军。蔡的前敌司令韩风楼又是陈鬯的得意门生。 护国军进入叙州城外时,伍旅仅仅表面上作了些不重要的抵抗就撤走了,护国军便占领了叙州。
蔡锷派戴戡率部经毕节到贵阳策动贵州响应独立,王伯群则往黔南兴义一带联络当地黔军。这两人都是有声望的贵州人,又是跟随蔡奔走反袁的活动家。蔡锷、唐继尧曾电请贵州护军使刘显世采取一致行动。刘是个保守持重的地方军阀,他既不满意袁的不平待遇,又慑于北洋军力量的强大,很想保持中立。但是,贵州军团长王文华、熊其勋等劝刘下决心讨袁。王文华就是王伯群的兄弟。由于贵州的兵额很少,团长一级的倾向具有很大影响,而且贵州人民反袁情绪高涨。
贵州巡按使龙建章是袁派来监视刘显世的。他为了缓和贵州军民的反袁情绪,电请袁召集国民会议表决国体问题。袁回电驳斥,并令他离职进京。袁为了讨好刘显世,派他的兄弟刘显潜署理贵州巡按使。龙建章化装逃走。刘显世等袁汇军饷30万元后宣布贵州独立,这时戴戡已率云南军一营抵贵阳。袁世凯下令查办刘显世,派贵州军团长唐尔锟继任贵州护军使,这个分化政策未有效果。
第十五章 四面楚歌
贵州独立后,戴戡率领贵州军8个营的兵力由遵义向四川方向出发。贵军进入四川后,蔡锷将护国军第一军分为左右两翼,自己兼任总司令,不久改派参谋长罗佩金继任,派戴戡为右翼总司令。戴又派王文华为右翼军东路司令,率领临时编成的十三营向湘西出发,这是护国军开辟的湖南方面的战线。 护国军第1军第2梯团由毕节通过永宁进攻沪洲。在进攻之前,约驻纳溪的旅长雷飙起义响应,并且使用反间计授意四川反袁派人士李宪文向师长刘存厚投递一封匿名信说:“我是四川人,我是成都将军署的一个职员。我从北京方面得来一个秘密消息,袁世凯疑心你暗通蔡锷,将指使你的部下对你进行暗杀。” 刘存厚接到信后,即于第3天通电宣布独立,改称护国军四川总司令。由于熊祥生愿为袁效力,刘存厚便率领自己的1旅(雷飙旅)去打自己的另外1旅(熊祥生旅)。熊祥生撤走,护国军占领沪州,贵州军熊其勋部攻占了綦江,重庆大受威胁。 袁世凯派3路人马合攻护国军,第一路由第6师师长马继增统率,计有第6师、第8师1旅和河南唐天喜的第7混成旅,共2万人。从湖南常德、芷江一带西进。第二路由张敬尧担任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