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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那时天已将明,过了不久,皇遗月就起身,轻车熟路地清除两人滞留过的痕迹,将沐清流单手抱在怀里,轻身掠上树,又开始一路奔波。
不敢骑马,那太惹人注目。
不敢稍放缓身形,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昨夜万兕山庄来袭,最危险,亦最安全。没人敢和倾巢而出的万兕山庄抢生意!也没人敢保证能从万兕山庄的追杀下逃脱,皇遗月也不行。
所以他才动用绝至的轻功,丝毫不敢懈怠。
若是入了重影楼同样也没人敢保证能全身而退,万兕山庄也不行。一个皇遗月加上一个重影楼,本就是最可怕的事。哪怕只是位于附近的一个分楼。
只可惜,一个重影楼少一个皇遗月,却不一定是别人摆不平的了。
一袭轻衣白如霜雪的人无声无息地停在地面。白衣舞于风中,猎猎作响。然,只待了几个呼吸的瞬间,那人忽然腾空又起,刹那不见了踪影。
皇遗月如一只飞燕般,急速飞掠而去。
计划有变。
昔日坐落在扶柳城郊,看起来毫不起眼却颇具规模的一座楼,已成了废墟一片。焦黑的梁木竟还冒着丝丝黑烟,发出咯吱咯吱的裂木声,宛如垂死前的哀叹。空气里,还残留着人体烧焦的的臭味,地上,还残留着班驳血痕。
皇遗月一日前还与重影楼第十二分楼里首脑联络过,如今,分楼里近两百好手竟在一夕之间全灭?
这对重影楼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没有人可以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做出如此疯狂之举。
重影楼在江湖中是一个微妙的平衡。杀手,混江湖的哪一个不会和杀手扯上点关系?尤其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更是离不开这行业。谁没有个想杀不能明杀的人?
久而久之,重影楼在江湖上,就是一个〃谁也不能动〃的存在。
但,若为了倾天诀,什么事做不得?
皇遗月气定神闲,向着扶柳城掠去。孤冷的眸里无丝毫忧虑之色。沐清流和他有一样的心态。
而沐清流的无所谓,则是对他的信任。
〃也罢。。。。。。如今只有把你送到那里,左右只用走上半个时辰。〃
扶柳城内,皇遗月拐进一条街。
街道很脏,每个墙角下都有可能发现一具腐烂已久的尸体。路两旁是低矮昏暗的房屋,破旧不堪。
什么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无论是狠辣绝顶的毒药还是皇宫大内失窃的密宝。什么人,都可以在这里请到。就现在,里面至少就有十个是皇榜上正在通缉的歹徒。
皇遗月的表情从没有这么冰冷过。他几乎是脚不占地的穿梭在这条街上,每一次起落,足一触到不知什么人走过的地面,他的表情就更冷了。
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一个容貌美丽气质绝俗的人,抱着一个眉目温润的孩子,如何不引人注目?好在,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人,个个都看得出什么人是惹不起的。
皇遗月停在一个店门前。店门用黑色的帷幕装饰着,阴深恐怖。他却一刻不待地推门而入。
光忽然就阴暗下来,前厅整整齐齐停放着数口棺材。
正中央的檀木棺材上,俏生生立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她双手抱胸,身着红色舞衣,目光锐利如剑,偏偏面上却是和煦如春风的笑容。
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推门而入的两人,若目光化为实质,皇遗月早不知被她杀了几次。
〃月师兄也来买棺材?〃红衣女子一笑,阴阳怪气道。
皇遗月站在原地,眉眼淡定,目空一切。
女子的声音里十足的讥诮讽刺,又道:〃哟,适合月公子的型号可是没有了,月公子不嫌弃不妨买个小的挤一挤?〃
红衣女子一出口竟是浓浓的挑衅。
沐清流越听,脸上的笑便越淡,心里已有分不舒服。
倒是皇遗月,双眸冷淡,仿佛从来没听到这话一般。弯腰轻轻地将沐清流放到地上。
女子冷笑,忽地又道:〃或者说月公子也想给这孩子预备一个?〃
女子话尾还未收起来之时,剑光就已袭来。剑光如匹练,光华模糊成一片,一时分不清其中是一剑或是一万剑!
红衣女子却也不惊慌,中指与拇指一扣,捏了个奇怪的手势,身前竟然凭空多了一层透明的水幕。瞬间,万剑化一,皇遗月的剑被隔在女子眼前三寸。
皇遗月目光冷冽,眸如一泓深水。他突然抽剑,足下用力,后退,飘回沐清流身旁。
皇遗月何曾有过一击不中的情况?
女子眼里讥诮更甚,正欲说什么,忽然觉得自己颈上温热,伸手一摸,竟是一道浅浅的伤痕!那剑竟在被架住之前就已完成第一次攻击!
没有人能够让皇遗月刺空!能够穿透女子水幕的人却只有一个!
〃好剑!果然不愧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红衣女子忽地朗声笑了起来,又道:〃皇遗月,能让你不为任务而拔剑的人,总算出现一个了!你这死人脸还有心?〃她美目一转,竟是含笑望着沐清流,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满怀兴味。
〃我还以为你儿子一定和你一样又冷又无聊,这一看居然可爱得紧?〃女子浅笑盈盈。
然,那女子眉目刚放晴不到片刻,忽地又冷了下去。只听她厉声道:〃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躲避万兕山庄和三生殿的追杀,亏你想的出来!〃
皇遗月默然,只是一眼望不到底的眸中深潭,似乎泛起一层涟漪。〃不然我来找你做什么。〃
红衣女子一挑眉,傲然说:〃你以为谁想收留你?〃
皇遗月的指从沐清流颈上勾下倾天诀,收入袖里,看也不看女子一眼,冷声道:〃我这么说了?〃
红衣女子和沐清流见他此番举动,皆惊,立即便明白他这是想独自离开以身为饵。
两人震惊间,皇遗月已转身向门口走去。
不知这女子是何人,竟让皇遗月放心将沐清流托付给他?
〃你可知万兕山庄和三生殿联手下你有几成把握生还?〃女子在他背后大声问,〃最多三成!〃
皇遗月动作不停,手已经挑开了门帘。
沐清流一急,抬足就想追上去,谁知,女子轻巧跳下棺木,竟按住他的肩膀,以柔得可以滴出水的声音问:〃小弟弟,你可知没爹的小孩过得多凄惨?〃
皇遗月的手顿住,门帘又落了回去。〃你以为我会有事?〃
女子低笑,笑如银铃。
沐清流也笑,笑得促狭。这时,他已看出,这必是一个精灵古怪的女子。过了片刻,他悠然道:〃爹难道不能多留一晚。〃
不想,这么突然就分离。当然,也不能强留。
皇遗月回过头,漠然看着沐清流。后者走过去,轻轻拽住他的衣袖,眸里似乎有流光在飞舞,沐清流柔声道:〃爹,不可以吗?〃
一秒之后,皇遗月的手收了回来。
红衣女子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沐清流一直微笑着拉住皇遗月的袖子,这时忽然仰头问那位女子:〃刚才用来挡剑的是什么?〃凭空出现的水幕,一直让他好奇。
女子连连摆手,侧着头忍笑,平复一刻,才回答道:〃咒术!〃
〃咒术?〃沐清流兴趣盎然。
皇遗月淡淡地扫他一眼,道:〃你想学?〃
红衣女子刚压下去的笑又冲了出来,她笑倒在一旁的棺材上,不能自己。
沐清流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让他说一句〃全凭父亲做主〃吧?而皇遗月此时已冷冷地看向红衣女子,竟然已将沐清流的沉默当作了默认。
〃看我干什么?〃女子单手按额,轻笑道,〃要说咒术这东西你不是一样也会?〃
〃你是最好的。〃皇遗月目光淡淡,陈诉。
红衣女子哑然,定定看着皇遗月,轻声道:〃我今日算体会到父母的伟大与可怕了。。。。。。〃
皇遗月不回答。
〃好好好,〃女子哀叹,认命地说到,〃我答应就是。〃
沐清流为这两个人意见达成一致的速度感到汗颜。见红衣女子望着他,便淡淡地微笑,道:〃姐姐。。。。。。〃
〃恩?〃红衣女子挑眉。皇遗月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小弟弟。。。。。。〃女子俯下身凑近沐清流的脸,呵气如兰,缓缓扯开自己的衣襟,道:〃这,是我的兴趣。〃
〃哦。。。。。。〃沐清流只略微意外一下,便回神温柔微笑,看红衣。。。。。。男子骤然垮下脸。
那男子转向皇遗月,笑道:〃我收回前言,他和你一样不好玩!〃
淡淡移开视线,皇遗月径自向内室走去。沐清流跟上他,已不想再置疑他们擅自为他作的决定。
忽听一明朗低沉的声音在后说到:〃月师兄,记得你总有一天要来帮衬我的生意啊!〃
沐清流有些惊讶地回头看那男子,只见他斜斜靠在一口棺木上,轻佻地笑着。见沐清流回头,冲他眨眨眼,又扫视一遍一室棺材,笑道:〃我是红忆。这些嘛。。。。。。是兴趣!〃
皇遗月淡淡的说:〃兴趣?你还自欺欺人。一个司空薰,想放下就那么难?〃
然后,那个红色的身影,似乎僵硬了片刻。〃师兄。。。。。。你。。。。。。〃
全天下可能都不会有一个人相信。天下第一咒术师红忆,天下第一的杀手皇遗月。居然有这千丝万缕的关系。
红忆隔了片刻走进内室时,竟然已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男装。卸去满头珠翠,洗尽铅华,黑发随意散开,单手插腰,懒懒地立在门扉旁。
谁也无法用言语形容他容貌之美,倾国倾城的美。
但,往往认识红忆的人都会忽略掉他的脸。只因为这个人身上最吸引人的,绝对不是他的脸。诡谲多变,轻狂傲然,却精灵古怪,以及眼底偶尔掠过的一丝冷醒狠厉。这才是红忆。谁都无法抵抗的红忆。
他的眸扫过沐清流颈上的玉坠,有些落寞地问:〃九歌已经死了对吗?〃
皇遗月静静倚在床上,若薄雾笼明月一样清冷的眼淡淡看向窗外,恍若未闻。
红忆神色一正,又对皇遗月道:〃月师兄,你当真以为他们全部都是为了倾天诀而来?九歌的死,怎会单纯因为区区一块玉?〃一代琴圣,使得出足以睥睨天下的咒术无音弦,再多的乌合之众,又怎能奈何她?
〃我九成肯定。。。。。。九歌她,是。。。。。。是他授意杀的。〃
皇遗月终于转过头,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红忆长叹口气,神色有分悲悯。〃九歌是你的妻子。。。。。。他,他爱她,你我都了解他的性格。得不到不如毁灭。师兄,九歌是大师兄派人杀的。〃
沐清流看到皇遗月眸里有光一闪而逝转瞬不见,手指微动。
〃我总希望不会因为九歌而与大师兄为敌,可九歌已死。。。。。。你,我,白眉谷门下,从此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你知道的,大师兄可能加入了婆罗门教。。。。。。〃
婆罗门教,实力不知,背景成迷,只知在遥远的西方成立,后来才流入中土。何等诡异的一个教派。
白眉谷却不知为何与这样一个教派有了牵扯。世仇一般。
坐在榻上的白衣男子不为所动,清冷冷的眉眼静到极点。红忆看着他,忽地又叹一声,道:〃我只劝你多小心一分。〃
冷场。
红忆忽然笑了笑,快步上前,一把将沐清流从皇遗月身旁抱了起来。眨眨眼,对着骤然寒气更盛的人说:〃这个借我用用。〃一闪身便跑了出去。
沐清流好不容易攀上他的肩膀,稳住身体,担忧地望了望皇遗月,正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随即,红忆便已抱着他跑入幽深阴冷的回廊里。
这里是一个棺材铺。住在这里的只有红忆一人。
风穿过这幢房子,忽然便更冷下去。沐清流突然不知道这个红忆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会甘愿住在这种地方?只有冰冷与寂寞相伴。这真的是兴趣否?
或许一直以来皇遗月也是这样一个人过着这样的生活,无法选择的生活。沐清流突然想一直陪在他身边,这个孤傲且美丽的男子,这个一直无声关照他的男子。突然不想他与红忆一样地活着。
脸颊一阵刺痛。
沐清流抬头,眼前是一张放大的美脸。
红忆一脸不快,扯着他的脸颊,恶声恶气道:〃喂,小鬼,你有在听我说话?〃若在皇遗月旁边,红忆是断不敢如此对待沐清流的。
〃抱歉。〃后者微微一笑,柔声道。认真的模样让红忆不得不松开自己的手。
〃你。。。。。。比你爹还扫兴。。。。。。〃红忆几乎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抱着他推门又进一个房间。
若说这个店的前厅摆的一排棺材让人心中不快。那么这个房间正中央的一口棺材只能说让人心中发毛了。棺材后,是一个大大的〃奠〃字。
红忆偏偏一挑眉,道:〃这是我的卧房。〃
沐清流笑道:〃你已死?〃
〃不可?〃
〃身死还是心死?〃
烛火明灭,青灯。
红忆觉得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