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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的,她看得出,那对她无穷的愤怒与恨意其实导因于对她的深深爱恋。
他爱她,所以不敢相信她竟命令他再娶他人。
他以为她不爱他。
她是爱他的啊,怎会不爱?她也明白他爱她,就如同她对他一般浓烈。
可他愈爱她,她便愈觉得对不起他,他愈对她情深一往,她就愈深深歉疚。
她不该令他爱上她的,不该为了一己之私,为了想要人爱她疼她,便拉他下地狱,承受这非常人能堪之痛苦。
她错了,错了!
她不该让他爱上她,宁可他恨她。
这样也好他愈恨她,愈能逐渐收回对她的满腔爱意,有朝一日当她死了,他仍旧能好好地活着,快乐而幸福地。
白蝶能为他带来快乐幸福的,她相信。
她这样做是对的,这样的痛苦是值得承受的。。。。。。李冰合上眼睑,心底反复回,一遍又一遍地坚定自己的信念,一遍又一遍。
直到心脏抽紧得不能再紧,而冰凉的泪水占据了整张容颜,她仍执意如此。
〃何必如此自苦?〃低哑的嗓音扬起,拂过李冰耳畔。
她身子一颤,僵凝了好一会儿,方举袖拭泪,接着缓缓旋身立定她面前的,正是当今太子,嵌在脸庞上的黑瞳炯然有神,绽着逼人神采。
〃皇兄怎会在此?〃对那个突如其来现身的英挺男人,她纵然感到讶异,神色仍丝毫不变,只奇怪一向果决自主的竟也来到这座合该只有信徒造访的清静古刹。
〃你问皇兄为何来此,那你呢?〃太子并不正面回答她的疑问,锐眸扫了一眼古刹杏无人影的庭园,重又凝住她,〃我一来,便听住持说你大驾光临,因此为你屏退了其他香客,要不是我拿出令牌,证实自己的身份,他还不肯让我进来呢。〃
难道皇兄竟是微服出宫?
李冰一愕,凝神细看,果见太子虽仍衣饰华贵,却是平民打扮,身边只跟着一名贴身黑衣护卫。
怪不得他自称〃我〃,而不是〃孤〃了。
〃皇兄为何要微服出宫?〃
〃听说这里神佛灵验,来许个愿。〃太子淡地回答,〃不想惊动人。〃
〃许什么愿?〃
〃没什么。〃太子忽地眸光一飘,仿佛有意回避她问题。
〃求一个人平安而已。〃
求平安?特地来到这座听说很灵的古刹来求?
想必是皇兄相当重视的人了。
李冰心中了然,口中却不再多问,只微微颔首。
半晌,太子重新开口,语气又是掷地有声,〃我来许愿?
那你呢?一个人悄悄躲在这儿伤神?〃他凝定她,〃这不像你,天星。〃
她闻言只是微微一扯嘴角,像是淡嘲讽他,更像淡淡自嘲,〃皇兄又了解天星是怎样的人了?〃
〃我是不大了解。〃他仍冷静,没有因为她的嘲弄影响情绪,〃可你从前绝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伤,遑论还一个人悄躲着哭了。〃
〃我没哭。〃
〃是吗?〃
〃没。〃她倔强地否认。
〃你说没就没吧。〃太子毫不在意,〃我只好奇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跟你一样,许愿。〃
〃许什么?〃
〃一样,求人平安。〃
〃求谁?〃
〃我方才有逼问你吗?〃
〃没。〃太子黑眸一闪,嘴角奇异地弯起一抹笑弧,〃你是没问。〃
〃那你也别多问。〃
〃可我猜到了。〃他淡淡地,有意无意地提起,〃你是来求秉修平安吧。〃
她咬唇,不语。
〃是吧?〃他不肯放松。
〃是又如何?〃
〃你求在你死后,佛也能保他平安快乐,是吧?〃
她身子一颤,倏地扬起眼睑,〃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你快死了或你为他祈福?〃
她咬牙,〃你怎么知道我快死了?〃
〃我不蠢。〃太子淡淡指出,〃听说父皇这阵子为你寻遍名医,心焦如焚,稍稍思量也就猜得出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不愧是未来即将执拿大权的人物,果然聪明心细。
〃关于那个你天生寒气身的传言,我也听说了。〃
〃哦?〃
〃你真相信那种无稽之谈?〃
〃不相信又如何?〃她淡漠他说,〃事实上的确没人治得了我。〃
〃为什么不试试?〃
〃怎么试?〃
〃找出当年那名真人啊。〃
〃找出了又如何?是他说没法可治的。〃
〃胡扯。〃太子撇撇嘴,神情不屑。
李冰瞪他一眼,蓦地转身,移动莲履就要离去。
〃等一下,天星。〃太子一伸猿臂,扣住她衣袖。
她蹙眉回首,〃做什么?〃
〃我不许你如此消极。试试何妨?〃
〃干你什么事?〃她微微动怒,〃我们一向感情就不特别浓厚,不是吗?〃
〃我们是没什么深厚感情,但你毕竟是我皇妹。〃
〃那又如何?〃
〃所以我不许你如此自我牺牲。没道理。〃
〃不必你管〃
〃我偏要管!〃太子低吼一声,扯过她身子,双手紧紧拽住她肩膀,黑眸燃起两簇奇异火苗,〃为什么你们女人总受这样牺牲自己呢?为什么爱一个人就非得为他这样做?为了他把所有血泪往肚里吞,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为什么?〃他仿佛怒极,右手粗鲁地抬起她下颌,〃为什么非得如此该死的高贵?〃她呼吸一紧,几乎无法直视他点燃熊熊烈焰的双眸,〃放开我。〃
〃我不放!〃他粗声吼道,依旧直直瞪着她,〃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李冰微微心慌。不如怎地,她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皇兄现在看的人不是她,而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女人,逼问着另一个女人。
这种感觉令她不由自主地害怕。
〃放开我,你不对劲。〃她偏转头,挣扎着想脱离他的钳握。
可他坚持不肯放手,右手虽然离了她下颌,却更紧紧扣住了她肩膀,黑眸怒视逼近她,近得她可以感觉到他拂向自己脸庞的气息。〃别这样,放开我。。。。。。〃
〃放开她!〃清隽沉稳又低蕴着怒气的语音扬起,同时惊怔了两人,不自禁地往发话处望去。
是苏秉修。
他不如何时出现的,修长的身子正穿过一道圆形拱门,坚定走来。
那张五官分明的脸上写着明显的阴沉怒意。
〃秉修。。。。。。〃她怔怔地唤着,嗓音低微。
太子亦不知不觉松开了她,退离两步。
〃放开她,不许你碰她。〃苏秉修瞪向跟前气势不凡的男人,语气坚定。
〃你不许我?〃太子眸光一闪,接着冷笑一声,〃你可知我是谁?〃
〃不管你是谁。〃苏秉修语音清冷,丝毫不为所动,〃冰儿是我妻子,不许你碰她。〃
两个男人阴鸷的目光在空中交会,纠缠许久,既是评估,亦是揣测。
李冰犹豫地发声,〃秉修,他是〃
〃住口!〃没给她机会解释,苏秉修便蓦地过头,两束冰寒眸光冻住她,〃我现在心情不好,别惹我。〃
〃可县〃
〃我说了别再惹我!〃他怒极,〃要不是小蝶拉我来这儿,看着你跟这男人一前一后进了古刹,我还真不相信原来你竟在外头胡来瞎搞。〃
听闻他严厉掷向李冰的言语,太子勃然大怒,〃你这家伙!这是你对公主说话的态度吗?〃
〃我要怎么对她说话你管不着。〃苏秉修头也不回,懒得朝他瞥上一眼,〃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你的。〃
〃是你妻子又如何?她是个公主,你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太子话语冷酷。
苏秉修心脏一扯,又痛又怒。〃是!我清楚自己的地位,在一个公主面前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他低吼着,黑眸忽地由冰寒为炽热,烈焰毫不留情地扑向李冰,〃我在你心中什么也不是,对吧?〃
李冰呼吸一紧,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她的沉默似乎更加激怒了苏秉修,他左手一扬,手指直指一旁的太子,〃这就是你坚持要我娶小蝶的原因是不?为了这个男人?〃
李冰蹙眉,〃不是的。。。。。。〃
〃你倒眼光不错,看上这么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真恭喜啊。〃苏秉修咬着牙,面色忽青忽白,〃说!你是否就是为了能跟这个男人自由自在地偷情幽会,所以才千方百计把小蝶推给我,试图分我心?〃
〃不,秉修,你误会了。。。。。。〃
李冰想解释,但苏秉修根本不听,极度的狂怒蒙蔽了他的理智,对陌生男子的嫉妒啃咬着他的心,教他又痛又怒,又是激烈愤恨。
〃我想不到你会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你们这些骄纵的公主全是一个样的,哪个男人娶了便一辈子倒霉!〃他激动地指责她,〃算我蠢,竟然还迷了心魂爱上你这种女人。。。。。。〃
不不不,千万别这么说,千万别那么想啊。李冰惊慌莫名,上前两步拉住了苏秉修衣,蒙蒙明眸凝住他,〃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秉修,你误会了。〃她急促他说着,语气带着恳求,〃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女人,他也不是〃
〃别碰我!〃苏秉修蓦地狂吼一声,大手用力甩开她,〃我不要你碰我,离我远一点!〃他瞪着她,眸光透着强烈憎恨。
那强烈的憎恨穿透了她的心,冰冻她全身血流,她颤着身子,一阵热一阵冷,心神狂乱。
〃我恨你,李冰,别再让我见到你!〃他冷冷地,一字一句。
某种寒冷的湿意裹围她全身,她颤抖得愈加厉害了,而心脏则不停揪紧,〃别这么说。你不是认真的。。。。。。〃她喃喃地,其实并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是认真的,再认真也不过。〃他阴郁地望向她,眸子里除了无边憎恨,别无其他,〃我后悔曾经爱过你,真的后悔!可我现在决定了,我要收回全部对你的爱,全部!〃
全部。
她怔怔瞪着他,瞪着不知怎地,仿佛隐在蒙蒙迷雾后他挺拔的身形。
他说全部。。。。。。
他要收回对她的爱了,一滴不留,一点不剩!
他再也不会爱她了,那对湛幽的漂亮瞳眸再也不会柔情似水地凝着她,那两瓣性感方唇再也不会在她耳畔倾吐温柔爱语,那有力的双臂再也不会紧紧地、紧紧地拥住她。
他再也不会爱她、疼她、温柔细心地护她了。
再也不会!
再也不会为她而痛苦了。。。。。。
是了,这就是她想要的,就是她这些日子来一直想要的。
不是吗?不是吗?
她终于成功了,不是吗?
那为什么胸口会如此紧缩,连一口气也透不过来?为什么一颗心会这么痛,痛得她无法承受,连眼泪也要不争气地碎落?
为什么会痛成这样?教她连他的脸也认不清了,只觉一障漆黑当头慢下,笼罩她整个视界。
〃雨这么大,要争论也等进去再说!〃一个沉的语音喝道,〃天星,走吧,先进去躲雨。〃
她仿佛听不见,眼眸空白无神。
原来是雨。她想着,这冷冷漫过她心底,流过她四肢百骸的寒意原来是雨。
怪不得会这么冷,怪不得会得教她身子停不了激颤,仿佛遭受秋风狂扫的黄叶,片片萎落。
原来是雨。
这冰透了的寒意原来是雨。
原来是雨。。。。。。
她朦胧地想着,羽状的眼睫终于一掩,身了随之瘫软,缓缓坠落另一个无边无垠的黑暗世界。
最后传入她脑海的,是皇兄略带焦急的嗓音。
〃该死的!都是你这家伙不分青红皂白。你可知孤是谁?当今的太子啊,天星的皇兄。。。。。。〃※※※他是蠢蛋!天字第一号该死的蠢蛋。他真该死!
你可知孤是谁?当今的太子啊,天星的皇兄,哪里是你想象的不明不白的男子!
皇太子严厉地训斥他,语气寒酷,不留予他丝毫情面。
他活该,是该骂,更早该有人给他一拳清醒清醒。
那他就不会如此伤透冰儿的心了。
苏秉修自怨自艾,自悔自责,一双眼定定凝视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李冰,只觉心如刀割,不住地剧烈抽痛。
她病得如此沉重,全身滚烫,面容极端苍白,而神智丝毫不醒。
御医诊断,是体内寒气发作再加上骤雨淋了身子,染上风寒。
而太子闻言后又是一阵充满怒意的斥骂,直把他整个人颠覆得六神无主。
你不晓得吧?天星体内天生便带来一股莫名寒气,怎样也根除不了,每发作一次,便将她往死亡更拉近一步。
是啊,他不晓得,可他为什么不晓得?冰儿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怎么知道?怎么晓得她为什么不告诉你,选择一个人悄悄承受?或许是为了怕你伤心。
怕他伤心吗?怕他知道她或许离死期不远而心碎欲绝吗?冰儿,冰儿。。。。。。她对他如此情深一往,他竟然还误会了她,如此重重伤她。
苏秉修呼吸一梗,蓦地想起两人在翠湖边曾有的对话。
我要与你相守一辈子。
一辈子?
一辈子。生死不离。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爱极了你啊。
怪不得当时她会是那种表情,怪不得当时她会忽然神色惨淡,言语仿佛梗在喉头,吐不出来。
他以为她是身子忽然不舒服,其实不然。
她是因为太过震撼了,在他深情立誓要与她生死人离时,其实正是加诸她身心最残酷的折磨。
因为她明知自己不能,明知自己死期不远,不能与他白首偕老,所以才如此痛苦啊。可她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