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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我到公社开会,到下午才回来,夏收刚结束,事多。”水鸡叔喝了酒,说话也特别简短。
杨楚生点头,怪不得上午他到公社治安组,还感觉公社里挺热闹的。
“嘿嘿,我们大队得了块学大寨先进单位奖状。”水鸡叔爽的就是这个吧。吸一口烟又说“县革委会号召全县农村大搞副业,为发展国民经济多做贡献,公社也要求各大队,要领会县里的精神,最少一户社员养三头猪。”
我的妈,杨楚生一听又急又晕,就是这样,这年代都是什么运动式的,动不动就下达任务。上面的号召,下面很容易就搞过头。猪跟鸭可不一样,鸭子的饲养期短,这每一户要是养三头猪,到时候又一个运动下来,辛辛苦苦的社员们,不又得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
也怪,才十八岁的杨楚生,现在水鸡叔也想听听他的意见,就因为感觉他的头脑行。其实要怎样发展,这个大队书记心里也没谱。
“是不是公社要将社员养猪也搞成任务?”杨楚生又问,没办法了,听他的口气,好像他才是大队书记,但这事他要不问,到时惨的是社员。
“对呀,我已经跟吴拥军说过了,也要让你们几个知青,写上几十张标语,村里的显眼位置都贴上,明天可能又有领导要来。”水鸡叔说完,站起来想走。
“不行啊水鸡叔,现在的政策并不稳定,一头猪按照我们社员来养,都要小一年,到时又来个割资本主义尾巴,怎么办?”杨楚生真的急了,话也说得有点大声。
水鸡叔却在眨眼睛,怎么说,这个小知青,当时开始养鸭子的时候,还说以后政策会宽松点,现在却又说以后政策来个啥的。把握政策的走向,他们这些大队干部可没那种能耐,只是这个知青以前说的话,却还真让他说中了。
“社员养猪不错的嘛,每户人家要是养三头,也能解决我们肥料不足的茅盾。”水鸡叔又说。
“那大队为什么不办个养猪场呢?而且还可将肥料,最起码做个三级无害化处理。”杨楚生说。
水鸡叔听了头更晕,还笑“大队有钱,这养猪场我早就搞起来了。”
杨楚生扔掉烟屁股也说“不也可以让社员入股的吗?我们的农信社,当初不也是社员入股才办起来的。”
“农信社?”水笋叔也奇怪地问,他可从来没听到这个。
杨楚生也笑,他说得太超前了,现在还是农信社的前身,笑着说“是合作社。”因为人们习惯将“农村信用合作社”,就叫成合作社。
“这样,由大队统一饲养,盈亏按股份分配,不管到什么时候,大队办的养猪场,政策都是允许的。”杨楚生说完了,看着水鸡叔。虽然说是一个小小的大队书记,但他要是不懂转变,硬是要按上面布置的那样,那几个月后,这些现在笑的社员,到时不知道会哭成怎样。
“要不然也可以这样,大队统一建设猪舍,社员的猪都养在猪场里,由社员各自饲养,大队就收点场地的租金。”桂香嫂突然也说。
杨楚生一拍大腿,看着这美少妇笑,这个办法,真的绝了。这又是一种农村发展,又能避开政策的新方法。
桂香嫂还吃惊,她也是无意中说的,值得这样朝着她笑嘛。搞得她看着杨楚生,然后看他还冲着她在笑,急忙抿着嘴巴笑,目光却不敢跟他对视。
“桂香嫂的这个方法太好了,这样上面来检查,我们就说是社员自己养的,政策一变,我们就说是大队收回,成为队办养猪场。”杨楚生爽爽地说,还在看桂香嫂,感觉吧,她的头脑比别的女人聪明,要是再过两三年,更能发挥她的聪明。
这个办法真的好,杨楚生这样子说,社员们也听得懂。由大队统一建设猪舍,他们的猪集中饲养,谁不愿意。谁愿意走进家里,就得先闻出一股猪粪味。
“我赞成,要建设猪舍的钱,我愿意出。”贵喜的老婆立刻就喊,因为她家里已经养了三头猪了。
水鸡叔也在笑,这个主意他认为行,现在主要是应付上面的检查。没办法了,这些当官的,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他们要来检查,现在号召大力发展副业,也要来检查。就没有一个想想,他们一检查,就是农民的苦日子要来了。
“这个事,还要大队开个会研究一下,到时建设猪舍的时候,杨楚生,你来管理。”水鸡叔说完了,站起来就想走。
“不会吧,我还要养鸭。”杨楚生急忙喊。
水鸡叔才不管,这个家伙要不是知青,他还想让他到大队干别的,养几只鸭,太浪费人了。
“干吧,要是别人管,我们还怕别人会贪污。”秋月嫂也说。
桂香嫂也是笑,小声说“你都成军师了,你不干谁干呀?”
“杨楚生,你说政策真的会变啊?”副队长不由问。
“肯定变,要不然,我们养鸭子,就不用以生产队的名义了。”杨楚生说完,也想到竹寮那边了,这祠堂要不是气氛好,他还坐不住,热得要命。
几位知青,又跟以前一样,往竹寮那边走,只是少了一个白雪。
第89章两相牵
熟悉的竹寮,这是杨楚生跟白雪走了以后,第一个晚上,又走进这间肯定白雪也会一辈子忘不了的竹寮。
同样是那盏煤油灯,他们临走的最后一个晚上,还是白雪点亮的,可能那个玻璃灯罩上面,还有她的手印。
“她的东西怎么办呀?”刘雪贞看着放一边,白雪的草席子和那条被单,小声问。
“我收起来吧,等她回来的时候……”杨楚生抱起卷着被单的枕头和草席子说。
刘雪贞撇了一下嘴巴,并不是白雪走了,她有什么将她忘记了的心。爱情最为自私的,感觉杨楚生这样,还一直在想着白雪。
杨楚生小心打开那张草席子,上面还有一根乌黑卷曲的长发,这是白雪的发丝。那件被单,还有枕头,都还散发着她青春的那种芳香。
竹寮的半空,还有一个竹架,杨楚生小心将白雪的东西放好了,手里只拿着那把口琴。
孟跃进和王升两个家伙,却不想进。其实吧,这位孟同志心里也郁闷,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知青,说走了就见不到人,能让他不郁闷。
“行了,杨楚生,出来了,你们俩,就算是私奔不能成功吧。”孟跟进大声就喊。
王升也在笑,感觉这孟跃进这样说正好,让刘雪贞想想。
刘雪贞才懒得想,跟在杨楚生后面,也往土坎下面坐,也说“要是那样容易成功,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也不会成了故事。”
“行了,这样说,白雪要知道了,就变成风凉话了。”孟跃进边说边掏出烟丝。
杨楚生抬头看着天上,然后也说“私奔是永恒的美丽,我们每个人的骨子里,其实都喜欢私奔。”
“切,那全国年轻男女,个个都争着私奔了?”刘雪贞不但说,还翻白眼。
杨楚生笑一下又说“要不怎么会有牛郎织女、七仙女和董永的传说呢?就连修炼成精的白蛇,也喜欢私奔。传说是从那里来的?就是人们心有所想,才想出来的故事。大家都喜欢,才能流传千古。”
“满脑子资产阶级思想。”刘雪贞又是一个白眼,不过嘴角却是留着笑意,反正这家伙正路都会往邪路走。这美女此刻的心情相当复杂,一边在为白雪唏嘘,另一边,却是有另外的想法。
孟跃进这家伙却站起来,小声说“我到鱼塘钓条鲤鱼,不然太他妈无聊。”
“别让吴拥军给抓住了,我可刚刚从劳改场回来。”杨楚生朝着这家伙喊。
“快点去,我们劳动几个月,就领了二十块,不偷钓鱼吃什么?”刘雪贞鼓动完了还笑。
孟跃进这家伙,有刘雪贞的鼓动,做贼的心更加坚定,走进竹寮里,拿出那根钓鱼杆。还得到村里那家拿块番薯,钓鲤鱼,就得用番薯。
杨楚生手里还拿着口琴,往土坎上面走,看着天上却在笑。上次在劳改场里看月亮,看到的是一个残月。今晚的月亮真的圆,简直比一个圆盘还圆。
看到圆月,他是真心的笑,无缺的月亮,也就是团圆的意思。
刘雪贞也往上面走,让她跟王升一起坐,她还觉得有点讨厌。
杨楚生的眼睛,又往他跟白雪在一起,成了夫妻的那个地方瞧。
“又在想她了?”刘雪贞坐在他身边,小声问。
杨楚生点点头,然后头又往上抬,看着月亮。突然,空旷的田野中,响起了一股悠扬的口琴声“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好听!”一曲终了,刘雪贞还禁不住说。
杨楚生只有一笑,她听的只是曲,并不知道,这曲里包含着什么。
刘雪贞是有感觉,不过感觉的不是曲里的含义,而是杨楚生的眼神。反正从他逃港回来的那时候,她就有感觉,他的眼神里,时不时会透出一种忧郁。
此刻的杨楚生,一想起白雪,就会透出忧郁神情的眼睛,还是呆呆地看着月亮。心里在默默地说白雪,你是不是也在看着月亮?虽然人分开了,但月亮还是同一个。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也是同样的口琴声,也是同样这一首歌曲,只是吹口琴的人,却是白雪。这美女坐在海边,也同样的,任凭口琴在响,美眸却望着天上的那一轮皎月。所不同的是两人的眼睛,一个是透出忧郁,一个却是泪溢眼眶。
终于,悠悠的口琴声慢慢停了,白雪擦了一下泪水,小声说“楚生,你是否安全回去了?回去了,是不是还要受苦呀?”
心有所想,也才嘴有所说,说完了的白雪,眼前也浮起杨楚生两次被抓上批斗台上的情景。然后情景又转到田野中的那个竹寮,还有,那一天晚上,他们紧紧抱在一起的那个地方。
口琴的声音又响,只是这声音,却显得并不连贯,几滴泪水,也慢慢地注入口琴里面……
“哗……”一股南风,从海里直刮而上。风也吹散了白雪的一头长发,丝丝秀发,贴着略显苍白的美脸,也有几丝,被粉腮上面的泪水粘住。
白雪抬手掠了一下长发,看着手里的口琴,他那里也有一把,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经常吹起这支曲子。在她的心里,这可是他们俩才能意会的曲子,口琴声中隐含着的思念之情,也只有他们俩才能知道。
夜里的海风,好像越刮越大,刮得白雪的连衣裙,也发出“吧吧吧”的响声。这位忧伤的女孩,手里拿着口琴,独自走在叠印着树影的街边,慢慢地走。
香港的夜景是很漂亮,但白雪还从没有好好欣赏过,远远的,看到她舅舅那家金银首饰店,才让她稍稍加快脚步。
每个黄昏,白雪都会站在海边,吹着这一首曲子。如果让她一个晚上不到海边,可能她还会哭一整夜。
“白雪,你回来了!那位十四娘,在里面坐着呢?”舅妈刚好送一个顾客出店,看见她就说。
白雪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于她来说,这一丝笑意,也是强装出来的。走进店里,看着沙发里那个高挑身材的女人,大声地叫“十四娘好!”
这十四娘也赶紧站起来,反正白雪这样叫她,她的舅舅和舅妈也这样称呼,那她就认了呗。
“你又到海边了?”十四娘看白雪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就问。
白雪点点头,边泡着茶边说“回去了,会有什么事呢?”
“哎哟,你又在这样念叨了,等有熟人过去了,请人家帮你打听一下吧。”舅妈边说边往十四娘身边坐,这话她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
十四娘嘛,其实也是想知道杨楚生的情况。也叹口气说“各自打听吧,这几天我跟几个刚逃过来的问了,都不认识他。”
白雪的舅妈也觉得吧,她在香港,也就十四娘一位朋友,想将一些事也说一说,让这位看起来,美丽得有些妖艳的女人,也劝劝她。小声说“白雪,你还是先到学校补习英语,然后到美国读书吧。”
这事,白雪的舅舅跟她就了有两次,但是她就是不想。每天晚上,看着她从海边回来,那散乱着头发的样子,有时候还两眼带着泪水,就让这夫妇俩担心。
白雪将一杯茶递到十四娘跟前,还是一样,不说话,但却摇着头。
“不错呀,能有读书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呢?”十四娘双手接过茶也说。
白雪还是摇头,她的舅妈也是在摇头,瞧她老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忘记杨楚生,才能跟一个正常人一样。
“走吧,我们到外面走走。”十四娘这个冰雪聪明的女人,说着,还拉着白雪柔软的手。
看着两人走出店门的背影,白雪的舅妈也摇头加叹气。一般逃过来的姑娘吧,大都选择赶紧嫁人了,十八九岁,嫁给个小老头的也不少,为的就是求得一个安身之所。可她,却一直在为那个杨楚生流泪,好像是前世种下孽缘一样。
“白雪,你还是到美国去吧,杨楚生是说会过来的,但这情况,真的能过来吗?”十四娘拉着白雪的手,慢慢走,也小声说。虽然这话是她的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