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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国天王叹道:“杜大人以德报怨,真丈夫也!”
李剑南忽然蹲身,用指尖在大殿青砖上嗤嗤有声地画了一个圈,又在圈中划了一个方块,然后在圈中飞速点了十二下,多闻天王也蹲下身,奇道:“小兄弟怎么宛如亲见一般,这十二个蒙面黑衣剑客的第一式变化正是如此!”李剑南又是运指如飞,在圈内连点二十四下,多闻天王不断点头。杜牧也蹲下身来,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李剑南叹道:“原以为此阵早已失传……原以为此阵没那么大威力……”
杜牧问:“难道这就是《孙子兵法》中未传的那个‘十二生肖诛仙阵’??”
李剑南道:“杜叔叔果然是见识广博,当世知道这个阵名的已经都不多了,真没想到此阵居然还有人会布!真是太可怕了,幸亏只是几个人在布阵,如果十二队每队一百人,真不知是什么威力了!”
杜牧道:“我曾读过一则野史记载,当年蜀国诸葛丞相讨伐孟获,在大军作战不易时曾用过此阵,后来诸葛丞相说此阵施展开来,杀伤力太大,阵中之人亦难控制,故而将此阵废弃不用了。据说孙武将军当年也不过是用过两次而已,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剑南郑重道:“四位天王如果见了风雅天尊,务必把你们对敌时这十二个人的三种变化详细告诉他,如果天尊能在这三个变化前制服这十二人,那就最好,如果拖到让他们施展第五个变化之后……那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四人点头。
杜牧道:“你们可以到洛阳去找天尊,这就走吧。”
待四人走后,李剑南才注意到宝大师仍是背对着自己,而头上的白气不但未消退,反而越是丝丝袅袅,不由心中一动,拱手一揖道:“晚辈李剑南,见过住持大师。”
宝大师仍不回头,问:“小施主可曾读过佛经?”
李剑南恭恭敬敬道:“读过一些。”
宝大师道:“是否认得我前面殿上的三尊像?”
李剑南道:“是佛祖释迦牟尼、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佛、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宝大师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魔亦可以佛示人,奈何老僧执迷不悟,难求解脱,请小施主助我!”
李剑南跪伏于地,先恭恭敬敬对三尊佛像叩头,当叩完第三个时,撑地的两掌忽然翻起,左掌收小指屈食指结兑卦,右手收小指屈食指中指结震卦,分别刺向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佛、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药师佛”蓦然升到半空,“阿弥陀佛”则向左移了半个身位。
宝大师长吟一声:“善哉。”然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旋即身形稳住,头上白气散尽,凝了一层薄薄的冰。
李剑南微微一笑道:“佛本无相,魔亦无相,但有虚妄,乃以虚妄破之。”
“药师佛”飘然落下宝座,道:“你刚才居然是虚晃一枪,就逼得我们二人现形,好手段啊。”
李剑南拱手道:“我刚才已经拜过二位,算是先行赔罪了,如果二位仍是佛相,不但宝大师不敢出手,我也是不敢出手啊,毁坏佛像,恐怕几辈子都要遭殃的。”
“阿弥陀佛”也飘然而下,道:“我们却是相信这世就能修成,正如你所说,佛本无相,你毁的,不过是曾经做过佛的泥巴和草灰,又何罪之有?”说罢浑身一振,已抖落了一身彩屑,露出吐蕃僧人的打扮。那边的“药师佛”也是一抖之后露出一样的装束。
李剑南见二人皆是四十上下,双目精光闪动,显是内力修为深厚之人,戒备之心又加了一层。
宝大师将禅杖在地上一顿,道:“吐蕃国丹巴、江央二位国教护法未经我朝准允就偷入我国并私闯我大唐佛教胜地,于法于理,都有不合吧!”
二番僧对视了一眼,“药师佛”先道:“我是丹巴,老和尚你的‘三花聚顶’修得真不错,我的‘无上降魔大手印’这么久都攻不破你的灵台。”
“阿弥陀佛”却盯着李剑南,问:“小子,你刚才和那两个天王动手时用的是什么手印?如此精妙的手印怎么我看过的佛经上都没有记载?我记住了一个,是不是这样——”说着收小指屈三指结坤卦,挥手向殿内圆柱上凌空一指,那圆柱顿时飞出几块木屑,李剑南暗暗心惊,嘴上却淡淡道:“这个‘手印’叫‘坤卦’,是用来防御的,你如果读过《易经》,就知道了。”
江央皱眉,道:“那本什么《易经》好难懂的,我师父却说用来修行也很好,我就看不了。”
丹巴喝道:“江央,你忘了师父临行时是怎么嘱托的了,赶快超度了这姓杜的,我们还要快些回逻些呢!”
杜牧苦笑道:“又是我?我真是与佛有缘,看来是出不了这法门寺了。”
宝大师道:“杜施主,只要老僧在,便不容他人对你不利!”
江央嘎嘎大笑,道:“老和尚偏爱说大话,你刚才对付另两个天王的时候胸前露了一个寸许的小破绽,我师兄虽然没打开你的天灵盖,我的‘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的‘者’字内狮子印已经印在你的肝上了,虽然居然你能挺到现在不死,但如果你还要救人,那恐怕就力有未逮了!”
丹巴道:“你这老和尚的确有些道行,我们二人还没等出手,就被你以‘三花聚顶’的幻像困在了泥胎中,要不是那小子出手,我们三个恐怕就会活活耗死在这大雄宝殿之内了。”
宝大师咳了一声,道:“入相容易脱相难,我虽然重伤肝脾,那毕竟是有形之伤,你们两个也未必就好到哪里去,你们伤的是‘神’,刚才你们以佛祖相被我以‘三花聚顶’修为困于泥胎内,一时体相不分佛魔不定,早已大伤元气。我还可以医,你们却是神仙都救不了了,不信回去问你们的师父钵阐布国师!”
江央怒吼一声,道:“好你个老和尚,不管做佛做魔,我先超度了你再说!”双掌一合,小指无名指交错,两手大拇指相并,两中指向上扣住食指结“兵”字“大金刚轮印”向宝大师压来。
李剑南回头,道:“杜叔叔先走!我们二人顶多能拖一炷香的时间。”
杜牧长笑一声,道:“如果杜某真的就这么走了,也就不值得二位舍身相救了!杜某虽不精于技击之术,也还有这半柄断剑一腔热血,又岂容这两个番僧在我大唐撒野!”
李剑南胸中豪气顿生,左右手各结坤卦,堪堪接住丹巴的一记无上降魔金刚大惠印,但觉双臂酸麻,口中道:“杜叔叔,你来略阵,待我收拾这恶僧!”丹巴一掌凝于胸前,一掌托于丹田,悠然问道:“你能挡住我‘无上降魔大手印’中的几种手印?”李剑南不假思索道:“我能接你三招。”丹巴两掌如磁石般缓缓接近,又道:“我这八种无上降魔大手印,纵然你真的都硬接下来了,也难免气血逆走、心神错乱而死。劝你还是知难而退。”李剑南微微一笑,道:“宝大师说的不错,你现在果然是魔性中添了佛性,既然如此,不如这一仗我们不打了,你也不要伤害我杜叔叔了,可好?”丹巴面色一沉,道:“那你就直接死在我的最后一式‘摧伏诸魔印’下吧!”
李剑南丁字步站立,盯着他就快慢慢吸在一起的双掌,道:“‘摧伏诸魔印’固然威力惊人,但如不能伤人,必遭反噬,你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丹巴双目微阖,似已浑然忘我,双掌之间仅相距不到一寸。李剑南继续道:“我当然不会用我的‘掌上乾坤’和你的手印斗,但你一定听说过有一套剑法叫做‘有剑入无间’是专破各种内劲修为的吧,晚辈不才,恰巧学过这套剑法,看来今天只好勉为其难献丑一番了。”江央两掌忽然一僵,睁开双目,道:“难道你还有施展这套剑法所必须的三大上古神兵之一的‘有’剑??”李剑南抬手,龙吟声中,一把如秋水般光彩流动令人不敢逼视的长剑已跃入李剑南掌中。
杜牧叹道:“‘一剑在手,号令诸侯’!久闻此剑在春秋时便号称‘天子之剑’,今日一观,果然不同俗物!”
李剑南傲然道:“剑名曰‘有’,但有此剑,邪魔何惧!此剑一出,除非另两大上古神兵‘日月双轮’、‘六神枪’方可匹敌!”
丹巴快合上的双掌之间硬生生地又挤出了两寸缝隙,额上已沁出一层汗珠。李剑南仍是丁字步,剑尖缓缓前伸。
江央指法又变,左右手十指交错相叠,已经施出了第五字“皆”字“外缚印”。宝大师面色凝重,五心朝天,盘坐于地,连身上也氤氲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白气。
丹巴的双掌终于还是紧紧合在了一起,杜牧忽然觉得呼吸一窒。
李剑南不动。
丹巴双掌转动,指尖并拢,大喝一声,双臂前伸,刺向李剑南面门。李剑南双手握剑抬至头顶,直直劈下。
“嗤”的一声,剑与掌之间激起一串白烟。李剑南的剑尖轻轻抖动,缓缓垂地。
杜牧抢前一步,扶住李剑南的腰,却见李剑南的双肩上的白袍已被犹自汨汨而出的鲜血浸红。而李剑南的双眼却依旧平和沉稳。
丹巴怔怔地看了看眼前地上自己的半截拇指,忽然纵声狂笑,道:“原来你并不会‘有剑入无间’剑法,你的剑也不是‘有’剑!”
李剑南慢慢挺直身子,道:“能吓得你不敢全力出手,且能断你一指,又累你自废一臂,也不辱没这柄曾斩将无数的‘穿云’剑!”
丹巴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道:“我虽然伤了右手,但我的单手‘大轮坛手印’也不是双臂受伤的你所能抵挡的。”
杜牧绕前一步,挡在李剑南前面,李剑南低声道:“杜叔叔,你挡在前面,固然可以阻挡他的全力一击,但也干扰了我的全力一击,况且他目标在你,我不想我的伤白受。”杜牧叹了口气,后撤一步,与李剑南并肩。
丹巴左手伸直,在眼前划了一个大圈,然后又在大圈中划了一个略小的圈子,然后不断缩小圈子,杜牧只觉胸口气血翻涌,一浪胜过一浪,不由得已退了一步。李剑南双手握剑,将剑从地上一寸寸提起。
丹巴跃起,左掌大轮坛手印自上而下狠狠灌向李剑南。
释迦牟尼像突然从中裂成两半,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大殿上的百余只蜡烛齐齐一暗。
烛光一明。
李剑南眼前多了一个黑纱遮面、白袍如雪、手提长剑、豹头虎目、天神般的汉子。
丹巴眼前多了一个黑纱遮面、白袍如雪、手提长剑、豹头虎目、修罗般的汉子。
江央虎吼一声,一个箭步,左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丹巴,右手疾封丹巴胸前七处大穴,却发现仍是止不住师兄膻中穴上不断涌出的鲜血。
丹巴喃喃道:“修罗……你是修罗道来的……你是修罗……”
站于大殿中央的白袍汉子朗声大笑,道:“我如果是修罗道来的,又岂敢匿于佛祖像内。”
丹巴又怔怔地盯住那汉子手中的剑,那把长、宽、厚都异于普通剑的剑,那把在瞬间就刺破了自己修炼多年的大手印的剑,那把似乎只有这高大如修罗般的汉子才配使得的剑。
白袍汉子望着自己手中的剑,眼中也满是敬畏,缓缓道:“‘一剑在手,号令诸侯’这把就是号称‘诸侯之王’的‘有’剑,而我,恰恰是‘有剑入无间’剑法的传人,你也算死得其所。”
丹巴咬了咬牙,道:“你可敢报一下自己的姓名么?”
白袍汉子道:“本当告知,奈何我另有隐衷。”
丹巴转头道:“师弟,你的武功修为高出我甚多,但我今天不许你替我报仇,你要先把我的尸体运回师父身边,请师父为我做大圆满法事。”
江央垂泪道:“师兄,你是怕我战不过这三个人么。”
丹巴缓缓摇头,只微弱地说了一句:“你我师兄弟多年,你是从来没有逆过我的意的是么。”
江央哀嚎一声,抱起丹巴,大踏步走出大殿。
宝大师猛地又喷出一口鲜血,低声道:“施主这一剑,不止帮了李施主,也救了老僧,没料到江央的九字真言印的修为已到如此地步。”
白袍汉子道:“不错,这江央本是个武学奇才,今日看来他的九字真言印与他师父钵阐布比也已相差无几,我也绝无胜他的把握,只是有些奇怪……”
宝大师道:“是刚才他被我困在佛像内时激发了灵性,现在此人佛魔参半,今后要对付起来就更难了。”
白袍汉子弓身一礼道:“多谢大师提醒。”
杜牧一抱拳,道:“多谢这位英雄相救,真不知何以为报!”
白袍汉子扯下面上黑纱,露出威风凛凛的络腮胡,上前一步,对杜牧倒地便拜,杜牧讶然,忙也上前一步相搀,口中道:“英雄这是何故?折杀杜某!”白袍汉子恭恭敬敬道:“在下沙州张议潮,代本人及沙州大唐子民、河湟大唐子民,拜见杜大人!”
杜牧道:“沙州张家?可是那位曾在我朝官至工部尚书的张谦逸一族?”
张议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