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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轮的照耀下,张议潮本已“消失”的“有”剑从无到有,无所遁形。剑与日轮交接。被一点一点压向张议潮。
崔度无暇细想,双手握六神枪枪尾,将六神枪枪尖向天,伸直双臂,凝神,不动。六神枪上所镂刻的六个神兽图形明灭不定。然后崔度大喝一声,枪脱手,枪如神龙,摇头摆尾,游向梅朵。
“六神无主”……
梅朵张开左手,月轮带着一圈月晕升起到和日轮同样的高度,淡淡的银色的光华水银般泄下,仿佛月轮下的一切,都已进入静谧的月夜。而月轮的光华,宛似一个活物般,慢慢顺着六神枪,浸向崔度。
“日月争辉”……
李剑南和随儿同时发出一声惊叫。他们几乎是同时赶到了这里,同时看到崔度的“六神无主”。
李剑南和随儿,此时,也是“六神无主”。
李剑南下了马,先安慰随儿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劝他们三人分开,一定不会有事的!”随儿咬着下唇,睁着惊恐的眼睛,拼命点头。
李剑南抬步,他发现,自己很难靠近这三个人,有一股强大的气旋在将自己向外推。李剑南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迈了进去,全身的衣服都被鼓荡着。李剑南无法更接近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人。
李剑南后撤一步,身子旋了两个圈,停下,头上身上已被汗水浸透。
梅朵双眸微闭,舒展着的两手微微颤动,面如淡金。
张议潮紧闭双目,面上泛着一层黑气,“有“剑在日轮映衬下,若隐若现。
崔度则面如白垩,睁着的双眼,空空洞洞,两手虚握着六个神兽图形明灭不定、不断跳动的六神枪,与月轮的光华相持不下。
三人的衣服,也尽数被汗水浸透,又被蒸出丝丝白气。
随儿看见李剑南为难的样子,轻叹一声,问:“是不是只要你帮任何一方,另一方就难以幸免?”
李剑南狠狠地皱眉,咬牙,点头。
然后李剑南道:“如果我哪一方都不帮,最后,他们三个,都会耗尽真力而死……”随儿只静静注视着三人,不看李剑南,也不说话。但她的眼中,有着深深的绝望。
李剑南却忽然舒了一口气,道:“随儿,直到现在,我仍然是那么、那么地喜欢着你,我见不得你伤心,崔度也是我的兄弟,我不会让他死。”随儿眼中的惊喜一闪即没,低头道:“我也不想你伤害梅朵姑娘,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又那么喜欢你……”李剑南面上露出一个微笑,道:“我也当然不会伤害我的这个小徒弟,我宁可被伤害的是我自己,也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随儿诧异地抬头,看着李剑南,李剑南从腰间抽出剑——穿云剑,从背上摘弓——惊鸟弓,然后李剑南缓缓举起惊鸟弓,然后李剑南又高高举起穿云剑,将剑柄扣在了惊鸟弓的弓弦上,运千斤之力,吱吱嘎嘎,将惊鸟弓的弓弦一点点拉开——李剑南双脚踩地,头后仰、举弓、剑向天——剑是“穿云”剑,弓是“惊鸟”弓——他要用自己的“惊鸟”弓射出弦上的“穿云”剑——举“剑”射“天”!
随儿呆呆地低头看着李剑南的脸,李剑南也仰头看着她,一笑,道:“真希望能亲口喝你和崔度的喜酒……只希望你们忘了我,相亲相爱……告诉梅朵,把我带回日月雪山,我喜欢那里,我要在那里陪她一辈子,我答应过她的……”李剑南说完后,憋住一口气。随儿以手掩口,惊呼道:“剑南你——你不是要——”
李剑南弓如满月、剑似流星!
这一“剑”,借地之力,射向苍天。
穿云剑欢快地穿向云霄,向上,再向上。然后,越来越缓,终于,在空中折了一个弯,飞速向下。
剑尖直指日月双轮、“有”剑、六神枪这上古三大神兵的交汇处!
穿云剑落下,张议潮、崔度、梅朵各喷出一口黑血。
三人同时抬头。
穿云剑被弹到半空。
李剑南最后深深凝望了随儿一眼,含笑跃起。
半空中,握住穿云剑。
张议潮、崔度、梅朵都看着李剑南,口不能言,眼中,却全都是关切和拒绝——李剑南摇头,含笑。
然后,身向下,随穿云剑再次刺向日月双轮、“有”剑、六神枪这上古三大神兵的交汇处!
在剑尖刚刚接触到三大神兵凝结的气网时——李剑南猛地将穿云剑向上一提!
上古三大神兵所积聚的三大高手的内力,被穿云剑牵引着,将李剑南击得飞向半空,远远落下。张议潮、崔度、梅朵手中的上古三大神兵,也在这四人强大内力的来回拉扯之下,纷纷碎裂。然后,三人又各喷出一口鲜血,恢复了神志。同时,他们三人也听到了随儿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三人同时看到了远远的、躺在地上的、满身鲜血的李剑南……
梅朵推开随儿,跪在地上,将李剑南的上身小心翼翼地扶起。
梅朵不哭。不叫。不流泪。
只是用袖子,轻轻地,一点一滴地将李剑南脸上的血迹擦干,然后将脸贴在李剑南的脸上,呢喃道:“我们这就回日月雪山,我们在那里住一辈子,师父哥哥永远陪着梅朵……”说完,梅朵抱着李剑南,踉跄着起身,随儿欲伸手帮忙,梅朵忽然对她尖利地大叫了一声,随儿缩手。张议潮哽咽道:“梅朵姑娘,你也得让我们看一看剑南兄弟还能不能救啊,你不能就这么走!”崔度泪流满面地伸手去试探李剑南的鼻息,梅朵伸手,恶狠狠地推开他的手,脸贴在李剑南的脸上,道:“谁说我师父哥哥有事了?你们乱紧张什么!他累了,我要带他回我的日月雪山……”随儿扑倒在梅朵面前,抱住她和李剑南的双腿,无论如何不肯松开……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们再这样拉拉扯扯的,你们的李剑南可就真没救了!”
梅朵抬头,张议潮、崔度、随儿转身。
一个身高体胖,须发皆白,布衣革履,慈眉善目的老者正站在他们身后。
梅朵尖叫了一声:“爷爷!!!”
老骆驼伸出双手,梅朵立刻把怀中的李剑南轻推给他,老骆驼将一只肥厚的大手,从李剑南的头顶、脑后、沿着脊椎到腰,又伸出另一只手,从头顶、脸、咽喉、胸、一直到腹,然后两掌轻轻对压,只听李剑南胸腹间一阵轻微响动,然后口一张,喷出一大块黑色的瘀血,梅朵拍手欢呼,老骆驼的面色却转为凝重,对崔度和张议潮道:“你们也来,帮我输些真气,先护住他的心脉!”崔度、张议潮上前,随儿也凑上前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剑南的眼睛,她多么希望,李剑南这时能睁开眼睛,对她笑一笑……
老骆驼道:“这世上也只有李剑南的这一式不顾性命的‘刺天’能解上古三大神兵的合击……幸亏李剑南刚才是在半空中受力,只是闭气了。而且他是在穿云剑第二下刺下时才受的这一击,那时你们三个已经收力了,纵是如此——唉!……现在的情形还是很危险,只希望他能尽快醒过来!”这时梅朵哭着道:“你说什么呀爷爷!我的剑南怎么会醒不过来!不许你咒他!你一定要治好他!”老骆驼郑重地点点头,道:“爷爷答应你,一定治好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纯白色的药丸,撬开李剑南的嘴,喂他服下。
马车就这样无休无止地走着。
离开凉州已经有三天了吧,在车上一直抱着李剑南的梅朵,早已分不清昼夜。她只是偶尔打个盹儿,然后就会惊醒,她生怕错过了李剑南醒过来的那一刻。外面似乎是黑夜了,梅朵将脸靠在李剑南的脸旁,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可是,刚一闭上眼睛,她就感觉到李剑南的身子在动,梅朵悄悄地张开弯月眼睛——然后——她就看到——李剑南微微睁开的、仍有些困倦的双眼——梅朵生怕这又是一个梦,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李剑南的双眼,大气都不敢出,李剑南伸出手指,点了她小巧可爱的鼻子一下,又将手抚在她脑后的小辫子上,轻声道:“怎么,不认识师父哥哥了?”梅朵仍是呆呆地,不敢出声。李剑南唇角一牵,露出一个她在屏风缝隙中第一次看到他时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笑容……梅朵轻轻掀开马车前的棉帘,对正在赶车的老骆驼悄声道:“爷爷,我的剑南终于醒过来了!”老骆驼头也不回,呵呵笑道:“我早就说过,有我孙女在,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月明星稀,顺着这一路的沙,踏着这初春的雪,再转过两道弯,前面不远,就是日月雪山了。
(全篇完)
《匹马戍凉州》里的年代和杜牧
文/睚眦魑魅魍魉
从文宋太和、开成之后到唐亡的七八十年,历史上一般称为晚唐时期。
这个时期,中央王朝在宦官专权、朋党交争的局面下势力日益衰微,藩镇势力日益强大。人民辗转在重重剥削压迫下,阶级矛盾发展到十分尖锐的程度。八七四年,终于爆发了黄巢起义。
从唐敬宗和唐文宗时期开始,唐帝国出现明显的衰败倾覆之势。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说:“于斯之时,阍寺专权,胁君于内,弗能远也;藩镇阻兵,陵慢于外,弗能制也;士卒杀逐主帅,拒命自立,弗能诘也;军旅岁兴,赋敛日急,骨肉纵横于原野,杼轴空竭于里闾。”(《唐纪》六十)指出宦官专权,藩镇割据,骄兵难制,战乱屡起,赋税沉重,民间空竭。
这一切,加上统治集团的腐败,使唐王朝陷入了无法挽救的危机之中。
由于朝廷控制的州县减少,官位紧缺,朝中清要职位又为朋党及有权势者所据,一般士人在仕途上进身机会很少;由于科场风气败坏,许多出身寒微,拙于钻营的有才之士,在考场上长期受困,甚至终生不第。
而少数士人即使幸而中举入仕,也很难像中唐的韩愈、白居易等人那样,凭他们的文才进入政治机构上层。面对王朝末世的景象和自身暗淡的前途,士人心理状态发生很大变化。
一些人尽管仍然眷念朝廷,关心时政,怀抱希望,但也往往以失望告终。国事无望,抱负落空,身世沉沦,使晚唐士子情怀压抑,悲凉空漠之感常常触绪即来。
可士子们依然对王朝寄予一线希望,因而无数大唐儿女纷纷踏入这动荡的江湖和朝堂。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匹马》一书里书生学剑的杜牧就不奇怪了。
杜牧(803-853),字牧之,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他是宰相杜佑之孙。杜牧才气纵横,抱负远大,继承了祖父杜佑以《通典》为代表的经世致用之学,注意研究“治乱兴亡之迹,财赋兵甲之事,地形之险易远近,古人之长短得失(《上李中丞书》),很想建功立业,有一番作为。
可是虽然二十六岁举进士,却因为秉性刚直,被人排挤,在江西、宣歙、淮南诸使幕作了十年幕僚,“促束于簿书宴游间”,政治上很不得意。生活上整日追逐声色,往来应酬,虽然清闲而舒适,可在政治上始终不得志。
终于三十六岁内迁为京官,但又因为党争(他是亲牛党的),后来受宰相李德裕排挤,出为黄州、池州等地刺史。李德裕失势,内调为司勋员外郎。官终中书舍人。
杜牧看到唐帝国的种种内忧外患,政治上想有一番作为。他善于论兵,作《愿十六卫》、《罪言》、《战论》、《守论》,又注《孙子》。任地方官时也给人民做了一些好事。
文宗太和元年朝廷派兵镇压沧州抗命的藩镇李同捷,他写了《感怀诗》,慨叹安史之乱以来藩镇割据、急征厚敛造成的民生憔悴,很想为国家作一点事。《郡斋独酌》一诗更直接表示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岂为妻子计,未去山林藏。平生五色线,愿补舜衣裳。弦歌教燕赵,兰芷浴河湟。腥膻一扫洒,凶狠皆披攘。生人但眠食,寿域富农桑。”
又如《河湟》一诗:“元载相公曾借箸,宪宗皇帝亦留神。旋见衣冠就东市,忽遗弓剑不西巡。牧羊驱马虽戎服,自发丹心尽汉臣。惟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
杜牧通过河湟无力收复的事件,对朝政的昏乱和国势的衰微,表示无限的忧愤。这个时候,朝廷里连元载这样曾经想到收复河湟的人也没有了。尽管河湟的人民还在戎服下面怀着系念祖国的丹心(起义的人民曾经派千人父老来朝见),但是,举国上下却以麻木不仁、醉生梦死的态度来听取从河湟凉州传来的歌舞。
他的《华清宫诗》:“雨露偏金穴,乾坤入醉乡”,也和这诗后两句具有同样沉痛的心情。《早雁》一诗则用比兴的手法,以雁象征边地人民:“金河秋半虏弦开,云外惊飞四散哀。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须知胡骑纷纷在,岂逐春风一一回?莫厌潇湘少人处,水多菰米岸莓苔。”
惊飞四散的哀鸿,象征在回纥侵略蹂躏下逃回祖国的边地人民。诗中既表现了对难民的体贴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