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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乃是太子府瞻事,翰林院侍读学士,也算是东宫的人。
不片刻,太子也来了,不满地说道:“苏木,刚才如此这般热闹,怎么不等我?”
“哼!”杨廷和:“储君慎言。”
朱厚照笑笑,正要说话,皇帝的仪仗就出来了。
借着日头看过去,苏木顿时吃了一惊,这才一夜未见,弘治皇帝就憔悴成这样。
只见得他那张苍白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潮红,就好象打了蜡,嘴唇去乌得看不一丝红色。一件大红龙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地,好象挂在一根竹竿上。
走起路来也是脚步虚浮,被一左一右两个太监扶着,行动起来显得很是艰难。
其中一人正是张永,他最近混得不错,很得皇帝信任。
苏木这才想起先前张永所说过的话,皇帝昨天晚上就开始发烧,因为今天是祭祀大典,又不能传太医,只能靠身体硬扛。
问题是,他的身体已经很弱,又拿什么来扛?
等天子艰难地站定,礼部和太常寺的官员走到驾前,三拜就叩之后,就站起身来。
这次祭祀由礼部和太常寺主持,所以预先叩拜皇帝,也好在接下来的的仪式中免礼,可以专心工作。
礼毕,编钟声悠扬传来。殿中,有乐官放声歌咏,不是太好听。
苏木凝神听了半天,歌词的内容多说牺牲又大又肥,用来博得祖先神灵的欢愉。
然后,皇帝艰难的转身,带着所有人朝大殿的方向三叩九拜,表示说这次祭祀正式开始了。
苏木自然也要跟着大家跪下去,等起身的时候,苏木眼尖,发现弘治皇帝根本没办法自己起身,需要由两个太监扶着才能站起来。
礼毕,李士士就带着几个官员捧着一个长长的大托扳过来,上面摆着牛头、猪头、羊头,这就是所谓的三牲。
唱礼官立即让储君、品级高的藩王和内阁三辅臣走上前去准备,等皇帝接过三牲之后,一道进殿。
苏木因为身份的关系,自然靠不过去,只站在后面看。
好在这几人他大多都认识,三辅臣就不说了,见天打照面。淮王和自己打过几架。
倒是听到宁王的名字时,他心中一凛,仔细端详起来。一看,心中颇为失望,也就是一个普通青年,一张大众脸,属于扔在人堆里就会立即消失的那种。
按照朝廷的礼仪,三牲端来之后,皇帝应该袒露右肩去接。
这个时候,苏木看到张永脸色一变,转头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一张脸还是红得厉害,额角隐约有汗光,他微笑着朝张永点了点头。
张永无奈,只得松开龙袍的腰带。
弘治慢慢地将右手从袍子里抽出来。
苏木定睛看去,顿时抽了一口冷气:这是手吗?这他妹是干柴啊!
只见,在冬日的阳光下,弘治皇帝那条胳膊瘦如擀面杖,皮肤松弛透明,隐约能够看到下面的青筋,却是一点肌肉也无。
一阵风吹来,弘治皇帝身子一颤,开始剧烈地抖起来,显然是冷得经受不住。
所有人的人都安静地看着皇帝的手,心中同时一凛,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弘治天子这身子,只怕挨不了多长时间了。
张永眼睛发红,连连朝李士实招手,低声道:“李大人快些!”
“咦,父皇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朱厚照这个二货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不住地看着父亲的手,好奇地问。
杨廷和一把抓住太子的手:“安静!”声音里充满了悲痛。
“快些!”刘健也在催。
音乐声也停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的,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朱厚照看到众人凝重的表情,突然对三个阁老和杨廷和有些畏惧,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可皇帝的手伸出去是如此的慢,也就一尺长的距离,却花了半天。
皇帝只感觉眼前都是金星在闪烁,耳朵里嗡嗡乱响,身上也一阵冷似一阵。
他一提气,恢复了神智,猛地抓向托盘。
“碰!”托盘上的三牲落到地上,顺着台阶滚了下来。
弘治皇帝身体也是一歪,倒了下来。
“父皇!”
“万岁爷!”
“陛下!”
所有的人都在伸手去接。
淮王因为辈分最高,正好位于皇帝身边,抢先一步将弘治皇帝扶住。
“哇!”弘治口一动,却将一口热血吐了淮王一头一脸。
见皇帝吐血,轰一声,所有人都叫起来。
“陛下!”
“陛下!”
苏木心中一颤,也管不了那许多,直接冲了上去,站在太子身后伸头看去。
弘治皇帝脸上的红潮已经退去,变成惨淡的灰色。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淮王推开,坐在台阶上,只将右手食指点着淮王的脑袋。
“安静,陛下有话要说。”刘健大喝。
皇帝嘴唇动了动,用游丝般的声音低语:“淮王……你被人打……朕……朕觉得打……打得好!”
“陛下!”淮王趔趄了几步,软软地倒了下去。
“刘健……”弘治皇帝又看了刘阁老一眼。
刘健眼泪落了下来,将头凑到皇帝嘴边。
弘治皇帝:“批……批红……众王请留京城一折……不,不,不……”他的呼吸粗重起来:“不准!”
所谓批红,就是皇帝用笔蘸了朱砂在臣子所写的奏折上写下处理意见。
第二百九十八章蝴蝶效应
从三年三十这一天起,弘治皇帝从太庙回西苑就陷入了高热之中,人也醒一阵昏一阵,吃了几剂药不但不见效,反更加沉重起来。
甚至还休克过几次。
在医学落后的古怪,这样如山袭来的病势就算是一个壮汉也未必扛得过去,更何况弘治这个积年老病号。
一种不祥的气氛笼罩在西苑上空。
弘治皇帝病危的消息在一刹那震惊了整个京城,从太庙那一幕看来,弘治皇帝只怕挨不过这个冬天了。
其实这些年皇帝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百官都是心中有数。不过,按说,弘治皇帝年前看起来还跟没事人事的,从表面上看来,怎么也能支撑个三五年吧。
三五年之后,就算皇帝大行,太子也长大成人,可以亲政不说,在三个阁老的教导下,怎么也得将那顽劣的性子给磨没了才好。
可现在天子突然病危,太子尚未成年,根本没办法亲政,难不成还让皇后垂帘,再演一出外戚干政?
这还是小节,有三个阁老在,国政尚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但问题的严重性在于,如今各地藩王都齐聚京城,难免不会有人别怀心思,要搞风搞雨。老朱家本是草根出身,从太祖起,就信奉“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这个硬道理。太祖之后的成祖被没有资格继位,可人家手握重,奉天靖难,不一样将宝座抢了回来。
又了这个怀榜样,仁宗朝的时候朱高询也来了这么一处。
到英宗土木堡时,代宗在于谦的扶植下称帝。
在后来,英宗又靠着一个夺门之变,再次将皇位抢了回来。
在老朱家的血液里,本来就有野心的基因,真到关键时刻,什么道统礼制,在刀枪面前都要放到一边,单凭力取,绝不妥协。
就在皇帝病重的这几天,京城政坛算是来了一个剧烈的大震荡。
首先就是全城戒严,锦衣卫和东厂的兵丁满大街查人,一个不顺眼,抓了再说。京营的兵丁也都开进城来,把住九门。
其次,太常寺和礼部的那一群官员因为受到祭祀风波的牵连,罢官的罢官,罚俸的罚俸,被整个地捋得干净,其中,主持太庙大祭的大名士太常寺丞李士实也在免职待用的名单之中,估计政治生命已经完结了。
其三,皇帝下了一道圣旨,命进京藩王必须在正月十六前离开京师,自回封地,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宫中乱成一团,苏木这几日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西苑,作为太子的好友,朝廷动向他自然一清二楚。
看来,弘治皇帝之所以颁布那道圣旨勒令藩王离京,定然是信了自己所说的淮王欲与锦衣卫勾结的话,心中有了警惕。
淮王一年才能回京一次,这次如果能够回封地,苏木自然是心中大快。还有三月自己就要参加会试,等中了进士,点了翰林,以后了力量,就再不会惧怕这个老不死来找自己麻烦了。
对进士功名,苏木因为提前知道考试题目,有十分的把握。
不过,皇帝怀疑淮王一事对苏木来说也不尽是好消息,就在今天,西苑瀛台又有一道圣旨出来:着,免去锦衣卫指挥使牟彬、锦衣卫北镇抚司南城千户所千户胡顺一切职务,在家自省,等待有司发落。
听到这个消息,苏木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不对啊,皇帝若是怀疑淮王勾结锦衣卫谋反,为了保险罢免了牟斌也就罢了,可胡顺的女儿明明被淮王捆起来毒打,二人已经结下深仇,怎么老胡反被罢了官?”
可微一揣度,苏木却抽了一冷气,一拍额头:“我还是小看弘治皇帝了,所谓天意自来高不可测,皇帝一辈子都在阴谋诡计里打滚,怀疑一切乃是本能。皇帝,从来就不是正常人,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想来那日淮王府所发生的一切弘治皇帝已经查了个底儿掉,自然知道胡顺之所以和淮王结仇,那是因为有苏木和太子横插了一脚。
问题是,当时淮王派人去胡家提亲的时候,胡顺没有干脆的拒绝,而是躲了。在政坛上混,你必须旗帜鲜明,必须立场坚定,否则就算是站错了队。
你胡顺为什么要躲,是不是将来好有个回旋余地,是不是想着实在没法子就将女儿嫁过去,然后和淮王一条心造反?
虽然说你已经和淮王划清了界限,可先前为什么要妥协。君子问心不问行,拿下了!
苏木:“人说弘治是个仁厚的君王,可涉及到皇位的时候,却是雷厉风行,铁面无情。果然是明朝排名前几位的明君,这政治手段果然了得!”
心中赞了一声,苏木也有些无奈:胡顺是是不当官也就罢了,能拣回一条命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如果换成成祖那样的皇帝,死一百次都不算完。也罢,看在胡莹的面子上,等弘治皇帝去世,太子登基,我帮他求求情,总归要给我这个准老丈人一条好出路。
“啊!”想到这里,苏木突然惊叫一声:“去世,我怎么想到弘治要死了!”背心的汗水就出来了。
看了看书房案上的那面铜镜,里面是一张惊骇的脸。
“蝴蝶效应!”浑身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一只南美洲亚玛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初始值的极微小的扰动而会造成系统巨大变化的现象。
如果说,苏木所穿越的这段明朝历史是一个巨大的时空系统的话,他这个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只算是极微笑的扰动。可是,随着他逐渐融入这个世界,并以一言一行影响到这个世界的上层建筑时,量变产生质变,历史还会和书上所写的那样吗?
苏木沉思了半晌,这才发现问题的关键:首先,按照真实的历史,如果没有自己出手帮忙,胡顺也不可能做锦衣卫,不可能当上副千户,成为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大红手,手握实权。如果胡顺没有手握实权,淮王也不会为了笼络他而上门提亲;如果他不上门提亲,胡莹也不会提刀子上门找淮王理论。
如果她没上门理论,就不会被淮王抓了捆在石狮子上,而我苏木也不会暴打淮王。
如果我不暴打淮王一顿,也不会为了脱身,而朝他头上扣上图谋不轨的黑锅,而弘治皇帝也不会因此急怒攻心,病倒。
而这又是在大祭祀期间,不能看医生,所以,弘治皇帝的病情就彻底的恶化了!
按照真实的历史,弘治皇帝在一年后就将去世。实际上,他的身体已经彻底朽坏了,之所以没有彻底崩溃,估计是身体器官之间还保持这一种微妙的平衡。
如今,发了一天烧,又没有吃药,估计这个平衡已经被打破。
或许,挺不了几日吧?
如果弘治驾崩,未来的正德皇帝才十五岁,还没到亲政的年纪。
那么,未来的大明朝政局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呢?又会对我苏木的未来产生什么影响?
而这一切,这一连串的“如果”“也”的出现,只因为在那个普通日子,苏木走进胡家的小院子,看到一个高得吓人的女子正手拿剪子给院子里那一丛栀子花修剪枝条。
“小美女,夫人在不在?”
第二百九十九章随侍驾前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苏木却也无能为力,他一个文科生,又不懂医术,只能眼睁睁在旁边看着心里难过。
弘治皇帝这一病倒,整个京城戒严不说,西苑更是戒备森严,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苏木。本来想去找朱厚照的,可未来的正德皇帝这几日整个侍奉在弘治身边,一步也走不开,书也没办法读,更别说玩乐。
皇帝身边如今是五步一哨三步一岗,根本就见不着。
苏木从内心来说自然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