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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二一走,其他几个有官职在身的人大约觉得再在这里坐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也纷纷起身,说是要去处置手头的公务,离开了。
大堂中只剩下苏木和顾润等十来个书办和幕僚。
顾润还在痛骂,其他几个书生也有助拳。
苏木皱了一下眉头,知道这么下去不成,就走到顾润身边,低声在他耳边笑吟吟道:“三公子休要再骂下去了。梅富贵是一个武人,斯文败类一说也按不到我身上。倒是顾公子那日在一真面前所说的那一段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斯文败类四字要落到你身上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三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胁迫我……”顾润好象被人打了一拳,脸一抽搐,变得苍白起来,再不敢骂下去。
其他几个书生见情形有些诡异,都在问:“一雨,你怎么了?”
顾润一咬牙:“没什么,这姓梅的品行卑劣,连停妻另娶这种丑事都做得出来,偏偏吴大人还让他入了幕,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住了嘴,叫苏木得了难得的清净。
接下来,就是交接安排事务。
像苏木和顾润这种幕僚,说好听点是师爷,说难听点就是书办,类似于后世秘书一样的角色。
长芦盐运使司乃是省级部门,就其规模来说,甚至比偏远省份的布政使司还要大上许多。
如秘书机构者,总的来说分成三个部分,分别对盐巴司的转运使、同知和转运副使负责。
转运使办公室叫转运使官署、同知的办公室叫同知厅、副使的则叫副使官署。
三个秘书机构没有大小之分,但同知厅和副使官署则要对转运使官署负责,很多时候也要起到协助职责。
第四百四十四章排斥
苏木这次入幕,执掌转运使官署,说穿了就是吴大人的二秘。
按道理,同知厅和副使官署有责任协助他的工作。可是,鉴于自己所冒名顶替的这个梅富贵的极坏名声,苏木并不幻想这些出身沧州豪门望族的书生们同自己一条心。
况且,还有顾润这个情敌在。
顾润如今正在转运使官署做书办,在其中自然会起到很坏的影响。
接下来两天,苏木就发现,整个盐司衙的人对自己都没有任何好感。有了事,都第一时间交给顾润处置,连知会知一声都是欠奉。
这事,苏木也早有心理准备。
对于他和吴老先生态度,衙门里的老人自然是敬而远之。毕竟,因为他和吴老先生,盐司的贪墨大案被揭了个底朝天,超过一百个人都逮捕下狱,解送京城候审。等到案件审问完毕,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落地。
这么多人受到牵连,一百多人中门生故旧、挚友血亲不知道多少,牵蔓动叶。可以想象,这盐司衙门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恨苏木和吴世奇入骨,自然不可能配合他们的工作。
至于新进衙门的书办和幕僚们,又鄙视梅富贵为人,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是脏了嘴巴。
就这样,苏木无形中被所有人都孤立了。
苏木却不在意,他这次进盐司主要有两个任务。其实,说穿了也就是一个任务:筹款。
为朝廷和正德皇帝筹集赈济水灾的款子,为太康公主筹集嫁妆。
两项任务加一起,四百万两。
必须在半年之中完成。
当然,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将这个月的三十万两给凑够了,否则朝廷那边须不好交代。况且,真定灾民还等着这笔银子救命呢!
无论吴举人对他苏木有种怎么样的盲目的信心,还是苏木有这个自信,眼前要解决这个难题还谈不上。
正如他以前所经过的数次难题时那样,首先需要的就是资料。
在没有彻底将长芦盐云使司的运作规律弄清楚之前,苏木也谈不上能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主意出来。
所以,一旦进入转运使官署,苏木首先就将历年的往来文书档案、往来帐目都调了出来,准备花时间浏览一遍。
长芦盐运使司的规模巨大,所产盐占全国四分之一左右。明朝每年太仓入项不过三百万两,总的赋税收入也就一千万两出头。
但据历史记载,清朝乾隆二十三年,盐政查帐时,却发现各级盐司官僚克扣、提留的盐引银子就达到一千万两。可见,官盐之利之大,在国家赋税中所占的重要比例。
也因为往来数据和文牍浩繁,这些文件调过来之后,竟放了半间屋子。
作为苏木的同僚,顾三公子负责送档。
看到这么多文件,三公子一脸的讥讽。在他看来,梅富贵不过是一个粗鄙武人,又怎么看得懂这写文档,最后还不要求到自己头上来,到时候,自然免不得羞辱他一番。
大约是也抱着同样的心思,盐司衙门里的书办和幕僚、官员们也都同苏木保持距离,袖手旁观,都想等着看苏木出丑。
却不想,苏木一拿起文档,就一目十行地读起来。看架势,竟如同一个积年老吏。
刚开始的时候,众人心中还都咯噔一声。
但见到苏木每本文档都看得极快,只晃上几眼就扔到一边。
心中都是冷笑:装模作样而已,这厮就是个粗坯,根本就看不懂,也就是强撑做做做样子,不肯失了面子而已。等到最后,还不求到我们头上来。
于是,抱着这个心思,其他两个官署的书办和师爷们索性连自己手头的活儿也不做了,遇到事,就直接转到苏木这里来。
渐渐地,官署里的文书不但没有变少,反越积越多。
再看苏木那张本泛着健康红润的脸,经过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地阅读之后开始显得苍白,顾润等人心头更是一阵痛快。
为了继续给苏木制造麻烦,这十几个书办更是不停地过来催促:“梅师爷,黄骅盐场那边的盐丁这个月所用的钱粮数字得尽快合计出来发放下去,否则,只怕要激起民变。”
“梅师爷,天津卫盐场那边缺少工具。”
“梅师爷,辽东盐场那件官民争地的案子如何处置,还得请吴大人尽快拿出章程。”
凡此种种,大大小小,甚至连盐场官吏两口子打架的事情都报上来让苏木所执掌的转运使官署处置。
看到堆积如山的公务,苏木揉了一把脸,心中冷笑:“这个下马威好生了得,想不到连个小小的顾润都敢给我下绊子,还真小瞧我苏某人了。”
“罢,吴老先生是指望不上了,这次就让我来一显身手吧!”
吴老先生自从三日前槽牙发炎之后,一直就没好过,半边脸肿成了馒头,还有点发烧,整天就躲在后衙门,将苦涩的药水一碗接一碗地往嘴里倒。
吃完药,除了叹息就只是看书,对于世事一概不问,仿佛在逃避着什么,又恢复起当初在北京时的老宅男本色。
他一个老儒生,圣人之言背得精熟。可盐司都是经济事务,孔夫子也没交过学生该怎么做生意,每月三十万两的款子让老先生崩溃了。
实际上,苏木也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老先生不来捣乱就算是好的了。
最后要解决问题还得靠自己。
一连看了三日文挡,苏木对长芦盐运使司该如何运作,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
明朝的盐政总的来说实行的是纲盐制,也就是将天下所有的盐场按照地域分为十个纲,每纲盐引为二十万引,每引盐折三百斤,或银六两四钱,称之为窝本,另税银三两。
盐司征用盐丁开采出官盐之后,并不直贩卖给百姓,而是让盐商包销。
盐商要想合法贩盐,必须先向官府取得盐引。然后凭盐引到指定盐场取盐,到指定地点销售。
这其中,六两四钱窝本和三两税银就是商人每三百斤官盐的成本价。
第四百四十五章身言书判
一引盐三百斤,成本将近十两。也就是说,官盐最后落到盐商手头只不过三四百文。再加上运输成本、人力成本、损耗、店铺的租金、商业税,大约是二钱银子。
卖三钱一斤,依旧有三成利润。
一个大的盐商,手握几万盐引也常见。
一年下来,赚上几十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得出这么个结果之后,苏木倒是抽了一口冷气,心中大为震撼。
首先,这官盐实在是太贵了,竟然卖到三钱银子一斤,若是换到现代社会。你敢一斤盐巴卖两百块钱,老百姓不造反才怪,难怪这沧州城中这么多私盐贩子。实在是,官盐又贵质量又差,伤不起。
其次,盐商实在太赚了。难怪清朝乾隆皇帝下江南,盐商们为了巴结,拿出几十万两银子给皇帝早新行宫,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当时,仅在扬州一地,徽州盐商的资本就相当于当时国库存银的一大半
扬州盐商豪侈甲天下,百万以下者,谓之小商”,百万家产还是“小商”。
听人说起这事,乾隆皇帝和身边人都惊呆了,感叹道:“盐商之财力伟哉!”
也难怪那太康小丫头要想借自己的手在沧州狠狠地捞一票,为她置办下一大笔嫁妆。
实在是,这地方真是一快富得流油的风水宝地啊!
不过,说来也是悲哀,当皇帝和太康公主为两百万两银子动气上火的时候。这点钱放在盐商之中,也不过是一个小商人。
“或许,做盐商也是一条好路子,只不过……”很快苏木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主要是盐商都按照纲引都哟定数,现在涉足其中,动了别人的蛋糕难免要四面树敌。而且,皇族经商乃是打忌,是不合法的。最最重要的是,时间不等人,要想做盐商,今年是没有可能的。明年,我苏木可不想在沧州过年啊!
先将这个月的三十万两给对付过去再说,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
“盐商,百万家产还是小商……”口中咀嚼着这句话,苏木在屋中转了一圈,突然有了个主意。
忍不住哈哈一笑,就对屋中正悠闲看着书的顾润道:“顾三公子,且将这几日积压的公务找来,咱们先处置完了。”
将这些琐事先解决掉再说,否则再积压下去,越来越多,将来再处理起来就麻烦了不说。若被有心人知道,参上一本,说吴大人尸位素餐,只怕他这个代理转运使也干不下去了。
顾润这几日见苏木天天看旧档,什么事情也不做,心中本就不屑:临阵磨枪,又派得上什么用场。如果没猜错,这个姓梅的对盐司的公务一窍不通,现在现学,又如何来得及?
成天和这个姓梅的情敌同处一室,顾润越看苏木越不顺眼,听他说话,激起了新仇旧恨,也不抬头,只讽刺地冷笑:“看梅先生你这几日手不释卷,一目十行,大有我儒门士子的儒雅之风啊。若不清楚你的人,还真当你是一个有功名的读书种子呢!顾某才疏学浅,只怕帮不上梅先生你的忙。就算强自去做,若是坏了事,也有损失吴大人的声誉。再则,先生大才,就连那苏子乔的那本《红楼梦》里也要借用你的诗词大作,顾某又如何敢在你面前献丑?”
听他提起梅富贵抄袭《红楼梦》诗词一事,屋中的其他几个幕僚、书办都小声地哄笑起来,笑声中极尽挖苦和讥讽之为能事。
按说,一般人听到这话,早就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却不想苏木却淡淡地苦笑一声:自己抄自己,这不算是抄袭吧?
见苏木如此镇定,众人心中更是鄙视:这人被人如此讽刺,竟是面不改色,这脸皮也太厚了吧?
苏木看了看堆积如山的案牍,又看了看其他人。
官署里几个书生都同时摇头,笑道:“有梅先生在,哪里以后我们置喙的余地,反要抢了你的风头。”
“是啊,我们怎么比得上苏子乔,自然也比不上梅先生!”
“哈哈!”众人都笑得前伏后仰。
苏木眉毛一扬,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堆成一座小山的文书前,将其一一抱到自己的案头。然后拿起手本,飞快地看了起来。
只不过扫过上几眼,就提起笔写下判词,快得惊人。
就这样,一本接一本,须臾,一口气就写了判了二十多道下面递上来的文书。
这个时候,官署中的其他书生们才感觉到一丝不对。
看这姓梅的的架势,正襟危坐,运笔如风,倒像是一个积年老吏,对于衙门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成竹在胸。
“各位,装的!”顾润冷笑着小声对众人道:“这姓梅的就是个粗人,或许识得几个字,只是不愿意在我等面前失了面子,这才强撑罢了。不信,等下我等看他的字,必然是潦草到不堪入目。”
顾润等人也是嚣张,或许是为了故意气苏木,私底下议论,也不避他。
苏木听得心中冷笑,又过了一壶茶的工夫,就将三十来本文书判好,放在一起,道:“送去转运使大人那里,若大人同意,就用印吧!”
开玩笑,堂堂读书种子,有功名在身的举人,又经过系统的皇家教育。若说起处置具体事务,苏木自然要甩顾润这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酸丁两条大街。
况且,朝廷取士,讲究的是身、言、书、判。
身是外貌,言是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