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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若不能早日掌握编撰邸报大权,鬼知道报纸中会刊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时候,也是一桩大麻烦。
不成,还是得另外想想法子。
在屋中坐了片刻,任苏木也算是智商出众,也有超过古人的见识,也想不出任何法子。
后世墨菲理论中有一个观点非常有意思:凡事只要有可能出错,那就一定会出错。
用俗话来说,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一日,苏木照例天不亮就来到通政司,等到他就手头的文书给户部、理藩院和工部送去之后,天还黑得厉害。
今天的活少,苏木一下子清闲下来。
坐在厅堂里吃了两口茶,随手拿起一份折子读起来。
大概是看苏木实在太清闲,段炅和关知事、翁知事互相看了一眼。
翁知事就走到苏木跟前,将一份邸报放在他手头,和气地说:“苏知事,这是今期的邸报样稿,烦劳你送去华左通政大人那里。”
翁知事大约四十出头,在一众知事中年纪最大,也最老成。虽然心中对苏木还是很不以为然,但至少表面上还维持这基本的客套。
苏木接过邸报,点点头:“这就去。”
然后起身出了厅堂。
前几日苏木也看过样稿,其实,这一期的邸报最大的新闻就是几生的学政官职调整,其他的内容倒没有什么可看性。不外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各地督抚和大人们上表给张太后和皇帝提前恭贺新禧,不外是些官样文章,多看几篇都要把人的瞌睡虫儿看出来。
通政司就是一个传达室和信访办,对于朝廷来说也没什么用处。最大的权力不过是编辑邸报,因此,每当知事们编好报纸呈上去之后,华左通政都会打下来几回,叫大家再修改润色几次,这才签字同意刊行,这已经成了惯例。
今天的邸报是第三稿,按道理应该通过的,等下华察下早朝回来就会签字用印。
苏木也知道这一期的邸报没甚看头,职责在身,还是一边走一边浏览起来。
这一看,眼皮子就是一跳,暗叫一声:不好。
原来,第三稿邸报中全文刊载了御使台一个言官所上的一份谏言,矛头直指张太后和皇帝。
折子中,那个言官首先将炮火对准正德皇帝,说他自从继位以来荒唐胡闹,“陛下新登基,当全心于政。然则,日嬉戏,宴乐无休”…………这不是说正德皇帝鬼混吗?
还有,“今阕政猥多,而陛下病源则在溺志喜乐。陛下遐来乱政,不减六代之季……天人共愤,大难将作。”
口口声声,将正德皇帝比拟成商纣,并说,如不在改正,天下必然大乱云云。
其实,但这等骇人心魄之言倒不怎么要紧,比这厉害的话,弘治皇帝在世的时候听得多了,也都是一笑了之。
随着文官势力在弘治朝的进一步壮大,“非君”已经成了文官们取名的捷径,只要骂上皇帝几句,立即就能名动天下,获得诤臣之臣之名。弘治皇帝当时也看出这些大臣们是来骗廷杖的,索性来一个不予理睬。
因此,邸报中夹着一份谏书也不是不得了的大事。
但今天的情形却不同于往日,这份折子骂了一通皇帝之后,又将矛头对准了张太后,说张太后垂帘听政,把持朝堂,不肯还政于君,居心叵测云云。
这已经不是“非君”买名,而是直接的政治斗争了。
苏木抽了一口冷气,顾不得其他,直接跑到吴世奇去,说清楚情况之后,道:“吴大人,这份折子无论如何得从邸报里抽出来,否则,若是发了出去,必然是一场大风波。”
经历司负责编纂邸报,用什么文章吴世奇自己就能说了算。华察只有审核权,而不能直接插手具体事务,这也是明朝政治中以小制大的游戏规则。
吴世奇看了那篇文章半天,突然拍案叫好:“不错,不错,写得真好!道理也说得透彻,没必要撤下来啊。否则冷了士人之心,以后忠直之士,谁还敢说话?”
苏木:“还有一月,太后就要还政于君。这个时候,却有人拿这件事来说事,无中生由,怕是想乱了这朝局。”
吴世奇摇头:“折子的道理是对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圣人之道。”
苏木气得笑起来:“大人你想想,这个节骨眼上,有人上这道折子也就罢了,圣上和太后多半是留中不发。可如果发在邸报上,只怕有挑拨圣人母子亲情的嫌疑。我朝以孝治天下,大人,如果府邸报发出去,岂不让天下臣民觉得太后为了把持朝政,死活不肯还政给天子,这皇宫之中母不慈子不孝。大人,这又让陛下和太后情何以堪?大人若是这么做,岂不是有违圣人之道?”
吴世奇吓了一跳:“对对对,是这个道理,这稿子不能发。”就伸手将那篇文章抽了出来。
苏木松了一口气:“看时辰华左通政应该散朝回通政司了,我这就送过去请他审核。”
吴世奇凛然道:“不,本官亲自去跟他说。”
第五百二十八章太后之怒
苏木吃惊地看着吴世奇:“老先生,你是经历,邸报该怎么写是你的权力,直接将文章撤下来就是了,不用亲自过去见华大人解释的。”
“不!”吴世奇怒喝一声:“这份邸报前后审核过两次,本官就不信华察没看过。本官到要亲口问他一句,他发这篇折子挑拨太后和天子的母子亲情意欲何为,又是否符合圣人之道?”
“这个,这个……”苏木瞠目结舌,多大点事啊,值得去同上司辩论吗?
“不用再说,本官主意已定。世界上的事情,总逃不过一个理字。本官也不怕同华大人争辩,道理越辩越明,孝来大是大非的问题,容不得半点含糊!”
说着话,吴大人一脸慷慨激扬地冲了出去。
不片刻,通政使官署那边就传来华察和吴世奇激烈的争吵声。
华大人乃是两榜进士出身,正四品的清贵,饱学鸿儒,圣人之言早背得溜熟,口才本就了得,一说起事来,滔滔不绝。可惜,强中自有强中手,他碰到的时候可以骂娘一整夜还不带重样的吴老先生。
两人这一通吵,当真是火星撞地球,声震整个通政司,引得人人侧目。
听到这一通闹,苏木叫了一声不好,忙走到经历司院门口,朝那个方向侧耳听去。
可怜华大人如何是吴世奇的对手,只片刻就败下阵来。
一阵又羞又愤的声音传来:“吴世奇,你在上司面前咆哮无礼,狂悖,实在是狂悖。本官要上折子弹劾你!”
吴老先生冷笑:“华大人,你不弹劾本官,本官也会上折子的,你身为左通政,离间天家骨肉,该当何罪?”
华大人又气又恼:“你要上,谁也不拦你。本官心怀坦荡,却不怕你这个无耻小人。这篇文章,必须刊载,本官做主了。”
“你说谁是小人?”
“吴大人以举人之身,窃居正七品朝廷命官职位,厚颜无耻,难道还不是小人?”
“你,气煞老夫!”显然,吴老先生再刚直,也拿上司没有任何法子。
……
与此同时,其他知事也跑来出来,听到吴大人和华大人的对骂声,众人都是面带骇然,同时转头看着苏木,面容之中依稀带着一丝嘲讽。
不片刻,就看到吴世奇怒气冲冲地跑出来,满面都是铁青,显得有些狼狈。
众知事扑哧一笑,然后一哄而散。
苏木忍不住问:“吴大人,事情怎么样了?”
吴世奇忿忿道:“这个华察,枉他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名教众人,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得。竟然一味以势压人,叫人如何心服。本官当上折子,弹劾这个尸位素餐的庸官。”
苏木:“老先生,那份邸报如何了?”
吴世奇摇头,半晌才冷笑道:“华察既然要发那篇文章,发就是了,也好叫天下人看看,究竟谁是谁非。所谓,是非自有公道。”
苏木无语,他无法想象,这一篇文章一旦刊载在邸报上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又过得一日,这一天大早,苏木又来到午门外,等着百官依次进门之后,就朝城门里走去。
刚走不了几步,就有一个小太监匆匆从城楼子上下来,拦住苏木:“苏知事且留步,干爹请你去说句话儿。”
苏木一看,这人却认得,正是张永手下。这么一大早的,他就找到自己,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
忙问:“张公公何在?”
小太监指了指城门楼子,苏木点头:“我这就去见他。”
上了城楼,进得屋中,里面也没生火,一阵阵夹带着雪粒子的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冷得人如坠冰窖。
屋里没有任何陈设,显得非常空旷。
张永一个人背着手站在那里,身上批着一件带帽子的白狐皮大氅,被风吹得猎猎飞扬。
苏木一拱手:“张公公,这么急究竟出了什么事?”
张永转过身来,虎着脸:“慈圣太后口喻。”
苏木心中叫了一声糟糕:事发了!
神色一凛:“臣苏木,聆听慈圣太后圣训。”
“苏木,哀家且问你:你们通政司经历司编的好邸报,竟然刊载了御使所上的,让哀家还政给天子的折子。那份折子,哀家也已经看过,满纸荒唐。天子年幼,无法视事。等过完年大婚之后,才能亲政。哀家看了折子,留中不发,权当是狂悖犬吠尔。却不想,你们竟然刊载上了邸报,哀家且问,苏木你究是怎么办的差事?”
苏木忙道:“回慈圣太后的话,这份府邸报臣也看过,并请经历司吴经历撤换文章,但左通政华察不依。臣不过是低品级官吏。朝廷自有规矩,上司决策,做下属的也只能遵照执行。臣之罪,请慈圣太后责罚……”
说着,就将这事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
听完,张永说了一声:“知道了。”
就笑了笑,摇着头:“话问完了,子乔啊,我的苏先生。想你堂堂前东宫智囊,这事怎么干得这般不漂亮?”
苏木也苦笑:“也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吴世奇大人会画蛇添足地跟华大人理论。其实,这事也简单,经历司经历,用什么文章,不用什么文章,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我也是千算万算,算漏了吴老先生是个讲规矩讲程序的迂夫子。”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股带雪的冷风灌进嗓子眼,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调匀呼吸,苏木又道:“还有一点,事发实在仓促。我和吴大人还没有理顺经历司同事之间的关系,很多事情都插不上手。”
张永点点头:“这事是来得快了些,否则以你的干才,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子乔,太后也是一时在气头上,过得几日就好了,你也不用担心。只不过,若是被同僚排挤,不能尽快掌握邸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怕太后老人家就要雷霆大怒了,不知子乔你将来有何打算?”
苏木沉吟片刻,道:“其实,通政司没什么权力,多是繁杂公务,做事的人也没心肠。要想掌握邸报,也容易。目前,知事们对我和吴老先生诸多排挤。得想个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张永:“转移注意力,子乔可有主张?”
苏木:“正在想,有些眉目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豁然开朗
张永好象松弛了一口气的样子,笑道:“子乔,只要你想,总是会想出办法的。不过,得抓紧了,这样的事情再不能发生。到时候,固然太后她老人家会勃然大怒,只怕刘瑾那贼子也免不了要落井下石。”
“你是不知道,这次太后看了邸报之所以如此恼怒,并派咱家过来问话,还不是刘瑾在后面使了坏可,这人已经彻底同你我翻脸,须防他一手。”
同张永说完话,苏木自会通政司。
因为耽搁了半天,却是迟到了,吴老先生也是不近人情,对着苏木就是一通训斥。看在他是自己准岳父的份上,苏木只能强自忍了。
毕竟,太后懿旨一事,也不方便同吴老先生讲。
接下来依旧是没完没了的收收发发。
等跑了一趟大理寺周,今天上午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
早上平白受了张太后的训斥,吴老先生又来凑热闹,苏木心情本就不好,跑了这一上午,竟然感觉腿有点酸。
刚回到经历司大厅堂外,就听到里面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段炅笑道:“这个苏子乔,好好的名士不做,偏偏要进通政司来做官。这官儿有那么好做的,干了这几日,果然疲怠了,就连吴大人也有些忍他不了,真是叫人看着笑话。”
关知事:“段兄,不对啊,苏木不是吴大人的亲信吗,怎么反要受他的呵斥?”
段炅:“吴大人小人一个,这小人啊,用着你的时候,当你是个宝贝。可一旦惹他不快,却是不念情面的。”
翁知事:“对对对,是这个道理。”
关知事:“吴世奇真小人也!对了,刚才段兄说得也对,堂堂苏子乔,大名士一个。在外面好好的,怎么想着选官?”
“穷呗!”段知事:“不过是仗着有点文名,想来吃俸禄过活。”
关知事:“不对,我看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