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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不觉一阵懊丧,本打算借这个机会好好地摆苏木一道,坏了他的前程。却不想忘记了这个关键,哎,好运的家伙,苏木,咱们的帐以后再算吧,今日且放你一马。
正要告辞而去,就看到一个高冠鲜衣,貌白晳修伟的中年官员走了进来,很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端着杯子吹了一口气,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看情形,此人同焦芳关系定然异常密,在焦府也非常随便。
此人身上穿着大红官袍,看胸口的补子,竟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
段炅站起来,正要上前见礼。门房笑着介绍说,此人乃是吏部主事,张彩张大人,弘治三年的进士,和焦老大人乃是密友。听说焦侍郎收藏了一本黄山谷手写的《金刚经》,就找上门来观看。
张彩听到门房这么说,哈哈笑道:“焦侍郎小气得很,让他拿黄庭坚的真迹一观,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本官也只能趁他进贡院,才偷偷过来看上一眼,你可不能告诉焦侍郎。”
门房苦笑:“张大老爷要看,小人怎么敢拒绝,老爷将来回府,也不敢说。”
听到此人的姓名,段知事心中吃惊。
六部,或者说所有的中央机构中,吏部排名第一,负责官员任免。也因为如此,吏部尚书被人称之为天官。
张彩这种吏部主事,负责部中文书往来和日常杂务,看起来也没什么。可因为联络上下左右,权力却是不小。
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却极具能量,即便是一省的巡抚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张主事。”
想不到这么一个人物竟然是焦芳这里的座上客。
又想起最近京城的传言,说是焦侍郎将来有大用的可能。不然,怎么可能将他从南京那样的养老院调会京城,如今又做了会试的大总裁?
听到门房这么说,张彩哈哈一笑,目光就落到段炅身上。
见段知事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就微微点了点头。
门房忙介绍说这位段大人乃是通政司的知事,张彩又是一笑,道:“年前你们通政司将邸报一分为二,有点意思啊,倒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有了这个话头,段炅忙解释说这邸报乃是吴世奇所为,同知事们没有任何关系云云。
他这一番解释,张彩听到仔细,时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好象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等段炅说完话,张彩抚摩着胡须,道:“吴世奇这人,本官倒是听过,他在沧州就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不过,他本就是个糊涂人儿,倒没什么才具。你们,通政司可有一个叫苏木的人?”
听他提起苏木的名字,段炅刚开始时并没有在意思。毕竟苏木的诗词小说如今正红,尤其是那本《红楼梦》,卖到洛阳纸贵,京城中人几乎是人手一卷,苏木的大才子名声甚是响亮。
换任何人,对这么一个人物都难免好奇。
段炅恭敬地道:“回张主事的话,苏木正在我通政司做知事。”
“那就是了,难怪邸报弄成这样。吴世奇命好,有苏木这样的人物做他的女婿。”张彩又是淡淡一笑,然后问:“段知事,马上就是春闱了,听说苏木要参加今年的会试,此事可真?”
“啊,苏木是吴世奇的女婿?”段炅震惊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人还有这样的关系。
张彩:“也不算是,只听人说,苏、吴两家有个口头约定。只等苏木中了进士,才迎娶吴世奇家的女儿。毕竟,科举要紧,不能在这上面分心。”
段炅惊得面容大变,深吸了一口气,平定下激荡的心绪,回答道:“是的,不但是他,就连下官也已经早在两月前去礼部报了名。”
张彩见段知事和焦府关系密切,说话也随便起来:“以苏子乔的名声,想必这次会试定然是能中的,搞不好还要点翰林的。”
段炅对苏木恶感甚甚,自古文人相轻,顿时有些不服气了,忍不住低低冷笑:“与苏木同事两月,依下官看来,苏子乔诗词话本乃是一代宗师级的人物,可这八股文章嘛,却欠些火候。”
张彩一呆:“此话怎么讲,难不成苏木的八股文不成?”
段炅淡淡道:“也不是不成,只能说他或许有中进士的可能。但如果要进一甲,或者考一个庶吉士,只怕不成。这两月,下官和苏木也经常切磋交流八股时文。依晚辈看来,倒是普通。”
张彩皱起来眉头,忍不住喃喃道:“苏子乔若是点了翰林,倒也罢了,反正国家有制度。他一旦进了翰林院,观政几年,无论是下到地方,还是进六部,都是成例可循,也用不着我们吏部操心。可他若是仅仅中一个同进士,或者赐同进士,倒是让人为难了。”
见张彩说得郑重,段炅心中咯噔一声,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
就小心地试探道:“张主事,又有什么好为难的。直接下到地方上做个正七品的知县,或者在中央部院补个缺就是了。还有,会试这种事,谁也没把握必定能中,或许苏木名落孙山了呢?”
接下来,张彩的一句话让段炅大惊失色。
张彩摇头:“不会,苏子乔是不会名落孙山的,若是不中才怪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张彩的为难
段炅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小心地问:“张主事缘何这么说?”
张彩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笑了笑,反拿眼睛看着焦芳的门房:“有的事情,段知事只怕并不清楚。”
门房忙解释道:“段知事乃是我家老爷同年之子。”
这句话的含义是,这就是自己人。
而张彩和焦芳虽然是上下级关系,可两人却是政治同盟。两人一个是吏部主事,一个是吏部左侍郎。
平日间,张彩以焦芳的得力助手自居。
听门房这么说,张彩才笑道:“段知事的意思本官明白,科举场上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题目怎么出,主考官判卷的口味都直接影响到你能否中式。如果碰到你顺手的题目,就算在寻常的考生,也能轻易中了。反之,若是碰到你不擅长的题目,就算你是解缙在世,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或许段知事以为本官说出这种话来,是因为苏子乔在诗词上的名声吧?其实,你倒是想得差了。”张彩缓缓道:“如果本官没猜错,这一期会试的题目必然是苏子乔最拿手的类型。”
段炅大惊:“下官不明白,还请张主事解惑。苏木擅长什么题目,出题人又如何能够知道?”
张彩:“出题人或许不知道苏木擅长作什么文章,可大总裁喜欢什么风格的文字,只怕苏木心中一清二楚,还没进考场,就占了个起首。”
“大总裁,今科的大总裁不是焦侍郎和王大人吗?”说了半天话,春季的北京气候干燥。走了这么长的路,段知事只感觉口干舌燥,就端起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口。
“是啊,关键在王螯身上。”张彩朝门房挥了挥手,那门房会意地退了下去。
等他关上门,张彩才悠悠道:“王螯乃是一代文章大家,苏木在他手下读了半年书,几乎天天见面,你说,王学士喜欢什么样的文字,苏木会不清楚?”
段炅满头雾水:“苏木天在王学士手下读了半年书,天天见面,怎么可能?没听说过王大人收了弟子啊,再说,王大人在以前乃是东宫侍讲学士,也没空闲教授学生啊……难道……”
如同被一道大雷击中,段炅手一颤,杯中茶水荡出来,淋了一身。
张彩正色地点了点头:“想必你也是隐约听说过,本官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当年正德天子在东宫的时候,苏木就随侍在陛下驾前。乃是万岁龙潜时,最最信重之人。本来,陛下登基之后,要许他一个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的官职,叫他替我大明朝理财的。无奈苏木没有进士功名,大约也是觉得这么去做官,要坏了名声,就坚辞不受。”
“后来苏木之所以去通政司,大约是为了陛下亲政造势,并把握舆论。邸报那事,肯定是出自他的手笔,好象干得很漂亮的样子。如今,府邸报和御使台隐约有相提并论的架势。”
“啊!”段炅万万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一个普通同事,竟然这样通天的背景,整个人都被这消息震得麻木了。
张彩没发现段知事的异常,叹息道:“正因为苏木这人来头不凡,咱们吏部还真有些为难了。他若是点了翰林还罢,自然去做他的储相,将来如何安置,也不是咱们插得上手的。可如果苏木没考好,却不知道该授什么官职。”
“下到地方上做知县吧,陛下肯定不会答应。留在北京吧,给个闲职,万岁肯定不会答应。可若是放在户部这样要紧部门做郎中,立即就要被御使们骂得狗血淋头。”
张彩笑得有点苦涩,叹息着说道:“咱们北方士子这些年被南人压制得厉害,如焦侍郎,不也在宦海浮沉了这么多年,如今才看到一丝亮儿。在南方士人看来,咱们北人根本就算不得读书人。苏木若点不了翰林,怎么安置他却是个大难题。此人可是陛下最看中之人,未来的朝廷新贵。夹在陛下和百官之中,咱们可不好做人做事啊!”
他这席话将明朝南北士人的矛盾直接摆在台面上。
在真实的历史上,正因为焦芳和张彩这些进士出身的北方官员受到南方官员的排挤,这才投靠了刘瑾阵营,最后随刘公公的倒台而彻底覆灭。
段炅也没想到区区一个苏木的安置问题,竟然会让吏部如此为难,内心震撼的同时,又想起一事:“张主事,苏木搞不好中不了呢!虽然说他知道王大人的审卷口味,但是,却也要先通过十八房同考官的筛选。”
“却是这么一个问题,依本官看来,苏木如果落榜,我们吏部倒是省心。”张彩点点头,然后笑着反问:“你觉得以苏子乔的名声和他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可能吗?”
段炅一凛,小心问:“张主事你的意思是……”
张彩打了哈欠:“我可什么都没说过,当今的万岁以前在东宫的时候就是个任性胡闹之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去年,陛下年事尚幼,有慈圣皇太后在,倒也不至闹出乱子。如今陛下大婚亲政了,太后老人家也不再管事。”
段炅骇然:“陛下,难道陛下……”
张彩哼了一声:“咱们做臣子的在背后议论君父,乃是大不敬,段知事慎言。”
“是是是。”
段炅今日兴致勃勃地跑焦芳府上来,本有意暗算苏木,以泻心头之愤。他先前跟牛知事等人一道凑份子请苏木吃酒,打探试题,心中本是不信的。苏木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落拓山人,即便诗词了得,可在场面上却没有能量。
之所以一道过去,也不过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所谓关心则乱,科举这种事情毕竟直接关系到他的前程。反正,又不用直接掏银子。
可听到张彩的话后,他这才知道苏木竟然是皇帝龙潜时最信重的心腹。
当年的东宫旧日如刘瑾者,如今是什么样的权势,他可都是看在眼睛里的。只不过,苏木因为是文人身份,也不方便直接走上前台。
只要他一中进士,立即就摇身一变成为政坛新星,未来有皇帝宠信,入阁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竟然是真的!”从焦府出来,段知事只觉得浑身燥热:“苏木手头的考题必定是皇帝陛下给的!”
第五百九十五章段炅所选择的突破口
段炅出了焦芳府,回到家之后,因为有些晚,自然免不得又被浑家一通唠叨。
说是家中快要断粮了,你一个月才多少俸禄,孩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却吃不饱。你却倒好,还想着才外面花天酒地,否则,怎么会一身酒气。
说到哀怨时,段知事的浑家还滴下泪来。抱怨说,早知道这官儿做得如此清苦,还不如留在甘肃老家,怎么说现在也是有房有地,土豪一个。
自从嫁到你们段家,原本以为也是进了望族,却不想没过一天好日子。
段炅是个正经的读书士子,对于执家看得极严。往日间若是遇到这种情形,早就发作了,然后就是一通吵。
今日他心情突然非常地好,笑着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通政司知事而已,又没两个钱,为夫倒是不想干了。只等考中进士,得了七品官,就求焦芳大人谋个正经的官职,夫人,你就等着享福吧!”
段炅浑家一呆:“相公你不做这官本是好事,按说应该回天水老家的,怎么还想着参加科举了,就算去考,未必能中。平白耽搁了一两月时间,家中本就没钱,这一耽搁,只怕连回家的路费也没了。”
段炅淡淡一笑:“谁说未必能中?”
这一晚,段炅在床上翻来覆去,死活也睡不着。
脑子里的念头一阵一阵,如潮水一般涌来。又是喜、又是忧,彻底混乱了。
当今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一个荒唐胡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如果事实真如张彩大人所说,苏木乃是皇帝驾前最亲信之人。以正德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