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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是了,他怎么忘了,秦钰不仅是他的外孙,更是他女儿的儿子,是皇家的子孙。
他女儿那个人,他这个做父亲的最清楚不过了,看似温柔大气,实则冷心冷清,极端狭隘,在没有儿子前,他们这对父母就是她唯一在乎的,其余连兄弟姐妹都不在她眼中,而后来,等秦钰出生了,他们这对父母又被她随手抛出了心房,她满心满眼的又只剩下儿子,全心全意为他打算。
至于秦瑄,表面温柔多情的帝王,实则有多么冷血无情,只看他把陪伴自己多年的女人们如同打入冷宫般丢在皇宫,自己和新欢在北宸园逍遥,就知道他也不是什么温和慈悲的人,也是,皇家出身的孩子,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善心之辈!
这样两个人的儿子,怎么是善茬呢?
临走的那一刹那,严学士终于醒悟了,可惜,一切都晚了。
秦钰凝视着严学士那双老迈的眼睛,仿佛没有看见严学士嘴角溢出的黑色血迹,语调依旧沉稳平静,“外公,有些事儿,你可以想,但不能做,有些事儿,我可以做,但不能容忍别人想。你已经毁了严家,我不能让你毁了我。”
眼看着严学士只剩最后一口气,却依然不肯闭眼,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他,秦钰垂下了眸子,淡淡地道,“你放心,严家一岁的表弟,我会想办法保下来,荣华富贵不敢保证,但只要我不死,定然让他平平安安一辈子,承续严家香火。当然了,我也不会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世。”
秦钰话音刚落,严学士那双瞪大的眼睛释放出了最后一丝遗憾,慢慢地闭上了,他脸色发紫,神情中却有种了悟后的解脱,整个人气质平和儒雅,却比生前儒雅中透出勃勃野心的气质更加顺眼些。
“来人。”秦钰唤道。
陪着秦钰从宫里出来的小喜子,垂着头站在门边,等候秦钰的吩咐,对活生生进来但此时却已经死去的严学士,丝毫没有好奇地瞥上一眼。
“背上外公,我们去——赎罪!”
……
三皇子秦钰,亲手将自己谋逆的外公毒死了!
一众叛军傻眼了!
话说,他们不是在严学士的联络下,要为含冤被赶出皇宫的三皇子清君侧除奸妃么?三皇子可是他们最顶头的上司啊,怎么轮到他反水了?这是什么坑死人的节奏?
大部分叛军只是听了长官的命令行事,即使明白长官的命令大逆不道,但古代就这点不好,从来没有换防的概念,有的人掌一支兵就掌了大半辈子,这些兵对于皇上的忠心,自然是不及这些现管着他们的长官,哪怕明知长官的命令是送他们去死,多数人服从命令已经麻木了,很少有反抗的,少数那么几个脑子清楚也敢于反抗的,要么就被关了起来,要么就干脆被杀了祭旗。
试问一下,比起有可能会死但更有可能会立下从龙之功的造反,摆在面前的只有“立刻去死”这条路,谁人不怕死,愿意去选择慷慨赴死?
叛军们跟着长官冲进了本是由他们守护的京城,并从烧杀抢掠中尝到了甜头,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珠宝黄金,绫罗绸缎,那些高高在上看他们犹如尘埃的闺秀千金,如今任他们予取予求,随意糟蹋,这样的刺激,让本就容易动摇的意志更加一溃千里,满脑子只剩下造反造反造反了!
可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惊天噩耗,他们这次造反的直属上司,严学士,居然死了,还是被他鼎力支持的外孙三皇子,亲手毒死了,这对于这些早就昏了头的叛军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
这些还不算,最让这叛军们绝望的是,秦钰还让手下背负着严学士的尸体,来到了皇城前,径直跪了下来!
血流成河战况激烈的城门前一时肃静无比,围在皇城外的叛军们不得不停下了进攻的行动,生怕刀剑无眼,伤了三皇子。
如果他们误杀了三皇子,杀了他们要力捧登基的人,那他们所谓的清君侧之举,最后会是什么可笑收场?
“三皇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这次叛军武将中的最高指挥张若栋走了出来,迟疑,惊怒,恐惧,无措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滚,他头一次对之前信心满满的行为产生了绝望的感觉,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当场一剑劈了秦钰,可是他不能,本来他们还有一层“清君侧”的遮羞布,一旦伤了秦钰这个他们名义上的主子,那他们的行为就不是什么“清君侧”而是真真正正的造反了!
秦钰对眼前三尺远的地方一具身首分家的尸体视而不见,他跪得端正肃然,口中不紧不慢地道,“外公一时被小人蒙蔽,做错了事,我虽是外公的外孙,更是大乾的子民,岂能看着外公一错再错?此番正是代替外公,前来向贵妃娘娘请罪,但凭娘娘处置!”
张若栋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被小人蒙蔽?亏三皇子说得出口,在场诸人除了他就剩下自己地位最高了,哪个才是小人?
“三皇子——”
秦钰打断了他的话,“张大人,我劝张大人三思,想想你背后的家族,一步错,满盘皆输,悬崖勒马,犹未晚矣。想想我父皇的为人,若张大人能及时醒悟,父皇仁慈宽和,未必会祸及家族,张大人以为呢?”
张若栋嘴里泛苦,双眼被绝望的黑雾所笼罩,火热的头脑仿佛被浇下了一盆冷水——荣华富贵唾手可及,却转眼化作云烟。
没有了三皇子的支持,他们这些人,拿什么理由“清君侧”?难道真的要造反?
况且,就算他们此时改弦易张,也已经来不及了,二皇子不知所踪,四皇子刚刚被他们得罪彻底,皇族中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眼前的小少年,偏偏是这个小少年,给了他们最深最重的打击!
城墙上的高卫眼见叛军们士气溃败,再无凝聚的可能,当机立断地道,“三皇子说的对,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本将自会禀告娘娘,不牵连你们的家族,若是再负隅顽抗,罪不容赦,当诛九族!”
最后四个字,高卫是催了内力说的,铿锵有力,声震京城,不止是皇城门前的叛军们震耳欲聋,就是京城内四处分散着“捕捉”宫内重臣家眷的叛军们也听到了,一时间都傻眼了!
怎么回事?
宫内的容昭,听说了三皇子的举动,眼底滑过一丝异样,叹了口气,“三殿下果然不可小觑,当断极断,性情果决,此番际遇,于别人是灭顶之灾,于他,却是一个成长的契机,只是亲手毒杀外公,终过了些,只怕日后清流中再无名声可言!”
赵云袖却道,“命都快没了,名声又值几个钱?三殿下若不如此做,等皇上一回来,怕是只得一个自刎谢罪的下场,如今虽然名声上差了点,到底保住了性命,才能图以后。”
容昭摇了摇头,以后,三皇子还有以后吗?
就算此次叛乱不是出自他的本意,毕竟是打了他的名号,参与者更是他的外家,历来的帝王可能会对各种奇葩的罪行宽容,但唯有造反这一件,是宁可错杀,不会放过,一旦发生了,就绝不宽恕!
康熙宠了他二儿子多少年,一听说觊觎他位置了,就毫不留情地把他打落了云端,何况秦瑄和秦钰的感情还不算密切,就算秦瑄不是不讲理的,但发生了这件事,他也不可能会轻易饶了秦钰。
不过,秦钰的做法却不能说错,虽然于名声上有瑕,但正如赵云袖所说,的确是保住了命,甚至可以说是戴罪立功,只看秦瑄如何去看待此事了。
“我不便出面处理此事,等我和皇贵妃、贤妃商量一番吧。”容昭再叹了口气。
皇贵妃和贤妃自然也知晓三皇子的所作所为,两人都面有难色,不肯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贤妃倒罢了,她一贯谨小慎微,虽然站到了容昭这边,但她平日和三皇子走得还算近,此时推脱只为了避嫌,倒不是故意避难。
皇贵妃只觉得她平时手中的宫权就已经被分了大半了,总不能好事让你们分了,遇到这种烫手山芋就丢我怀里吧?虽说我眼下位分最高,但论起话语权可不如你这个贵妃。
因此皇贵妃一反以往争权的姿态,相当大度地道,“此事就听贵妃的吧,你处事一向有办法,皇上都是夸过的,现在也不必推辞了罢?”
容昭就知道会出现这种局面,她询问一声倒不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置,只是之气事急从权,她越俎代庖地对高卫及宫中内侍侍卫指手画脚,已经引起皇贵妃的不满,若是再不打声招呼就处置三皇子,皇贵妃的脸色只怕要难看了,倒不如摊开来,大家谁愿意上谁上,反正这结果已经不影响大局了。
皇贵妃的推脱在她的意料之内,她也不再推辞,沉吟着道,“咱们说白了都是庶母,不是后宫之主,论起来也没资格对皇子指手画脚,倒不如先将三皇子一个人禁足在皇子所,等皇上回来,三皇子有没有错,就由皇上来评判。”
皇贵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容昭一眼,心道总算她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后宫之主,不敢随意插手皇子的事情。
不过,皇贵妃不聪明但也不蠢,心头有些惆怅地预感到,经此事后,皇上回来,这贵妃高升已在眼前,只盼着这璟贵妃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自己的五儿,将来只怕要在她母子的手中讨生活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情融
“皇上回来了——”
“皇上回来了——”
“皇上回来了——”
一叠声充满惊喜的传报从宫门外传到后宫,惊醒了犹自惶惶不安的众女。
“皇上回来了?”、
她们不敢相信地面面相觑,但却又不得不信,一瞬间,眼泪涌了出来,这不是害怕的眼泪,绝望的眼泪,而是惊喜的,兴奋的眼泪。
不管皇上宠不宠爱她们,不管她们一年才见过皇上几面,但不可否认的是,皇上就是这皇宫里的定海神针,拴着这些深宫寂寞女子的全部心神和依赖,无可取代。
这些天,她们一起待在永寿宫里,狼狈不堪,哭哭啼啼,六神无主,生恐某一日被那些青面獠牙的叛军拖出宫去欺辱伤害,越是吓自己就越是绝望。
如今,一听到皇上回来了,哪怕和皇上最生疏的女子,哪怕是最不想争宠的女子,都仿佛有了主心骨,飘飘荡荡的一颗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就算皇上根本不认识她们都没关系,就算皇上常年陪着贵妃呆在北宸园也没关系,只要皇上在京城。
几个胆小些的女人甚至抱头哭了起来,熬了这几日,连最坚强的容昭都瘦了几分,更别提那些只有些小心思性情实实在在提不起来的,更是食不下咽,夜不安寝,生生变成了纸片人,比常年深宫寂寞生活还要来得痛苦无望。
皇贵妃神情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疾走了几步,将将要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幽怨地看了一眼刚刚才站起来、动作自然从容得压根看不出丝毫急迫的容昭。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也明白一件事,皇上回宫了,第一个想见的人,必然不是她。
她又何苦自作多情地上前,白白让人耻笑?
皇贵妃这一犹豫,容昭便走到了她近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皇贵妃姐姐,皇上回来了,我们要前去迎接吧?”
皇贵妃抿了抿嘴,半晌才细声细气地道,“贵妃和我一起吧,你是有封号的,不比其他人,无需落后。”
说完,不待容昭说话,便向前走去。
容昭对皇贵妃突然隐晦的示好挑了挑眉,话说她还算是对人的情绪感觉敏锐的,换一个人,面对皇贵妃这般高高在上更像是挑衅的“示好”,只怕是接受不能。
不过皇贵妃说的也没错,她如今也懒得拿那套循规蹈矩的规矩来约束自己,更何况,自己也确实担心秦瑄,只是并肩而行,她们身后还跟着一群女人,她在这时候向皇贵妃谦让退避,才是脑子坏了。
一群女人刚刚走到过道处,便看到一群人向这边走来。
领头的男人长发高束,露出深刻俊美的面庞,因为瘦了不少,越显得面如刀削,鼻梁高挺,桃花眼幽远深邃,棱角中透出凌厉锋锐的英气,走动时,斜斜围在肩上的披风随风摆动,露出一副宽肩长腿的好身材,步履矫健而透出一股急迫之意。
看到容昭,那双凌厉的桃花眼顿时软化,射出了喜悦的柔和光芒。
女人们都怔住了。
皇上眼中的那光芒是凭般刺眼,将女人们一颗颗期待依赖的心都揉成了腌制不成功的酸涩梅子。
皇上果然回来了!
只是,皇上第一眼看见的,果然是贵妃,只有贵妃!
一群被皇上回来的消息冲昏了头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