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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警局大厅,仍弥漫着灰尘和腐烂的卷宗气味,他找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看着小枝缓缓走到他身边。
“不要再和我说这种话了!”
他挤出厌恶的表情,随后难过地低下了头。
不要再有那些愚蠢的想法了,叶萧为自己的幻想而悲哀,怎么会输在这个二十岁的女孩手上?或许她真是一帖美丽的毒药,一旦中毒就再也无药可救,只能等待毒发身亡同归于尽的那一刻。
还是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吧,从进入天机的世界起到今天,仅仅只过去了六天而已,但算上死而复生再度复死的司机,旅行团已经死去了十个人——超过半数的人已葬身于沉睡之城,活着的只剩下九个人,他们的生命还余下几天?抑或多少个小时呢?
思绪又回到刚刚惨死的司机身上,明明在五天之前的9月25日,他就已经在加油站被炸成碎片了,为何又再度完好无损地出现了?
但有一点叶萧可以肯定——幽灵不会再死第二次!
所以,被黑衣人一枪击毙的司机,肯定逃过了五天前加油站的大爆炸,或者那根本就是一出设计好了的骗局?
脑中如大幅的电影屏幕一般,反复播放着加油站爆炸前的瞬间——当时叶萧和钱莫争、孙子楚还有司机,四个人坐大巴来到加油站,发现杨谋和唐小甜夫妻俩也跟了过来。奇書∧網很快唐小甜发现小巷里有个人影,后来证明那个人影就是小枝。孙子楚与钱莫争也被吸引出了加油站,当他们五个人向小巷追去,叶萧即将看到小枝之时,加油站突然发生了爆炸……当时只有司机一个人还在加油站里。
叶萧又一次开始职业性的推理——司机很可能使了什么小手段,比如引线之类的东西,趁着其他人在马路对面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偷躲到很远的地方,然后再引爆了加油站。
当旅行团的大巴被炸上了天,整个加油站以及附近的建筑,全都化为灰烬的时候,没有人会怀疑司机已被炸成了肉酱!
何况天上又掉下来一只断手,自然会被认定是倒霉的司机的手,叶萧还把那只断手带回了旅行团。
现在回头再想想,要弄一只断手其实也很容易,比如从清迈的医院里买一条刚截肢的胳膊,甚至是活生生砍下某个可怜人的手,等到加油站爆炸快结束时再扔出去。
就是这些小伎俩,居然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就连警官叶萧也不能幸免,想到这他就捏了自己大腿一把。
但他又转念一想,当时加油站爆炸的时候,其他在场的人也是非常危险的,除非司机想把大家全都炸死,否则他又怎么保证不伤到别人呢?
关键点就在于那个影子,把所有人都吸引到了马路对面。就在叶萧等人一齐追出去,离开加油站有数十米远,保证一定的安全距离时,加油站才“精确”地发生了爆炸。
而那个影子就是小枝!
当时小枝的突然出现,并不是为了救大家的命,而是故意要把他们引过去,之后才会引爆加油站!
于是,他得出一个可怕的推理结果——小枝是司机的同案犯?
他结束漫长的凝思,站起来大喝一声:“该死的!”
然而,警察局大厅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叶萧之外再也没有一个人影。
小枝再一次消失了。
第二章 ×(1)
同一时刻。
在沉睡之城的另一侧,十字路口的街心花园里,黑色的铜像依然威严地矗立。
就在雕像地下的五米深处,秋秋好奇地看着金属的舱壁,头顶和身边穿过许多条管道,复杂得像人体内的血管,输送着奇怪的气体和液体。
她用力敲了敲一扇舷窗,厚重的金属外壳保护着窗口,但坚固的玻璃外一团漆黑,没有想象中的深海鲨鱼。
“这真的是一艘潜艇吗?”
十五岁的女孩好奇地问道,她不同于班里的其他女生,倒是一直喜欢看男生们的书,比如两次世界大战的各种武器,最爱看的小说则是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
“没错。”
鹤发童颜的老人应声道,他笔挺地站在秋秋的身后,如同六十年前海底的潜艇指挥官。
秋秋依旧不解地问道:“可为什么这么安静呢?潜艇里应该充满着各种噪音。”
“因为这是一艘世界上最安静的核动力潜水艇。”
他从头顶抓下一个黑色的圆筒,把眼睛放到观察镜似的东西前,又不断地调整着观察角度,转动类似光学相机的变焦器。
“你在看潜望镜吗?”
“秋秋,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老人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笑了笑说,“你也可以来看看。”
“真的吗?”
女孩兴奋地跳了起来,老人又把潜望镜调整到适合她的位置,指导秋秋把眼睛放上去。
一个与照相机镜头相仿的世界,圆形的空间里画着十字刻度,却没有见到波涛汹涌的海面,也没有樯橹如林的敌舰,却是一片沉睡着的城市。
刹那间,她吓得后退了一大步,转头看着旁边的老人。
“你可以继续看。”
在他柔和的鼓励声中,秋秋又把眼睛放到潜望镜前,原来镜头是俯瞰的视角,好像站在上帝的角度看世界——她也仿佛站在数百米高的云端,低头俯视着整座南奇#書*網收集整理明城。云朵已压得越来越低,对面的山峰几乎与自己平行,往下就像一个巨大的脸盆,无数灰色的建筑矗立其中。这是梦幻般的城市,曾经的桃花源与伊甸园,一度变成遭天谴的所多玛城,静静地沉睡了整整一年,却已被一群不速之客唤醒。
秋秋激动地看着潜望镜里的世界,尽管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上帝。她看到了自己也在这城中,看到了她的妈妈黄宛然,还有成立和钱莫争。他们走在沉睡的街道上,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本书,封面上印着“天机”两个字。
这两个字发出金色的光芒,让她刹那间有些晕眩,立刻从潜望镜前倒了下来。幸好老人坚实的大手牢牢地托住了她,很快又让十五岁的女孩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潜望镜?你让我看到了什么?”
她满腹疑惑地后退几步,后背撞到了潜艇的舱壁。
“天机的世界。”
老人的这句话让秋秋更为疑惑,她触摸着身后凹凸不平的金属,还有那些看似渗透着海水的铆钉,宛如置身于五百米深的海底,被一大堆女妖头发似的海藻缠绕着。
几十分钟前,她还在南明城的阳光下,被这个神秘的老人从阴沟里救起,跟随他走到街心花园。雕像后隐蔽的绿地,突然裂开一条深深的地道。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地道四周变成了金属,如一条秘密的舱道。她跟着老人走进一扇隔水舱门,马上又把舱门关紧,好像随时都会有海水涌进来。她发现了一个潜艇的世界,狭窄的圆筒状金属艇壳内,布满各种管道和舱门。走进鸽子笼似的艇员休息室,艇长的休息间最明亮舒适。还有长条形的鱼雷发射舱,密布航海与通信设备的指挥舱,是她熟悉的二战电影里的场景——U571还是海狼号?
她暂时忘却了中午的痛苦,惊奇地欣赏着这艘潜艇。每一个部件都要亲手触摸,似乎能嗅到海水和机油的气味。
最后,老人告诉她潜艇的名字叫“诺亚方舟”。
“这艘潜艇会带着我们逃出去吗?”
“不,我们逃不出去。”
这句决绝的话让秋秋失望,但她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耸耸肩说:“没关系,我不在乎,如果能够永远留在这里,我倒是很乐意。”
“你只有十五岁,你不应该死在这里。”
“所以,你才把我从阴沟里救起来?”女孩咄咄逼人地问道,但随即低头柔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也许是这个原因吧。”
老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惆怅,他坐在指挥舱里艇长的位置上,看着电子罗盘表上的变化。
“这里很舒服。”秋秋又在狭小的艇身里逛起来,“可是潜艇通常都很闷热,封闭的环境会让艇员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甚至会变得歇斯底里。”
“你果然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但这艘潜艇很特别,它与众不同。”
“是的,是非常特别——比如我只看到你一个人,我的艇长。你手下的潜艇兵呢?”
“他们都死了。”
他平静地回答,拉直了那身绿色的衣服,仿佛仍在指挥他的艇员们。
“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不,还有其他许多人,但现在这里只有我。”老人缓缓地走进生活舱,打开一个微型冰箱,“你一定口渴了,要吃水果吗?”
“你这里还有水果?”
她着急地挤到冰箱前,里头果然塞满了各种水果,有香蕉、芒果、椰子、木瓜……几乎所有的南方水果都在里面,好像开了一个水果铺子。女孩已经一周没吃过新鲜食物,更别提眼前这些琳琅满目的水果了,今天早上还因为营养不良而晕倒。
秋秋赶紧拿出一串香蕉,急吼吼地剥开来就吃,果然非常新鲜,像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她又品尝了芒果和木瓜,老人为她端来一大杯刚榨好的椰子汁,这下让女孩彻底吃饱了。她摸着肚子说:“谢谢你的水果!真是太神了,都是从哪来的呢?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找到?”
“这又是‘天机’哦。”老人神秘地笑了笑,却摸着女孩的头发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
这又引起了父母双亡的秋秋的惆怅,她低头倔强地说:“对不起,我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是的,孩子你不需要别人的可怜,你只需要自己救自己。”
但她更加地忧伤了,“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不,命运不是别人为你安排好的,命运是你自己走过的路,遇到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所有这一切走过之后,才是你的命运。”
老人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忽然有些像课堂上的老师,抑或布道的传教士。
“也许——”秋秋撇了撇嘴,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的对。”
“我刚才给你吃了水果,你现在要给我报酬了。”
“什么报酬?”
女孩倒也即刻警觉起来。
“告诉我——外面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
“外面的世界?泰国?中国?美国?”
老人点了点头,又给她榨了一杯新鲜的椰子汁:“是的,整个世界,告诉我。”
“让我想一想——”秋秋喝了一大口椰汁,脑中播放着过去半年来的新闻,“黎巴嫩和以色列爆发了战争!”
“终于又打了。”他苦笑了一声,紧紧捏起拳头说,“战争,又是战争,我已厌倦了战争!”
“印度和巴基斯坦大地震。”
“生灵涂炭了吧。”
秋秋又想回到了国内:“东方卫视搞了‘加油好男儿’!”
“这又是什么?”
“哎,这是奶奶喜欢看的,爷爷可不喜欢呢。对了,今年夏天还有德国世界杯。”
“巴西卫冕冠军了吗?”
“不,意大利人在决赛赢了法国。”
老人闭起眼睛点点头,“这倒也不错。”
“但这次世界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黄健翔在意大利和澳大利亚的比赛上说——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句话让老人听得云里雾里,只得摇摇头说:“没有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就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地底的潜艇忽然沉默下来,好像真的葬身于海底了。秋秋静静地侧耳倾听,像在等待深海的巨鲸路过。
突然,她大胆地打破了寂静:“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觉得孤独吗?”
“是的,我很孤独。”老人叹息了一声,抚摸着潜艇的管道说,“其实,从我年轻的时候起,我就是非常孤独的,从来没有感到过真正的快乐。”
“到今天依然如此孤独吗?”
他停顿了片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是更加孤独。一个人在地底,没有白天,没有黑夜,只是静静地等待。”
“等待什么?”
“末日审判。”
老人的回答斩钉截铁,仿佛已看到世界末日的来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孤独?”
十五岁女孩的这个问题,已远远超出了自己的年龄。老人似乎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居然长长地思考了足足一分钟,才缓缓地回答——
“渴望爱与被爱。”
伊莲娜从地狱深处醒来。
睁开眼睛之前,只感到身体在麻木的同时,还发出剧烈的疼痛。她无法找到疼痛的来源,就像黑暗海洋上的帆船,难以避开触礁的危险。
她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双手和双脚却更加疼痛难忍,整个身体只能猛烈地颤抖,却无法移动半寸。
终于,眼皮艰难地撑起来,头顶的日光灯昏暗了不少,仍然是这间狭窄的密室。
刚刚做完一场噩梦,回到特兰西瓦尼亚的荒原中,回到那座坍塌了的古老城堡中,见到了十五世纪的德古拉伯爵,并亲吻了他血红色的性感嘴唇。然后,伯爵的獠牙渐渐生长出来,咬住了她的白嫩的脖子,深深插入她的颈动脉中,瞬间吸干了她全身的鲜血……
噩梦中惊醒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