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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把他的记忆看作了写作的全部。正因为他过于倚重于自己的记忆,他才炫耀着他那所谓的内心的真实,以期待文学会出现奇迹。
奇迹出现了吗?如果把中国当代文学看成是一个极其封闭的体系,即与外界不发生任何关联,余华及先锋派小说,可以说是文学的奇迹。因为他们的创作毕竟属于真正的文学,在行文学之名而无文学之实的中国小说界,走出了一条文学之道,让小说回到了文学的正确道路上,与寻根派小说一道,对中国当代小说起了改邪归正的作用,其功不可没。
在思想和心态上,寻根派小说是文化遗民的产物,属于国粹派。他们不过是在用文学的方式来证明历史主义的正确。由于他们的国学根基既浅,不解皮毛,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发扬光大,比起真正的国粹派或新儒家,就小巫见大巫了。
第四章批判余华 (2)
这样的奇迹能算奇迹吗?这不过是自我安慰与自我抚摸的奇迹罢了。
原因在于:所谓先锋派小说,如果与20世纪30年代以施蛰存、穆时英、刘呐鸥等为代表的“新感觉派”相比,其成就未必会高到哪里。中国的“新感觉派”深受日本以川端康成为代表的“新感觉派”的影响,余华也曾师承于川端康成,无论从先锋的角度,还是从影响研究的角度,即二者的渊源,都存在着可比性。
如果仅就余华的创作来看,他的所谓的先锋,不就是在形式上与当时改革文学不同而已,在思想上,他与当时的寻根派并没有什么不同。这将在对余华的小说展开分析的时候要详细谈到。
如果放到世界文学的范畴来考察,以余华为代表的先锋派小说简直就是小儿科了。所以,先锋派小说的成就,无疑是用显微镜放大了的成就。这正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语: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或者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
余华记忆中的世界,实在太贫瘠。那里是他父亲向往的乐土——海盐,他母亲说:“连一辆自行车都看不到。”
余华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展开他的想象力,开始构造他的文学世界。
石板铺成的大街,发出嗡嗡声响的木头电线杆,医院,这就是余华小说中的城市,然后有一条小路,连接着城市和乡村。无论是他的《在细雨中呼唤》,还是《活着》,以及《许三观卖血记》,还有他的中短篇小说,几乎成了余华小说万变不离其中的模式,构成了余华的“标志性建筑”和“形象工程”。
记忆中世界的贫瘠,必然导致想象力的贫乏。
在他父母上班的时候,就把余华和他的哥哥锁在家中,于是他家的楼上就成了孩子通向外界的基点,那扇窗户就是他们观察世界的通道。这个场景,余华把它写进了《在细雨中呼喊》,但在小说中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老太婆,像童话中的巫婆,严重地妨碍了孩子们的快乐。站在城里的窗户向外看,这是一种俯视,自然容易在潜意识里产生居高临下的感觉,这种心理状态对余华的写作是很有好处的。一个写作者的视野,往往决定其文学的成就。而这个相当重要的问题,能够解决的人,就是现在,也不是很多。
从窗户望出去,除了农村还是农村,农村的景观就在余华的心理扎下了根。在孩子枯燥的环境里,正是农村的景观引发了对整个世界的联想。农民们劳作就成了丰富而多彩的风景,而劳作后的收工,充满了诗情画意。
也许是出于对母亲囚禁自己的不满——束缚,太束缚了,可恶之极的束缚——乡下女人的喊叫声就像演奏美妙的乐曲时,突然串进了杂音,不但破坏了音乐的崇高美,而且破坏了音乐的氛围,更破坏了音乐欣赏者的心景。
在余华的小说中,女人总与不祥、病态联系在一起,她们甚至是恐怖的制造者。这在《西北风呼啸的中午》中出现了那个“老态龙钟的女人”后,一直就是余华小说中的一个无法了结的梦魇。《死亡叙述》中的女性,《在劫难逃》中的露珠,《河边的错误》中的幺四婆婆,《在细雨中呼喊》中的寡妇、冯玉青、李秀英,《活着》中的胖大妓女、女校长,《许三观卖血记》中的众女性。
我似乎觉得,余华对女性有一种天然的仇视。不要说他在《活着》中对胖大妓女的描写,常态的女性也很难得不到余华的青睐,何况一直以来被视为藏污纳垢,出卖自己肉体与灵魂的妓女呢?比如在《许三观卖血记》的开头部分对那两个女人——桂花和她的母亲的描写:
然后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去,两个女人的屁股都很大,许三观从上面看下去,觉得她们的屁股和大腿区分起来不清楚。
这是不是红颜祸水的陈腐观念在作祟?红颜成为祸水,都为美丽的女性,还有一定的才干,具有成为祸水的本事,比如妲妃、褒姒、杨贵妃、江青等等。但在余华的意识中,这些丑陋的女人一样包藏祸心。人既不漂亮,心理又极为恶,还有比这样的女人更可恶的吗?
这样的心理原因,可能还与余华的家庭记忆相关。按理说,一般家庭,晚上总是一家团圆的时间,但余华的父母都是医生,常常是夜晚也不能呆在家里照顾孩子。在他父母不在的时候,余华和他的哥哥常常是先玩游戏,再就打架。余华总是他哥哥的手下败将。在孩子的心目中,总希望父母,特别是母亲偏爱自己。本来想等母亲回来帮助自己惩罚哥哥,但父母还没回来,自己已先睡着了,惩罚哥哥的愿望总是落空。这个细节到了《在细雨中呼喊》,变成了孙光林被他的大哥孙光平打破了脑袋,本想到父母那里告状,以期待父亲帮自己伸张正义,却反被孙光平和弟弟孙光明联手,受到了更为严重的惩罚。
即使余华的母亲在家,也常常在三更半夜要出急诊。这等于是有人在和自己争夺母亲啊!母亲对孩子的关爱,就残缺不全了。余华小说中的孩子,往往比余华更惨,不要说得到母爱,甚至连自己的身份也十分可疑。
在余华哥哥上学的时候,他把余华带到学校,却让那位女教师批了一通,让余华想着她就害怕。这位女教师,应该是满脸横肉,满身堆砌着脂肪,说话口沫四飞,选错了职业的泼妇,而不是为人师表,美丽善良而又智慧,扎着大辫子的姑娘——小芳。
这就是余华对学校、对教师的最初印象。我想起了印度大诗人对学校的观点,这个不愿让学校束缚和扼杀自己自由天性的哲人说:
学校是医院和监狱的混合物!
余华对医院却情有独钟。我们就不难理解余华小说中总是描写暴力与血腥了。
不知为什么,余华在夜晚“看到月光照耀中的树梢,尖细树梢在月光里闪闪发亮,伸向空中,这情景每次都让我发抖”,因而感到极为恐惧。这样的情景,在余华的小说中多次出现,也是不祥之兆。
余华上中学时看到的大字报,变成了《许三观卖血记》中令人恐怖的场景。这不单是余华的记忆,也是那个时代的记忆。
余华在做了五年牙医之后,不愿为医疗世家再添光彩,因创作进了文化馆。五年的牙医生涯不是太长,但和他从小就知道的医院,构成了他观察世界的思维方式和选取的角度。进医院的人,无论看不看医生,总是有病的。而余华的记忆中的时代和他生活的时代,都是病态的时代,表现在余华的小说中,也是一个病态的世界。尽管他在《活着》,特别是《许三观卖血记》,想极力修补,但事与愿违,反而对他的小说造成了致命的伤害。
余华的根在海盐。
这并不是因为那是余华生活的地方,而是余华记忆的全部。正如他在《爱情故事》中所表达的:我们唯一可做的事只剩下回忆过去。离开了海盐,余华就会有离开大地的感觉。
海盐,造就了小说家余华,他也终于可以光宗耀祖了。
海盐,更厉害之处,它局限了余华。当海盐不再给他提供创作的灵感时,余华也就余郎才尽了。
记忆是有限的,而且是僵化的;时间是无限的,而且是动态的。
所以,余华的先锋就极其有限了——刚开了头,却又煞了尾。
远行有多远?
第四章批判余华 (3)
在《余华主要作品目录》里,短篇小说《十八岁出门远行》发表得最早。它应该是余华的处女发表作。这是指在公开且有影响的刊物发表,写于1986年11月。在余华很重要的创作谈《虚伪的作品》这篇文章里,把它放在了十分重要的位置。余华对于小说的观念在此基础上形成。有鉴于此,我们可以把这篇小说当作余华创作的出发点,从中窥视余华的创作走势。我想应该是没有多大的偏离航向。
余华为什么非得要选择18岁作为远行的前提呢?
在我国,18岁具有特殊性。它预示着成年——具有公民权了。在取得相应的权利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也就是说,到了这个年龄,已在法律上举行了成年仪式,可以独立了。
在法律上的成人,也仅仅是在法律上的成人,并不说明在现实生活中已真的成人了。对于依赖心理非常重的国人,不少人甚至到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年龄,在心理上依然无法成人。
余华选取这么一个有意味的年龄,一方面出于法律上的保险,借以避免有教唆青少年离家出走的嫌疑,另一方面,虽然余华有独立闯世界的心理欲求,并且有敢干承担责任的勇气,但也显示出了他的极不自信。
在“我”18岁的时候,外面的世界不一定很精彩,但“我”对于外界的了解几乎是一遍空白,所能理解的世界也同样是空白的。不像现在进入了信息社会,即使一个儿童,他的大脑的信息量也远比“我”大得多。
在这种情况下,远行的盲目性是不言而喻的。由于远方并没有已经想象并勾勒出海市蜃楼的灿烂图景,就不会向着自己的理想飞奔,一旦遇到阻碍,敢快回来,以免遭受到伤害,就成了唯一的出路。这样的人物,在余华的小说中比比皆是,未成年人如《在细雨中呼喊》中的孙光林,《许三观卖血记》中的许一乐,成年人如《活着》中的福贵。
这几乎是余华小说的一个重要而特殊的标记。虽然我们不能把作品中的人物与作者关联起来,但作者与作品中的人物在感情上必然有其关联性。这种关联的意义指向,它恰恰暗示了余华的先锋小说之路的——盲目性和局限性。
这种先锋性就像小说中的汽车,本可以带自己到很远的地方,由于不知道远方在何方,尽管总有高处在诱惑,也只好随便搭上一辆汽车,不意这辆汽车却向着出发的地方开来。1986年的余华,刚刚先锋的余华,就已经暗示了他的路向。
余华们的先锋小说实验,诚如《十八岁出门远行》,仅仅为中国当代文学打造了一家被拆散了的汽车旅店:
我感到这汽车虽然遍体鳞伤,可它心窝还是健全的,还是暖和的。我知道自己的心窝也是暖和的。我一直在寻找旅店,没想到旅店你在这里。
这真有点手拿鸡毛当令箭的意味了。
这也怪不得余华,都是文化禁锢惹的祸。对外界了解既少,内界也天生营养不良,以为沿着公路,就能达到理想的所在。这也是20世纪80年代国门打开后,一代文化人共同的心理基础。
与这篇小说相对应的是,那时的文化人,面对西方各种文化思潮和文学思潮,虽然在选择上有一定的盲目性,无论在法律上成了人,还是没有成人,但大都出于内心的自我开放。“我”却不同,屁颠屁颠地出门远行,是因为父亲的鼓励。无论父亲的用意何在,父亲总是代表力量的源泉和温暖的爱。
博大而深厚的父爱,也构成了余华小说的重要元素,几乎就是他着力表达的核心。小说的构架,就从这父爱为基点,然后放射开去。
我总感觉怪怪的。父亲的权威,也包括以父性势力为代表的个人和组织,在现代文学中,总是作为旧势力和旧秩序的象征,必然在和代表新生力量的下一辈发生强烈的冲突,冲突矛盾往往不可调和。鲁迅的系列小说、巴金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