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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绪零乱 四周浓浓的石炭酸和脏臭的味道充斥肺腑 涨 得让人难以透气 空气也混混沌沌的
天逐渐暗了 克姆里奇脸色惨白发亮 他从枕头抬起来 嘴 角抽动了一下 我忙迎了过去 他低声说 要是找到我的那块 表 就捎回家去吧
我看着他那高高隆起的额头 尖尖的鼻子和白闪闪的牙齿 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有眼睁睁地看他消亡而束手无策 又想起那流泪的女人 和她肥胖的身体 明天一定写信给她
医生和护理员来回穿梭着 有个人总要到克姆里奇这儿看 一会儿再走开 看来是等着想要他那张床位了
我俯身对弗兰茨说 也许你可能要去克络斯特堡休养所去 你住在别墅中间向窗外眺望整齐的大树和辽阔的田野 在这个 收获的时节你还可以尽情享受那柔和的阳 光 和 水 族 馆 里 的 鱼 儿 甚至还能弹几首钢琴曲呢
我边说边看克姆里奇的表情 他的泪水却已流湿了满脸 我 不禁后悔心里暗暗责备自己 为什么如此愚蠢 说话一点没有仔 细考虑
弗兰茨睡吧 我拥抱着他 把脸贴在一起 睡一会儿就好
些了
他只是哭 泪水像决堤了似的 从腮边滴落 我没有用脏手
巾去擦他的眼泪
我又在他旁边坐了一个钟头 生怕他会突然说些什么话来 让我不知如何回答 然而他只是不停地流泪 又把头转过去也并 不讲他的母亲 兄弟 一声也不吭 他只是个十九岁的小生命却 要孤零零一个人了 或者他在为预想到生命的总结而悲伤哭泣
蒂德延在最后一瞬时拼命地呼喊着他的母亲 眼睛里充满
了惊恐的神情 手里还紧紧地拿着一把刺刀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 样一直到没了呼吸 而他的死却也不像今天这样使人心乱和难 过
克姆里奇忽然呻吟起来 喉咙不停地咯咯响动
我急忙奔出去边喊着 医生 医生呢 然后一把抓住一个 经过的白大褂说 快 弗兰茨不行了
他摆脱开我的手向一个护理员说 哪一个 二十六号 截掉一条大腿
今天我截掉了五条腿 我怎么会知道哪个 医生吼道 然 后 对那个护理员说 你去看一 下 说 完 便 很 快 溜 到 手 术 室 去 了
我跟着那个护理员快步往里走 浑身气得直发抖
今天已经死了十六个 他是第十七个 大概一天要有二十 个呢
我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觉得一切都是徒劳的了 我站在克姆
里奇床边 他死了 脸上残留着泪迹 眼睛半睁半合 肤色蜡黄 护理员推了我一把 他的这些东西你带去吗
我木然地点点头
收拾好他的东西 弄下他的士兵证章 离开了医院 而弗兰 茨早已被转移到一张篷布上了
黑暗中微风轻送 从脸上掠过 我深深地呼吸着感受着它的 轻爽和温暖 姑娘 鲜花 青草 白云这些东西电影般飞过脑海 我只知道脚还在前后运动 其余一切都没了感觉 周围士兵们指 手画脚的谈论声我却一句都听不清楚 心底仿佛融入了大地涌 起的动力 透过脚底直至全身 前方沉闷的轰鸣声此起彼伏 就 像闪电似的滚动着 我觉得呼吸局促 关节充满了劲力 通体格 外地舒展 黑夜还在继续 而我的生命也在继续 此时我正觉得 有些饿了 而这却又不同于光从肚子里诱发出的那种饥饿
米罗已在营房口等着我了 我把鞋给他 一试 他穿着还挺
合脚
他又把自己的宝贝 一段可口的干腊肠送给我 此外还
有热茶和朗姆甜酒
三
增援部队赶到了 占满了营房的空位和草垫 除了部分老 兵之外 从野战军营又送来二十五个新兵 大部分都比我们小一 岁 克络普拽着我说 瞧又一批新兵蛋子
我点点头 大家感觉自己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似的 炫耀地袖 着手 在醒目的场所刮着胡子
克托辛斯基和我们一起闲逛 到了增援部队那里 他们刚发 了 防毒面具和咖啡 克托便问一个新兵 这种 好东西 很久没 吃到了吧
早上吃萝卜面包 中午萝卜杂烩 晚上萝卜大饼和萝卜生 菜 他扮个鬼脸 撇了撇嘴说
克托打个口哨说 不错了 要是白菜豆 你爱吃吗 给你来
点
小伙子红着脸 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克托辛斯基只说 去拿你的饭盒来
他带我们到他的草垫旁 然后打开一个桶 里面竟装着半桶
的花菜豆煮牛肉 他俨然是个首长的神态说 要眼疾手快 像普 鲁士人所说的那样
原来他用三块降落伞绸料跟那个西红柿做了一笔交易
下 次 再 来 你 得 一 块 儿 带 上 饭 盒 和 纸 烟 或 者 嚼 烟 知 道 了 吗 边说边伸手给那年轻人取了一份
他又转身对我们说 当然你们可以随便吃啦
克托辛斯基成为我们的核心 他过去是鞋匠 可懂得各种手 艺 我所认识的人里最机敏的就是他了 他有第六感官可以告诉 我们怎样 而克络普和我还有海依 威思托洪都是他的朋友和 崇拜者 不过海依总是在克托的指挥下用拳头去解决问题 而 且他也善于如此
譬如 上次我们开到一个陌生的小城镇已是晚上 发现这里 空得只剩下墙壁和街道了 驻进一家小工厂里 为了驻兵方便他 们用几根板条绑上铁丝网做成简易床 铁丝网很硬又没东西可 以垫着睡
克托扫视了一番 便带着海依 威思托洪出去了 这个地方 我们都是初来乍到 都不熟悉 但很快仅过了半小时 他们便挟 着大捆稻草回来了 其实克托早留意到马房有稻草了 但可恶 饥饿不时地驱赶着睡意 肚子直叫唤
克络普问一个炮兵说 你过去来的时候周围有没有食堂或 能吃饭的地方
他笑着说 这个地方连面包皮都找不着 还能有什么呢 那 就没人住吗
他吐了口唾沫 有是有可他们几个都得成天在炊事房打 转 想找东西吃呢
大家一 听 都 泄 了 气 只 好 勒 紧 裤 带 等 着 第 二 天 军 粮 送 来
了
克托不声不响戴了帽子对我说要到周围去转转 了解了解 情况
炮兵嘲讽地笑了笑 去也白去 没什么希望 去了也得空手 回来
大家像被浇了一盆凉水都无奈地躺下来试着去睡觉了
克络普把一根烟折下一半给我抽 恰德则大吹他的家乡名
菜 大菜豆肥肉 要用香薄荷调制 再把土豆 菜豆肥肉之类一块 煮味道极佳 说着双眼放光 有人坚决制止恰德再讲下去 屋
子鸦雀无声 只有几支蜡烛摇摇晃晃地放光亮 那炮兵还在不厌 其烦地吐着唾沫
我迷迷糊糊以为在梦中 只见克托推门进来腋下夹着两块 面包 手里拎着血乎乎的沙包马肉
炮兵烟斗从嘴里掉下来 上前摸了摸面包 还是热的 真是 面包呀
克托辛斯基并不言语 他到不在意别的什么事情 只管东 西已经到手就行了 他真是神通广大 或者 就连在荒凉的大沙 漠里他也能在一个钟头内从外边带回椰子 烤肉和美酒 饱餐一 顿的
海依 找些碎木柴来 他说
他想得非常周全 外衣下面拿出一个平底煎锅 口袋里 掏出一把食盐 居然还有块猪油 那边海依生起火来照得空荡 荡的大厂房如同白昼 我们也都从床上坐了起来
炮兵灰溜溜看着 本想称赞克托辛斯基拍两句马屁分些东 西吃 但克托根本不去搭理他 便也只好作罢了 悻悻地离开了
克托辛斯基很善于烤马肉 他先用水煮一会儿 再把它放到 锅里煎 这样就不会使肉老而变味 吃起来又鲜又嫩 我们纷纷 拿出小刀围坐过来 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就吃得肚子涨起来了
克托就是这样的人 他能在一个陌生地方用一个钟头的功 夫准确无误地找到所要吃的东西 而每次他都是先戴好帽子再 一声不吭离开 之后满载而归
就连严寒的天气 他也能弄来热水 劈柴 干草 桌椅 特别 是吃的东西 太难以置信了 别人会说他是个能从空气中获取 东西的魔术师 他的代表作是那四盒大海虾 而我更喜欢一块 猪油
我们住在向阳的一面 这里弥散着焦油和夏天的臭脚的气
味
克托开始和我聊天 因为恰德忘了给一个少校敬礼 中午只 好反复练习 克托总想不通说 我赌我们打败仗 因为敬的礼太 标准了
克络普晾好洗过的袜子 赤着脚卷着裤腿走过来 听见克托 放了一个响屁 然后颇有韵味地说 是小豆子 就能发出声音
他们为预测下面的空战胜负争论开来 并且还以一瓶啤酒 作为赌注
克托坚持自己的观点他还编了几句 同样的饭菜 同样的 薪水 就能远离战争
克络普反倒俨然是个思想家 他认为现在的战争不公道 太 复杂 让本不该打仗的人上了战场 他提议 交战应和过节 买 门票 用乐团 像斗牛那样 让交战团部长将军穿泳裤 拿棍子公 平决战 活着的 代表国家是强胜者
一会儿又扯到操练上去了
营院里正午的阳光毒射着 热流在广场上空环绕 营房空无 一人 一切都懒懒地昏睡了 惟独传来鼓手们呆笨的 单调乏味 的弹奏声 炽热的正午营前的广场和鼓手们的练习正如奏放着 一支优美的三和弦
营房的门窗黑乎乎什么都没有 几条帆布裤子搭挂着 多少 人都渴望他们 里面是有几分凉的
很难想像霉了的寝室 铁床架 花格床单 板凳和木柜 现在 竟成为渴求奢侈的目标 这一切在前线居然还弥漫着家乡的浓 郁气息
克托辛斯基用丰富的语言绘制了这一切 表达中充满光泽 和激情 要是能回到那里 我们真愿付出所有 再往后 我们就 不敢幻想下去了
那 次晨练 九八式步枪的组成 午后体操课 钢琴 手出列 右转弯跑步走到伙房前边去
我们在逝去的往事中沉浸着 克络普又笑着说 在勒纳换
车
这个游戏是奇姆思托斯的吉利 他总是叫我们在宿舍里练
习换车时的动作 勒纳是一个火车中转站 奇姆思托斯老担心我 们休假转车时在那里找不着路 在勒纳车站要转到支线必须穿 过一条地道 训练时就让我们拿床当地道 各自在自己床位左侧 立正站好 当听到 在勒纳换车 的指令后使闪电般从床下爬到 对面 为练这个简单的把戏我们整整花了一个钟头
克络普还是气恼地把输了的啤酒钱掏了出来 因为刚才有 架德军飞机被击落了 还拖着长长的彗星一样的尾巴
我想奇姆斯托斯在当邮递员时 一定很和蔼虚心 可一成 了军士怎么立刻就变得像个虐待狂呢 我看见阿尔贝特情绪渐 渐稳定后便说
这又岂只奇姆思托斯一个 这种人太多了 他们只要一佩 戴上表现军阶的条件 或再佩上一把军刀马上就改头换面了 变 得像钢筋水泥似的又冷又硬 克络普滔滔不绝地说
我想可能是换了军装的原因吧 我说
有一定道理 克托俨然要来个专题演讲 最主要的还不 如此 举个例子 一只狗 天天训练它吃土豆 但你若再放一块 肉 它还照样扑向那块肉 这都是天生的 就算给一个普通人 丁 点权力 他也一样充分利用的 人首先是头牲畜 和动物区别在 于他能给自己包装上一层面具 如抹了黄油的面包 变得道貌岸 然一点而已 部队也同样 总要有人要利用权力 只是对权力的 操纵太充分了 小兵受军士欺侮 军士被少尉欺侮 而一个上尉 足可以把一个中尉折磨成疯子 久而久之彼此习以为常了 比 方说我们经过痛苦的训练准备带回来了 可偏又要再唱歌 这也 罢了 扛着枪有气无力地唱歌也还能忘了疲劳利于走路 但刚一 会儿 上面又让带回去再训练一个钟头 之后回来时还要唱歌 这样无非是连长的权力欲在作梗 如此上面非但不会埋怨反而 会更看重他了 好多事情也是这样的千篇一律 你想想在和平
年代 哪有什么事情能让人随便来而不被约束呢 惟独军营 满 脑子都是这些玩意 老百姓本无所谓的事情 但在他们那里却想 的最多
是啊 这不就是他们说的纪律吗 克络普不屑地说
他们总是这么说 当然也需要这样 克托愤愤不平地说 但这也太蛮横了点 如果跟一个钳工 雇农或工人甚至小兵去 解释我们大多都是这样的人 但只是我们受了折磨后上了前线 便心如明镜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他奇怪的是那些单纯无知 的战士还能在前线坚持住 太不可思议了 真不可思议
我们也都明白 只有在战壕里才能告别枯燥的操练 但只要 离开火线几公里 又得反复地去进行那些索然无味的敬礼和分 列行进 这似乎已是形成的一个固定规律 士兵在驻防时候都不 能闲下来
恰德满面春风闯进来 喘着气兴奋地说 好消息 奇姆思托 斯也上了前线 听说很快就要到了
奇姆思托斯曾经很自信地用一种很特殊方法来整治恰德的 遗尿病 而且他还一口咬定恰德是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