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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黑门主,季山泉与忘尘子一路西行,耗时近一月,来到锦玉山脚下。
锦玉山地处大隋与党项交界,山高百丈,方圆数百里。季山泉听说过天修观,但这是头一次来。师父虽然说了天修观的位置,可这么大一座山,找起来也是颇为费事。
季山泉牵着马进了山林,找了个隐蔽些的地方拴好马,然后跑到高处,冲着大山喊道:“藏龙山!飞云观!了尘真人座下弟子季山泉!拜见璞玉真人!”
连喊了三遍,季山泉回到拴马处,坐在树底下打开了包袱,拿出鸡腿来吃。
忘尘子皱眉道:“你这样喊……管用?”
季山泉答道:“我师父每日都会以神识巡山,我想璞玉真人也会。不用担心,肯定能听见,来,吃鸡。”
转过天正午,林中有人走来。来人一身月白道袍,梳着道髻,髻上横插一支白玉簪,秀发如丝,垂于两鬓,披在肩后,眉目如画,凤眼丹唇,身材纤细高挑,步履轻盈。
来到近前,望一眼季山泉,而后向忘尘子起手道:“季道长有礼,弟子拓跋绍雪,奉家师璞玉真人之命,前来迎季道长入观。”
声音娇脆,葱指如玉。
忘尘子待她说完,起手还礼道:“道友错了,贫道忘尘子,只是随行,那一位才是季道长。”
拓跋绍雪一怔,随即向季山泉起手道:“恕我眼拙,见过道兄。”
季山泉站了起来,起手道:“拓跋姑娘有礼,有劳了。”
天修观中,二弟子断岳子不解地问道:“师父,为何让小师妹去迎客?”
璞玉真人没有答话。十六年前,党项拓跋部首领带着重礼,送来一名女婴,说是借修在天修观内。当时璞玉什么都没有问,想着用不了几年就会接走,可一晃就是十六年。
偏这拓跋绍雪天资过人,于道法武学皆是造诣匪浅。璞玉真人心里是喜欢的,可拓跋绍雪的身世却是个大麻烦。璞玉真人虽然没有问,却也心如明镜。
今日以神识巡山之时,听到季山泉喊话,璞玉真人动了心思。早就听说飞云观了尘真人于十八年前,在季家村捡了一个婴儿,想必就是这个季山泉。而且季山泉喊话之时没有报道号,自然也就是没有出家。
之所以让拓跋绍雪去迎,就是存着让两人先见一面的心思。若是不合适也就罢了,若是两人年貌相当,又一见钟情,那璞玉真人也乐得将拓跋绍雪这个麻烦送出去。
见师父不答,断岳子也就闭口不问。
季山泉和忘尘子跟着拓跋绍雪行至日落,来到一条小溪边。
拓跋绍雪驻足回身,起手道:“季道兄,天色已晚,不若便在此歇息,明早天亮再行。”
“好。”季山泉答应一声,转身去拾柴生火。
拓跋绍雪走到小溪边,捧起溪水喝了两口,又洗了把脸,然后用袖子擦干。回身见季山泉抱了树枝来,便走回来拿起几根细枝,到溪边扎起几尾鱼,就着溪水收拾利落,穿在细枝上。
三人相对无语,吃过了晚饭,各自靠着树睡了。转过天动身,日落时分来到天修观。
到大殿,季山泉起手躬身道:“弟子季山泉,拜见真人。”
忘尘子跟着起手躬身,却没有说话。
璞玉真人从季山泉一进殿门就开始打量他,见他果然与拓跋绍雪年貌相当,最可喜的是,竟然已经修成了法身。如此年纪能有如此修为,想必与他这一身妖气有关。
璞玉真人微微一笑,说道:“罢了。山泉,尊师因何事差你来此?”
季山泉答道:“回真人,天修观弟子丘平子,于藏龙山百里之外的野马镇,布下七煞夺魄阵,杀伤世人无数,又于藏龙山脚劫杀弟子的小师妹,家师拜请真人,秉公执法,清理门户。”
几句话说得璞玉真人变了颜色,断岳子与拓跋绍雪也是满脸震惊!
丘平子乃是天修观大弟子,早在十年前便入世修炼,万想不到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季山泉从怀中取出书信,双手托起,躬身说道:“家师手书,请真人过目。”
“绍雪。”璞玉真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拓跋绍雪上来接过季山泉手中的书信,转到璞玉真人的手中。
第73章 :木娃娃
璞玉真人取出书信看罢,气得嘴唇发紫,胡须微颤,微抖着手将书信重新装好,缓上一缓才说道:“山泉,此事我天修观自会妥善处置,你且在观中歇息一日,容我回书尊师。”
“是。”季山泉躬身答应。
璞玉真人又吩咐道:“绍雪,带山泉去休息。”
“是。”拓跋绍雪躬身答应,转而对季山泉说道:“道兄请随我来。”
季山泉和忘尘子走后,璞玉真人痛心疾首地骂道:“这个孽障啊……”
断岳子问道:“师父,大师兄为何要与飞云观为难?”
“唉……”璞玉真人叹了口气,将了尘真人的手书递向断岳子,说道:“为了宿魂玉。”
断岳子一惊,接过书信取出来细看一遍,愕然道:“难道是师父说的,百余年前无故失踪的宿魂玉?”
璞玉真人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了尘真人在信中提到,那块宿魂玉能吸月华,而且认了黑云凤为主。我想……这天下间,恐怕也只有那块宿魂玉,能有此异状了。”
断岳子想了想说道:“师父,既然已经知道了宿魂玉的下落,是不是……应该毁掉它?”
璞玉真人摇了摇头,说道:“成了精的东西认了主,谁敢保证毁了它不会伤到宿主?就算能保证,人家会拿一个徒弟冒险吗?我也只能回书给了尘真人,让他嘱咐黑云凤,将来黑云凤飞升之际,先要毁掉宿魂玉!”
断岳子皱眉道:“那或许又要等上几百年,介时只怕更难毁掉。”
“那能怎么办?”璞玉真人叹息道:“就算是千年,也得等啊……总不能让人家搭上性命吧?”
拓跋绍雪引着季山泉二人到了宿处,先安顿了忘尘子,然后领着季山泉到另一间房,忍不住问道:“道兄,请问我大师兄丘平子,因何冒犯贵观?”
季山泉抿了抿嘴,璞玉真人看过信后,什么都没有问,就让拓跋绍雪带他来休息,由此可知,师父一定是在信中提到了宿魂玉,而璞玉真人又不愿当面提到宿魂玉,至少是不想让拓跋绍雪知道。
季山泉说道:“拓跋姑娘,家师信中已然写清缘由,但尊师并未提及,想必是有难言之隐,我也不便私下里对姑娘细说,还请姑娘见谅。”
拓跋绍雪垂了下眼帘,浅浅一笑,说道:“道兄说得是,是我多嘴了。道兄歇息吧,稍后会有人来送饭,若有所需,只管叫我,我就住在左近,道兄只要喊一声,我便过来。”
“多谢。”季山泉起手。
拓跋绍雪起手微一躬身,转身走了。
次日天明,季山泉起来后不久,拓跋绍雪在门外说道:“季道兄,家师有请。”
季山泉打开门出来,与拓跋绍雪招呼一声,跟着她向大殿走去。
来到殿中,璞玉真人说道:“山泉,我已命弟子传讯各门各派,凡有见到逆徒丘平子者,皆请报与天修观,也可就地击杀。另外,我已写了回书,让绍雪随你走一趟,代我向尊师赔情。”
“是。”拓跋绍雪上前接过回书,揣入怀中。
季山泉起手躬身,说道:“多谢真人,弟子告辞。”
离开天修观,三人又来到那条小溪,这一整天,拓跋绍雪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弄得季山泉和忘尘子都觉得怪怪的,也没有说过话。这样的静默,让季山泉很不舒服。毕竟还要同行十几日,总这样闷着怪难受的,又不能只跟忘尘子说话,不搭理拓跋绍雪。
季山泉微笑着问道:“拓跋姑娘,你是不是经常吃这条小溪里的鱼呀?”
拓跋绍雪抿嘴浅笑了一下,答道:“道兄唤我绍雪便好,我从未下过山,不过门人倒是常来这里捕鱼,也算经常吃吧。”
见打开了话匣子,憋了一天的忘尘子也与拓跋绍雪攀谈起来。说到最后,变成了季山泉闷着头儿吃鱼,忘尘子给拓跋绍雪讲季山泉驱鬼除煞的事情。
拓跋绍雪一脸神往地听着,时不时地用眼角扫一下季山泉。
欢谈不觉时过,忘尘子讲完之时,已是月上中天。拓跋绍雪却无倦意,眉眼含笑地问季山泉:“道兄,尊师还收老虎做徒弟?”
季山泉抿嘴一笑,又讲起了虎兄和虎弟的事,忘尘子也静静地坐在一旁倾听。
听到母虎撞死,拓跋绍雪低了头,抬起手掩着嘴,吸了吸鼻子。
季山泉微笑道:“晚了,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次日来到拴马处,季山泉说道:“绍雪,让忘尘子携你一程,到了镇上,再给你买马。”
“好。”拓跋绍雪答应一声,而后抿了抿嘴,又说道:“道兄,我不会骑马。”
季山泉眨了下眼睛,说道:“好学,让忘尘子教你。”
三人两骑,来到锦玉镇。看到拓跋绍雪左顾右盼,满脸新奇的样子,季山泉笑而不语。
走不多远,拓跋绍雪被路边的一个小摊子吸引了过去,摊主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阖着双眼蹲靠在墙根儿上,揣着两手似在打盹儿。
地上铺着一块布,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布上面摆着许多巴掌大小,木雕的小娃娃,千姿百态,栩栩如生。
拓跋绍雪捡了一个眉眼弯弯,裂嘴而笑,盘腿坐着的娃娃,举在眼前看了又看,脸上不自觉的笑意满盈。
季山泉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童心未泯是好事,与拓跋绍雪相比较起来,云凤活得太累了些。
拓跋绍雪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摊主:“老人家,这个多少钱?”
老者依然阖着眼睛,不语不动,真像是睡着了一样。
拓跋绍雪微微嘟了嘴,她想买这个娃娃,却又觉得吵醒老人家不好,正踌躇间,一名男子站到身边,贴得极近。
拓跋绍雪挪了一步,蹙眉转头,看到一个公子哥儿打扮的年轻男子,相貌清秀,满脸笑意,只是眼中浑浊,满身俗气。
公子哥儿盯着拓跋绍雪,笑着问道:“小道长,喜欢这个娃娃?”
拓跋绍雪抿住了嘴,却握着娃娃不想放手。
公子哥儿冲着老者喊道:“老头儿,你这娃娃怎么卖?”
老者一激灵醒过来,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看拓跋绍雪,又看看公子哥儿,说道:“十个钱。”
拓跋绍雪低头从腰间拿出钱袋,公子哥儿却说道:“这些我都要了!”
拓跋绍雪微一蹙眉,看向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挑了挑眉梢儿,说道:“小道长,喜欢哪个,在下送给你。”
拓跋绍雪抿住了嘴唇,握了握手中的娃娃,俯身将手里的娃娃放在布上,直起身要走。
“哎~”公子哥儿一把握住拓跋绍雪的手腕,说道:“别忙走啊。”
拓跋绍雪一甩手,将他甩得退了两步,冷声斥道:“请你自重!”
斥完转身便走。
公子哥儿一笑,刚要追上去,老者拿起拓跋绍雪放回去的娃娃,笑呵呵地说道:“这位公子,带着这个。”
公子哥儿一怔,随即笑道:“对!老头儿有眼色。”
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小块碎银子,丢在摊子上,然后从老者手里接过娃娃,向拓跋绍雪追来。
季山泉挡在了拓跋绍雪身前,眼睛却看着公子哥儿手里的木娃娃。
公子哥儿上下打量季山泉,说道:“小道士,好狗不挡道儿!”
季山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用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缓缓用力,手指陷入银子中。
公子哥儿惊愕地看着季山泉手中的银子,咽了下口水,拱手道:“冒犯了,恕罪恕罪。”
公子哥儿不舍地看了拓跋绍雪一眼,匆匆走掉了。
季山泉将银子揣进怀里,回身对拓跋绍雪说道:“再挑一个吧。”
拓跋绍雪垂着眼帘摇了摇头,十六年不曾下过山,刚一下山就碰上讨厌的人,实在令人心里怄得慌。
季山泉也未坚持,牵着马走过小摊儿前,看了老者一眼,老者又阖着眼睛揣着手,似乎再次睡着了。
季山泉蹲下身挑了三个娃娃,丢下三十个钱,然后牵着马走了。
到客栈订了房,三人坐在一桌点了饭菜,季山泉将三个娃娃摆在桌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拓跋绍雪看看娃娃,又看看季山泉,垂了眼帘。
忘尘子问道:“山泉,是这娃娃有古怪,还是你买回去送给云凤?”
季山泉说道:“这三个没古怪,就是雕工上乘。但那个富家子弟手里的娃娃……我说不太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拓跋绍雪抬起目光看着季山泉问道:“道兄,有什么不同吗?”
季山泉抿着嘴摇了摇头,说道:“说不太好,我也没看仔细,也没什么要紧。绍雪,挑一个吧。”
“多谢道兄。”拓跋绍雪抿嘴一笑,伸手拿了一个。其实她早就挑好了,季山泉当时拿了三个娃娃,拓跋绍雪就觉得会送给她一个,因为听忘尘子讲故事的时候,只提到了云凤和云凰两位姑娘,而季山泉挑了三个,总不会自己留一个吧?
季山泉微微一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