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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朦胧了多久,蓦然间,洞外一声马嘶,将二人从迷糊中惊醒,傅小保跳起身来,说道:“我出去看看!”低头便钻出洞去。
唐百州突然心中一动,急想阻止,已自不及。果然,傅小保才出山洞,就听洞外传进来“咕咚”一声,再也不闻其他声响。
唐百州立生警觉,“霍”的立起,背贴着山壁,偷眼向洞外一看。只见阳光照射,又是白日,洞外微风徐徐,却是沉寂一片。他心知不好,挥手将“玄铁剑”撤出鞘来,守候在洞口边,凝神倾听,只是不肯跨出山洞一步。
过了盏茶之久,忽听洞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丑八怪,你还不滚出来,躲在洞里能躲一辈子吗?你的伙伴已经束手被擒,要是你能弃剑认罪,咱们可饶了你们昨夜无知之罪。”
唐百州听那口气,分明是昨夜所遇三个怪老人,不禁吃了一惊,忙答道:“外面是三位打鼓手吗?咱们的晚会早散了,你们又找到这里来干什么?”
洞外传来一阵咕咕怪笑,似乎三人在互相议论。过了一会,又听先前那声音在道:“丑八怪,你不要和我们装疯卖傻,你要不肯出来,难道咱们就想不出法子?只是你我既然无仇少怨,只要你将手中‘玄铁剑’缴出来,说明得剑原委,咱们绝不难为你就是。”
唐百州岂肯上他们的恶当,笑答道:“那也容易,但得替我先做一件事。”
洞外忙问道:“什么事?咱们全能给你办到。”
唐百州道:“你们要能把天上星星摘来给我缀在衣襟上,把月里嫦娥揪下来给我做媳妇儿,我一定双手把剑献上。”
洞外似乎怒火大起,紧接着又叽叽咕咕低声商议了半响,又像换了一个声音,道:“丑八怪,你不肯出来,咱们就在洞外,用鼓音伤你,那时你却怨不得咱们。”
唐百州答道:“不要紧,你们敲鼓,我会唱歌,不怕!”
洞外又道:“你只有一个人,咱们三人轮流和你对抗,你能支撑多久?最后岂不仍被咱们擒住?”
唐百州听了一惊,暗忖:这话果真,我纵能怪叫对抗他的鼓音,但他们人多,我却如何能长久支撑?他急忙回顾洞底,看看这山洞可有什么他路可通。但一看之下,心里凉了半截,敢情这山洞深不过丈许,除了一个洞口,再无他途可遁。
他心中虽然叫苦不迭,但横一横心,泰然答道:“你们尽管敲吧,我不怕!”
洞外“川边三鬼”本想冲进洞来,又怕他的毒针厉害。
昨夜他们取下了鼓上毒针,检视之下,已知他这针上喂有剧毒,只怕冒险进洞,吃他的暗亏。
三人低声商量一阵,由“白无常”陆兴在洞外席地坐下,架起皮鼓,“黑无常”和“赤发鬼”守护左右,防他突然由洞里窜出,措不及防。
“白无常”凝神运功,缓缓举起手掌,陡的拍落,“咚”然一声,连“黑无常”和“赤发鬼”俱是一震,再侧耳倾听,就听唐百州在洞里说道:“乖乖隆的咚,好厉害,吓了我一大跳。”
“白无常”陆兴冷笑一声,全神贯注,双掌轻拍鼓面,发出一阵“隆隆”之声,鼓声令人心弦激荡。身边的“黑无常”和“赤发鬼”全都不由自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呵呵”
低叫,藉以和鼓音对抗,免被所伤。
洞中的唐百州先是声息俱无,间而忽然哇呀呀怪叫起来,只听他和着鼓声节拍叫着:
“完啦完啦,我已经死啦,玄铁剑是你们的啦,你们快来拿去吧,再不来被别人拿去,我就不管啦!”
“川边三鬼”俱各骇然,万想不到这独眼龙内功定力如此高超,承受这种旷世绝学的“迷魂鼓音”居然本性不泯,还有心情调侃取笑?
“白无常”陆兴勃然大怒,低头运功,双掌疾若骤雨,打得那皮鼓“咚吟咚”恍若雷鸣。
直欲将唐百州震得瘫痪在洞中,方泄心头之忿。
要知任何撮魂催眠之法,必须对方能全神贯注,心无旁念,才会被它所惑。“川中三鬼”
这种“迷魂鼓音”,也正是藉内家传音之力,行迷魂摄魄之宝。遇上定力不足,或是过份对他们的鼓音倾神贯住的对手,自然一被鼓音所震,便陷入迷乱浑茫之中,难逃受擒之途。
但偏偏唐百州是个疯子,行事思虑,只是疯疯癫癫,有时清醒,有时却迷糊,要他全神贯注在鼓音上,真是谈何容易?如果“川边三鬼”不在洞外和他对答,那时候他神志紧张,不定倒能着了道儿,岂料这一番问答之后,又惹起了唐百州的疯病,脑海中胡思乱想一片,竟然未被鼓音迷倒。
“白无常”用尽全力,将皮鼓打得震天价响,唐百州又似被迷,又似没有,也在洞中哇呀哇呀怪叫连天。对耗了足有半个时辰,“白无常”听洞中叫嚷丝毫未减,而自己却耗力过甚,头上直冒热气,连忙向身边的“黑无常”游五说道:“老二,我不行了,你快来接一把。”
那知叫了两遍,半点回声均无,“白无常”扭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原来“黑无常”和“赤发鬼”竟然都受不住那种“迷魂鼓音”,双双昏倒在地上。
各位看官又要骂着书人胡说八道了,想那“川边三鬼”自己苦研而成的“迷魂鼓音”,怎会迷不住别人,反迷了自己,说起来岂不是笑话吗?其实这也有个因素。
“川边三鬼”自幼投师,师父又去世得早,近百年来,三人埋首荒山,专心研究师父遗志,要以招术以外的方法克敌制胜,重振峨嵋绝顶惨败之仇。三人虽然费了百年来功夫,研成了这种“迷魂鼓音”,却从未在江湖中运用过。平素互相练功,远隔重山,又用“呵呵”
怪叫声摄护心神,正如闭门造车,尽想着如何收拾人家,忘了一旦全力施为,会影响了自己。
所以,“白无常”鼓音刚开始之际,身旁的“黑无常”和“赤发鬼”均被鼓声所感染,不约而同发出“呵呵”之声,私下里对抗鼓音。及至“白无常”激怒之后,全力施为,两人既不能放声对抗,减灭了鼓音威力,又不能偷偷溜走,丢下“白无常”一人无人护卫。拼命苦撑,短时内尚无大碍,时间一久,竟比唐百州还要容易就被鼓音所迷,昏倒地上。
这正如现今科学家在试验室中专研设计,往往拿出来试验的时候,反害了自己一样。学武的也是人,自然与人一般,要犯许多想不到的错误,否则,也不会有“走火入魔”这个名词儿了。闲言赶过,俱皆不提。
再说一见误伤了两个盟弟,这一惊非小,知道再要打鼓打下去,只怕唐百州没有事,倒先要了两位盟弟的性命。忍气吞声,突然将鼓音一敛,跃起身来,恶狠狠向洞里说道:“独眼龙,丑八怪,权且让你多活一日。今夜三更以前,你如不到昨晚偷窥老夫练功的山顶领罪,休怪老夫手辣,要将你这伙伴吊死在那株巨松之上。”
说罢,收起皮鼓,将穴道被制,昏睡地上的傅小保挟在胁下。又把“赤发鬼”扛在肩头,另用一只手挟着“黑无常”,一个人带了三个人,嘿呀啊呀吃力万分的离洞而去。
唐百州在洞中突然不闻鼓声,也不由自主停止了叫嚷,又听洞外这一番邀约威胁之词,只当是骗他的,自顾自在洞里放声大笑,骂道:“老鬼,你休想骗我出洞,我看这洞里挺好,存心住上十年八年,不出来啦!”
过了许久,洞外既无鼓音,又无人语,唐百州本也累了,休息了许久,依然没有再听见动静,不禁起了疑,高声叫道:“喂!老鬼,你到底是真走了还是假走了?”
听听洞外并无回音,唐百州暗笑忖道:你骗我,难道我不会骗你,咱们大家不吭气,看是谁熬得住?谁熬不住?便盘膝坐在地上,锈剑放在手边,闭目行起功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从洞中日影观测,时已过午。唐百州虽可再熬,却怎挡得饥肠辘辘,肚子饿起来,委实忍不住,又大声叫道:“喂!老鬼,你到底走了没有?若是真走了,就咳嗽一声,我好出来找东西吃!”
谁知他一语才罢,果听见洞外有人“嗯咳”咳嗽了一声。
唐百州吓一跳,他XXXX的,怪了吧!人走了居然还会咳嗽,准是那老东西守在洞口,要骗我出去,三人合打我一个,心里暗笑,却又叫道:“老鬼,你要是想骗我去去,你再咳嗽一声。”
果然,他这里话音一落,洞外又是“嗯咳”一声咳嗽。
唐百州心里骂:老东西人倒蛮老实,我须得再撩撩他,看他们是不是全在洞外?叫道:
“喂!你是哪一个?是穿白的?穿黑的?还是穿红色的?你老实说了,我就出来!”
突然,洞外发出一阵吃吃笑声,有一个又娇又媚的声音答道:“我是穿绿的。”
唐百州猛吃一惊: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个穿绿的?敢情这还是个女鬼?于是骂道:“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洞外听了这话,登时也骂了起来,说道:“放屁,我是你姑奶奶,独眼龙,你再要胡说八道不肯出来,莫怪姑奶奶要放火烟子熏你出来啦!”
唐百州听那声音,分明是个大妞儿,心里一乐,就忘了“川边三鬼”的厉害,提着锈剑,连忙钻出洞来,连声说道:“别熏别熏,我老唐最是听大妞儿的话,叫我出来,这不是就出来了吗?”
遽出洞口,一阵强烈的阳光照得他眼花撩乱,看不清外面情景。他也知道怕被人趁虚下手,“玄铁剑’舞起斗大一朵剑花,护住身躯,定了定神,却见相距丈许之处,正俏生生立着一个身穿翠绿紧身小袄,头挽双髻,十七八岁一个又媚又美的姑娘,用一条绿色丝绢轻掩樱口,在那儿吃吃娇笑。
唐百州素来放荡不拘,在洞中还曾口齿不清,胡言乱语,及至见了这绿衣姑娘,突觉眼前一亮,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起来。游目不见了“川边三鬼”,便忙恭身一揖,虔诚地道:
“小妹妹,你能来在这荒山之中,想来必是高人,但不知那三个老怪物全到那里去了?小妹妹又是什么人?怎知我老唐被困在这山洞中,前来搭救呢?”
绿衣少女见他奇形怪状,越是一本正经,越是叫人看了好笑。况且他想要酸文,又酸不起来,更加笑得花枝乱抖,无法遏止,一时竟无法答他的话。
唐百州很想表露表露肚子里的才学,见她不答,忙又一揖,文绉绉说道:“小妹妹想必是月中嫦娥,广寒仙子,听不懂咱这地面上凡夫俗子的文章,但不知方才和老唐对辞之人,又是何许人也?能否请她出来翻译一番,咱们也可交谈,岂不比哑然相对,强之多焉?强之多多焉?”
那绿衣少女越发笑不可抑,弯腰顿足,差一点连气也笑断了。唐百州猛然似有所悟,自己用手捶着头,自言自语埋怨道:“糟糕!既然听不懂,说这些有什么用?可恨好不容易在这荒山之中,得遇这么美貌一个妞儿,偏是个外国人,听不懂中国话!”
他这里急得搔头抓腮,无法可想,绿衣少女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人竟未交一语。蓦然间,想见眼前绿影闪动,场中又多了一个身着绿衫的女郎。这女郎和先前那少女一式衣衫,一式打扮,唯一不同,似乎年龄比先一个略大,总有十八九岁样子。人才赶到,就板着脸孔,向先前一个少女叱道:“小翠,你是怎么啦?来了这半天,也没把人请去,老夫人在宫里立等呢!”
先来的绿衣少女笑意虽止,仅用手指着唐百州笑道:“他……他……他……。”
唐百州陡然会过意来,忙又向后来的一个女郎作了个揖,恭谨地道:“敢请二位全是中国人,我老唐正愁言语不通,无法表达敬意,这下可好了。喏,我这里给你见礼,二位小妹妹福体安康,是盼是祷!”
后一位绿衣女郎也忍不住掩口而笑,但笑容一现即收,端庄的还了一福,轻启檀口,说道:“婢子小绢,不敢当大侠一礼,我家老夫人有命,相请大侠移驾前往碧灵宫一叙。”
唐百州茫然不知怎么在这荒山绝岭之中,还有什么碧灵宫?看这两个少女神态衣着,均甚是洒脱华丽,尤其后来的绿衫女郎现身的身法,美妙轻盈,必然都是身负奇学的。那么,这碧灵宫的老夫人,不知又是何许出类拔萃的人物?
他心中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是去呢?还是不去的好?绿衫女郎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意,缓缓笑道:“大侠不必多疑,自昨夜你们一进飞越岭,就一直在咱们掇蹑之中,老夫人知你们并非歹人,这才授命相请,要传你破那‘川边三鬼,迷魂鼓音的方法哩!大侠不要猜疑了,随婢子们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