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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背插奇形兵器的老头儿双目炯炯有光,内功必已有惊人火候,暗忖:明抢不如暗偷。当下整整衣衫,一摇三摆,也进店里,捡了靠店门一张桌子坐下。
孙伯仁等三人对傅小保俱都不识,见他不过是个少年哥儿,虽然带着剑,了不得会那么几下花拳绣腿,全没把他放在眼中,各自只顾喝酒谈话,并不理睬。
傅小保随口要了几色点心,细心窃听他们说些什么,但三人语音甚低,且神色之间,极是神秘,听也听不到。恰在此时,店中一个食客用毕酒菜,结账起身,从店门口经过,傅小保忙从衣袋中摸出一锭银子,笑嘻嘻将那人叫住,附耳低声说道:“老兄,这锭银子可是尊驾失落的吗?”
那人低头一看,乖乖,白花花一锭白银,怕不总有一二十两,不由贪心大起,伸手接了过去,笑道:“正是,你瞧我这人真够老糊涂了,银子失落,尚且不知,要不是公子好意见告,这个财失得未免太冤,真该多谢,多谢。”
说罢,拿了银子,向店外便走。
傅小保早看到了隔座一个带歪帽,斜披衣的,是个不安本份的土混混。只等那人拿着银子才到店门,连忙探过头去,向那土混混说道:“老兄,你刚才可是失落了一锭银子,足有十七八两重的?”
土混混闻言一愣,探手向怀中一摸,暗忖:我哪有银子?身上不过几十个钱,这公子哥儿别是弄错了。然而他心里虽这么想,口里却一事正经道:“怎么样?”
傅小保用手一指前那人,低声道:“快揪住他,我亲眼见他从你桌边捡了一锭银子放进袖子里,白花花的,怕不足有一二十两,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那土棍混根本没有钱,听了这话,猛可里心中一动,登时一声大喝:“呔,那家伙,给大爷站住!”
那人白得一锭银子,心里正高兴,陡听这一声吆喝,吃了一惊,一只脚才跨出店门,又缩回来,扭头答道:“你叫谁?这么凶神恶煞似的?”
土混混更不怠慢,大步上前,一把拉住那家伙领口,大声喝道:“好小子,窝里鸡吃到太爷头上来啦!你也不打听打听,大爷的银子是动得的吗?没别的话,袖子里银子拿出来,省得吃一顿生活。”
那人只当自己冒领银子被他看见,想藉机敲诈几文,哪里肯听这一套,也高声嚷道:
“瞎了狗眼的东西,这银子本是我失落的,物归原主,你当是什么财路?快快松手,否则,姓赵的可不吃这一套。”
这两人你叫我嚷,拉拉扯扯,谁也不肯罢休,全说那银子是自己失落的东西,一时间那里评得清这份理。不消片刻,店里伙计也有上前分解的,店外的行人有拥来瞧热闹的,把个店门挤得水泄不通。
傅小保暗忖: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越着人乱,抽身出店,解下其中一匹枣色骏马,翻身跨上“唰”地一鞭,催马向镇外便跑。
这时候,店中的孙伯仁等全被人群遮住,望不见店外情况,直到傅小保催马离去,才被銮铃响声警觉。三人奋力排开众人,出店一看,见孙伯仁的坐骑被人盗去,这一惊,非同小可。账也顾不得算,齐声怒喝,抡掌挥拳打翻了几个围观碍事的闲人。孙伯仁抢上李长寿的坐骑,李长寿和霍一鸣同乘一骑,放马飞也似向镇外赶来。
傅小保策马疾奔,没一会早出镇口,远望见唐百州果然停马在路边一棵树下等候。他得意扬扬,放马奔到,猛的一勒马缰,那马儿人立起来,收蹿站住。傅小保用手轻拍马头,笑嘻嘻道;“看看,我这马儿可值二十两银子?”
唐百州见那马儿混身枣泥色,全无一根杂毛,昂首嘶鸣,甚是神骏,不觉笑道:“二十两银子哪能买得这等好马?别说马,连马鞍也买不到,别是你小子去偷人家的吧?”
傅小保笑道:“一点不差,整整花了二十两银子才买来的,这一来,你老人家的小黄马只怕不容易撇得下我了!”
唐百州也笑道:“那咱们就试试,紧赶一程,天黑之前可以进山啦!
两人牵马并肩,正要启步,看看谁的马快,就听身后銮铃大震,两骑快马驮着三个人乌云也似迫了来,一面听得喝骂:“直娘贼,瞎了狗眼,竟敢偷爷们的坐骑,还不站住,当真是不要命吗?”
傅小保扭头见是孙伯仁等,心里只悔方才没有随手毙了那两匹,以致被他们追了来,急忙用力一夹马腹,扬手挥鞭,催马便走,叫道:“快走!看看谁的马快,跑得第一?”
但唐百州带马一横,竟将博小保拦住,凝视后方,说道:“慢走,这几个小子好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嘛?”
傅小保急得直冒汗,道:“管他们呢!咱们快些赶路,再等天都黑啦!”
唐百州却像对身后追来的三人有着莫大兴趣,任他左闪右避,总用小黄马拦在他的马头前面,不使他抽空脱身,一面暗暗自语,道:“好家伙,原来是你们?那真是再巧没有啦!”
片刻间,后面两匹马已经如飞而至。孙伯仁等一齐飞身下马,这才发觉前面小黄马上坐的正是大闹长安的唐疯子唐百州,不由俱都愣住,出声不得。
唐百州向他们龇牙咧嘴一笑,道:“糟老头、霍剑客、李七爷,想不到竟是你们三位,幸会,幸会!”
“金臂人魔”孙伯仁羞见唐百州,也是心中一寒,但事到如今,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抗声答道:“姓唐的,长安城中被你逃得性命,不道今天又在此地碰上,这一次可再饶你不得了!”
唐百州哈哈一笑,翻身落马,顺手将马缰递给了傅小保,迎上来道:“你们饶我不得,我也饶你们不得,今天咱们谁也别饶谁,来一个年关大结算,好不好?”
孙伯仁那几句狠话,原只为了撑颜面,但他当真要动手,心里可有点含糊,脚下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回头向霍李二人道:“对付这小子,何须老夫出手,你们二人上去把他擒来就是!”
李霍二人吓了一跳,心想:“老头儿,这可是要命的玩意儿,你只顾吹大气不要紧,怎犯着拿咱们哥俩去做夹心插团?他们都是吃过唐百州苦头的,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哪敢上前半步。
唐百州可乐了,笑道:“糟老头,瞧他俩那副可怜劲儿,你忍心拿他们来做垫背的?何不咱俩个玩玩,叫他们小一辈的,在旁边见识见识!”
孙伯仁心念疾转,以他身份,人家指名叫阵,岂能畏惧不出?若说挺身而出吧!又怕出去容易回来难。陡然间,心生一条恶计,于是向李霍二人厉声叱道:“叫你们上,你们怕什么?只管上去缠住他,老夫自有擒他的方法。”
李长寿碍于师叔令谕,只得硬着头皮,提刀上前,心里怦怦跳,强作镇静,用刀一指唐百州,道:“姓唐的,快来纳命!”
唐百州笑道:“你叫老唐到哪里去纳命?我有心把命给了你,又怕你力气太小,扛不动!”
李长寿知道这独眼龙武功怪异,口齿阴损,多跟他搭腔,只有被他占尽便宜,只得气呼呼不再答话。
“龙门剑客”霍一鸣耽心李长寿一人不是唐百州的对手,赶来一摆长剑,也抢进两步,和李长寿并肩而立。
唐百州又笑道:“霍剑客,你怎的跟他这么要好?难道你不知道,你老头子在刁家寨上骂得你多苦?”
霍一鸣吃了一惊,暗想:他怎知道我爹在刁家寨?于是喝道:“我爹骂我便恁地?”
唐百州哈哈大笑,突然声调一变,学着霍昆的口气,手指着霍一鸣,说道:“唉!你这孩子也真是个不听教诲的东西,我不知告诫过你多少次啦!叫你少跟李长寿这种人交往,你偏偏是不肯听话!”
霍一鸣脸上一红,登时大怒,长剑一振,大声喝道:“直娘贼,你竟敢戏弄我!”抖手一剑,直向唐百州面门刺来。
唐百州笑嘻嘻换步侧身,正要拔剑还击。陡然间,却闻身后暴喝声起,一条人影破空冲到,“当啷”一声金铁交鸣,早将霍一鸣的长剑荡开,一看,竟是傅小保。
原来傅小保牵马立在后,一直没有开口,及听唐百州学着霍昆口气,取笑霍一鸣时,话中提到“李长寿”三宇,这三个字可是他切骨深恨,无时或忘的。遽听之下,混身一震,猛见“金刀”李七手提金背砍山刀,更触动灵机,一时按撩不住,从马上飞身枪了出来。人未到,剑已出鞘,拼力一招“水蛇摆腰”荡开霍一鸣的长剑,急促地回头问唐百州道:“谁?
谁是李长寿?谁是长安城土霸金刀李长寿?”
唐百州指着李七,道:“喏!就是他!”
这四个字才一出口,傅小保双目尽赤,人如疯虎,陡地一个大旋身,早已欺到李七身前,剑尖颤抖,指着他厉声喝道:“你……你就是李长寿吗?”
李长寿见了这种模样,心惊不已,但他一时间尚未想起傅小保就是自己手中漏网的婴孩,迷惘地答道:“怎么样?大爷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正是长安的金刀李七爷……。”
傅小保未等他把话说完,一声虎吼,抡剑上步,“唰唰唰”就是三剑,全奔李长寿要害,恨不得将他立毙在剑下。
李长寿措手不及,被他一阵舍命抢攻,闹了个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挥刀连挡带格,躲开了三招快攻,心里不禁怒火上冲,暗忖:“你奶奶的,半夜摘桃子,尽捡软的捏是不是?老于就算打不过唐瞎子,难道打不过你吗?想着,金背刀“呼”地反挥,一招“拔云见日”,震开长剑,喝道:“小子,要找死快些报上名来,七爷刀下向来不伤无名之辈。”
傅小保这时双目喷火,哪有工夫和他通名报姓,连声不吭,剑光霍霍,直卷上前。恨不得早些一剑戳他两个透明窟窿,报了杀父逼母深仇大恨。
常言道得好:一人拼命,万夫莫敌。傅小保论功夫虽不是长寿的对手,但他有一股舍死生拼命之心,却不是李长寿所可比拟的。三五招一过,李长寿见他全然不顾自己,招招抢攻,招招进手,似乎存心同归于尽,没有再作活的打算,不由得越战越怕,刀法施展不开,被逼得连连后退不已。
唐百州在一边看见,心中大乐,叫道:“霍剑客,你的朋友不中用啦,尽看着干嘛?快些上去帮忙,两个打一个,也许还有希望。”
霍一鸣本来跃跃欲试,被他这一叫出来,倒不便厚着脸动手,怒骂道:“我出不出手干你什么事?要你来多嘴?”
唐百州笑道:“你再不动手,李七爷就要撑不住了。喏,你瞧!这一招‘飞蛇旋身’好危险,差一些没要了李七爷的老命。哎呀!这一记‘蛇游枯枝’可惜准头欠缺了些,不然,准能叫李七爷当场趴下……。”
他这种帮腔呐喊,李长寿越发心惊,心神一乱,三下两下,果被傅小保一剑划破左袖,仅差寸许,就伤着臂肉。
唐百州更乐了,大声加油,叫道:“干呀,小伙子!早些叫他躺下,你的大仇就报了!
啊!可惜,这一剑还差着半寸,对!再加一招‘灵蛇吐须’,快啦!加油!”
霍一鸣紧握着长剑,本已拿不定主意是出手还是不出手,再被唐百州一阵乱叫,更是心烦神躁,怒叱道:“你叫什么?有种咱们也走几招试试,只在旁边干叫干喊,算什么东西?”
唐百州并不生气,笑答道:“我岂能和你们一般见识,你不见吗?糟老头正在一边转坏主意呢!我得防他,谁耐烦和你们这些小一辈的胡缠!”
霍一鸣扭头,见孙伯仁果然正在双目乱转,面含阴笑,心中一动,忖道:这时候还顾那许多做啥?这疯子自有孙师叔对付,何不早些出手,料理了那小子再说。主意一定,逐也不再多虑,提剑拥身而上,长剑抖起斗大一朵剑花,罩向唐百州背心,喝道:“七哥别慌,我来助你!”
傅小保闻声回剑,李长寿才算松了一口气,立时挥刀猛扑,和霍一鸣双战傅小保。适才傅小保也不过全凭股锐气,才使李长寿连连遇险,落在下风。如今以一敌二,哪还能够进招,被迫得左支右绌,登时落在下风。
唐百州看在眼里,大惑不解,兀自沉吟道:“咦!怪了,方才那等精神,怎么现在一蹶不振起来?这小子究竟临敌经验不足,一见对方人多,气就先泄了。”
又是三五招,傅小保越显不支,被李长寿和霍一鸣走马灯似的团团围住,转眼就要落败,唐百州一惊,暗道不好,小子只怕要吃大亏。扭头向孙伯仁叫道:“糟老头,你出不出手?
你若是不干,我老唐要干啦?”
孙伯仁神情一片冷漠,鼻孔里哼了一声,并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