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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的只会是邪法。假设狼盗是拜紫亭一手培养的生财奇兵,
与许开山又有甚麽关系?」
寇仲道:「今天我和陵少抓着叁个有九成是狼盗的回纥汉,
他们都自称是烈瑕的手下,由此可知狼盗确属大明尊教的人。我
们想不通的地方,是大明尊教与伏难陀该是敌对的,为何宫奇却
会为拜紫亭办事?此中定有我们不明白的地方。现在我们最害怕
的,是拜紫亭在宴後派宫奇送我们离开,若我们拒绝,韩朝安定
会生疑,徒添不测变数。」
可达志吁出一口气道:「我现在必须离开片刻,为今晚的事
预作安排,同时设法查证宫奇是否长年不在龙泉。以少帅和陵少
随机应变的本领,今晚定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寇仲提醒道:「你离开时,记紧装出怒气冲天跟我谈不拢的
样子。不!这样太着迹,还是表面没甚麽事,但眼内却暗含杀机
似的。」
可达志哑然失笑道:「放心吧!没有人肯相信我们能像兄弟
般合作的。」
尚秀芳大感兴趣的道:「秀芳尚是首次听到战场是最宜说法
的地方,国师倒懂得选择,现在中土四分五裂,兵荒马乱,大草
原各族更是没有一天的安宁。只不知何谓生死之道?」
伏难陀法相庄严,此刻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他,只能同意他是
有道高人,而不会联想到他是魔僧与淫贼。
他露出倾神细听尚秀芳说话的神色,颌首道:「生死是每一
个人必须经历的事,所以关乎到每一个人,无论帝王将相,贤愚
不肖,都要面对这加诸他们身上无可逃避的命运。不过纵然事实
如此,要我们去想像死亡,是近乎不可能的事。甚至生出错觉,
认为自己会是例外,不会死去,遂对终会来临的死亡视如不见。
我们若想掌握生死之道,首先要改变这可笑的想法。」
徐子陵暗叫厉害,与四大圣僧相媲,伏难陀说法最能打动人
心之处,是直接与每个人都有关系,平实近人又充满震撼性。比
起来,四大圣僧的禅机佛语虽充盈智慧,但与一般人的想法终较
为疏远,较为虚无缥缈,不合乎实际所需。
此时可达志脸色阴沉的回到厅内,打断伏难陀的法话,先来
到徐子陵旁,压低声音道:「劝劝你的好兄弟吧!大汗对他已是
非常宽容。」
徐子陵还以为他和寇仲真的决裂,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耸
肩作出个无能为力的表情。这比任何装神弄鬼,更能令人入信。
尤其韩朝安等必自作聪明的以为可达志之所以要和寇仲到平
台说私话,是要劝寇仲归附颉利,像刘武周、梁师都等人般作颉
利的走狗。
可达志再向拜紫亭告罪,道:「小将有急事处理,转头回来
,大王不必等我。」
说罢迳自离阁,连徐子陵也以为他是要把与寇仲谈不拢的消
息,嘱手下送出去,其他人更不用说。
可达志离开後,马吉笑道:「该轮到我和少帅说几句话哩!
」
说罢穿门往仍凭栏而立於平台处的寇仲走去。
众人注意力回到伏难陀身上。
金正宗道:「国师看得很透彻,这是大多数人对死亡所持的
态度,不过我们是迫不得已,因为所有人都难逃一死,没有人能
改变这结局。与其为此恐惧担忧,不如乾脆忘掉算了。」
伏难陀从容一笑,低喧两句没有人听懂的梵语,油然道:「
我的生死之道,正是面对死亡之道。不仅要认识死亡的真面目,
还要超越死亡,让死亡变作一种提升,而非终结。」
烈瑕淡淡道:「然则那和佛教的因果轮回有何分别?」
徐子陵也很想知道伏难陀的答案,假若伏难陀说不出他的天
竺教与同是传自天竺的佛教的分别,他的生死之道便没啥出奇。
马吉来到寇仲旁,柔声道:「少帅在想甚麽?厅内正进行有
关生死的讨论。」
寇仲环视湖岸四周的美境,淡淡道:「我在思索一些问题,
吉爷又因何不留在厅内听高人传法。」
马吉叹道:「俗务缠身,那有闲情去听令人困扰的生生死死
?跋兄因何不出席今晚的宴会?」
寇仲朝他望去,两人毫不相让的四目交锋。
马吉微笑道:「少帅不用答这问题,那八万张羊皮已有着落
,少帅不用付半个子儿即可全数得回。至於平遥商那批货,则有
点困难,我仍在为少帅奔出力。」
寇仲暗骂马吉狡猾,他和拜紫亭的密切关系,恐怕颉利也给
瞒着,要讨回羊皮和平遥商那批货,只要马吉出得起赎金,加上
有批弓矢可要胁拜紫亭,该是举手之劳。但他偏说成这个样子,
正是「落地还钱」,希望寇仲放弃追究是谁劫去八万张羊皮,不
再为大小姐丧命的手下讨回公道。
寇仲皱眉道:「我想请教吉爷一个问题,就是拜紫亭究竟有
甚麽吸引力,竟可令吉爷心甘情愿陪他殉城。」
马吉色变道:「少帅这番话是甚麽意思?」
寇仲洒然耸肩道:「因为直至这刻你仍在维护拜紫亭,鸡蛋
般密仍可孵出小鸡,何况杀人放火那麽大件事。假设突利因此不
放过你,你认为颉利肯为你出头吗?」
马吉不悦道:「我怎样维护拜紫亭?少帅莫要含血喷人。」
寇仲转过身来,轻松地挨在栏干处,淡淡笑道:「我知道些
吉爷以为我不晓得事情的真相,这可说是吉爷你的最後的机会,
可决定吉爷你是不得善终,还是安亨晚年。现在天下之争,已演
变成颉利、李世民和我寇仲之争,并没有人能逆料其结果。可是
吉爷你却一点把握不到这最新的形势,只顾及眼前的利益。时机
一去不复返,若被我今晚宰掉深末桓,明天我将再没有兴趣听吉
爷说任何话。」
寇仲这番说话非常凌厉,摆明不接受马吉的讨好安抚,迫他
决定立场。
以马吉的老谋深算,亦要招架不住,呼吸不受控制的微微急
促起来,双目却精芒大盛,闪烁不停。
伏难陀正容道:「任何一种宗教思想,在发展至某一程度,
均会变成一种权威,不容任何人质疑。我国最古老的宗教是婆罗
门教,建基於《吠陀经》和瑜伽修行。可是当婆罗门教变成一种
不可质疑的权威,便出现了与她对立的沙门思潮,其中包括佛祖
释伽牟尼,耆那教的大雄符驮摩那,生活派的领袖末伽梨。俱舍
罗,顺世派的阿耆多。翅舍钦婆罗等开山立教的宗主。可惜他们
并不能摆脱婆罗门教的阴影,例如同样着重业报轮回,又吸收其
神祗。他们虽看到有改革的必要,但仍是换汤不换药,使後世重
蹈婆罗门崇拜多神,实行繁琐祭祀的覆辙。」
徐子陵涌起新鲜的感觉,他虽非佛的信徒,但总感到佛是高
高在上上完全超越凡人的理解。现在他亲耳听到来自天竺的人,
说及同为天竺人的佛祖的生平事迹,还作出批评,不由生出佛祖
也是个人,或至少曾经是「人」的奇妙感觉。
尚秀芳不同意道:「佛教禅宗请的是『顿悟』,不重经文和
祭祀,国师的指责,似乎偏离事实。」
徐子陵心中暗赞,尚秀芳并没有因伏难陀的地位和权势而退
缩,还为自己的信念辩护。他曾接触过禅宗四祖道信大师,对禅
宗那种「直指人心,顿悟成佛」的超然脱、不滞於物、闲适自在
的风流境界,大有好感。
伏难陀不慌不忙的微笑道:「秀芳大家说得不错。不过禅宗
是中土化了的佛教。禅的梵语是『禅那』,意即『静虑』,发展
成中土人皆有佛性的『禅』,正代表中土的有识之士,看到从我
国传来的佛教的诸般戒条缺点。可惜禅宗尚差一着,就是将个人
的『我』看得大重,但已比较重颂经,重崇神,重仪式高明得多
。」
尚秀芳蹙起秀眉,虽未能完全接受伏难陀的论点,亦找不到
能驳斥他的说话。
伏难陀没有直接答烈瑕的问题,却藉题发挥,指出佛教的不
是处,使人更希望知道他本身的思想。
拜紫亭负手立在伏难陀旁,没有加入讨论,只作壁上观。
徐子陵终忍不住道:「若不重我,还有何所倚重?重我正代
表直指本心,放弃对诸天神佛的崇拜,远离沉重的典籍和繁琐的
礼仪,无拘无束地深入探索每个人具备的佛性真如。」
伏难陀长笑道:「『真如』两宇说得最好,难得引起徐公子
的兴致,不知可有兴趣听我趁尚有少许时间,简说『梵我如一』
之法?」
傅君嫱动容道:「大师请指点迷津!」
第叁章 梵我如一
马吉不眨眼的狠狠凝视寇仲,呼吸逐渐回复平常的慢、长、
细,然後嘴角露出一丝带点不屑的冷笑,淡淡道:「我马吉在大
草原混了这麽多年,从没有人像少帅般以生死来威胁我马吉,因
为他们都明白我只是个做生意买卖的人。少帅若想要我的命,悉
随尊便,但若要我跪地求饶,却是休想。」
言罢转身便去。
寇仲心叫有种,更大感奇怪,马吉在目前对他不利的情况下
,为何仍要站在拜紫亭的一方,照道理若与他性命有关,马吉该
是那种可出卖父母的人。
冷喝道:「吉爷留步。」
马吉立定离他七步许处,头也不回的哂道:「还有甚麽好谈
的?」
寇仲注意到厅内的拜紫亭朝他们望来,柔声道:「吉爷可知
呼延金已打响退堂鼓,拿深末桓来和我说条件讲和。」
马吉胖躯一颤,道:「深末桓和我马吉有甚麽关系?」
寇仲知道自己击中马吉弱点,微笑道:「怎会没有关系?若
深末桓干不掉我们,吉爷以後恐怕没多少好日子过。这是何苦来
由?」
马吉的胖躯出奇灵活地转回来面向寇仲,哈哈笑道:「我从
没见过比少帅更狂妄自大的人,且是欺人太甚。要杀我马吉的人
,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但马吉不是活得好好的。仍是那句话,
我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拿吧!」
寇仲失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以前则你有颉利作後台
,又与深末桓、呼延金、韩朝安、杜兴等互相勾结,确没多少人
能奈你吉爷何。可惜现在形势剧变,首先颉利再不需要深末桓这
条走狗,因为深末桓已成颉利和室韦各族修好的最大障碍。呼延
金的形势更好不了多少,阿保甲第一个想除去的人正是他。至於
杜兴,吉爷你自己想想吧!」
马吉听得脸色数变,忽明忽暗,显示寇仲的话对他生出极大
的冲击和震撼。
寇仲神态轻松的道:「至於你老哥嘛!处在立场暧昧,与拜
紫亭更是纠缠不清,不识时务。明知颉利不惜一切的与突利修好
,目的是要联结大草原各族南侵中土,却仍阳奉阴违,与拜紫亭
眉来眼去。颉利不是着你无论如何要将八万张羊皮还我的吗?还
要在老子面前耍手段弄花样。是否真的活得不耐烦哩!」
马吉的脸色变得有那麽难看就那麽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