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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狗血迎面洒过来,我一时有些木讷。
我盯着婆罗迦的眼睛,琢磨着是认还是不认。若是不认,似乎还要向他解释我是何人,混迹此地的目的,到时候说不定会被查出我并非魔界之人。
婆罗迦穿着白色的亵衣,领口有些敞开,深红色的发丝纠缠在一起,有几丝滑进领口里,屋子里光线不太好,领口里面的景色晦暗不明,只看到蜜色的肌肤微微发着盈盈的光。
我的心动了动,喉咙里有些痒。
心里忍不住冒出一幅图。
他将领口再敞开了些,侧过来斜靠着让胸肌再露出些,眼神能再迷离些。
果然风情万种,我一时有些热血沸腾。
可又蓦地心里一阵难过。
只可惜,倘或,我此行真的能够盗取魑魅盅拿去救了碧华,日后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又不知再见时,是否相见不相识。
或者即使他认出来了我,怕是依着我们的身份也是不能太过接近的。
我虽然从来不敢想哪日能够真的和婆罗迦并肩而立,光明正大的站在众位仙魔面前,做一对神仙眷侣,又或者他真的能够和我怎样怎样。
但此刻,我那颗苍老的心却蓦地停跳了几拍。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我被碧华在众仙面前狠狠拒绝了,尚且能够淡然处之,心里总以老一辈的姿态看着小辈们,可在这漫长的七百万年时光里,看多了他们的分分合合,听多了他们的鸳鸯蝴蝶,此刻面对婆罗迦晕着水光的眼睛,我突然在瞬间明白了。
他与我,这一辈子,好像隔了一条长且深的天堑,我们彼此一方。
虽然注定不能长久,可我却愿意试试,给自己一个机会,尝尝爱与被爱的机会。
况且,在他以身入阵救我出去之时,不知是否也曾像我这般有诸多顾虑,诸多思量,诸多计算。当时他问我该怎么办,我告诉他“如果我不做日后可能会因此后悔,我就会去做。”
若是做了,我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后悔,但若是不做,我却是一定一定会抱憾的。
不如,勇敢一次。
我想,或许千万年后,我回想起现今的冲动,会悔不当初,会遗憾终生。但又或许,我能够偶尔在月色明亮的夜晚,温一壶酒,独自看着枝头傲然绽放的寒梅,细细品味当初的美好。
我站在天堑的另一边,瞧着咫尺天涯的婆罗迦,终于还是缓缓地说道:“是,我名曰寰妦,你平日喜欢唤我阿寰。”
婆罗迦闭了闭眼,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掌,嘴角噙着一丝笑,轻声道:“陪我上来躺躺。”
我方陪着婆罗迦片刻不到,便有传话使通报,说太巫让少主若是醒了,就立马过去。
我随着婆罗迦一起来的太巫面前,太巫正坐在案前,盯着一幅画出神。离得太远,不太看得清细节,只瞧着似乎是个女子。
太巫并未抬头,只是细细摸着画中女子的脸庞,半晌,方才道:“吾儿,自你出生以来,吾未曾多加关心你,你可曾怨过我?”
婆罗迦单膝跪下,恳切道:“孩儿不曾。”
太巫点点头:“你一直问吾生母是何人,往日,吾不曾言明,一是因为吾觉得你自该独立,不该沉溺于女人的柔弱之爱之中,二来,也的的确确是因为你能力尚且不足,告诉你也无用。现在,吾儿已经成人,吾亦是欣慰不已。”
太巫阖上画卷,走上前将卷轴递婆罗迦,平静道:“打开看看吧,里面的就是你生母。”言罢又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一丝神色闪过。
那一眼,似是经历了千万年时光,荒凉了宇宙洪荒。
婆罗迦缓缓拉开画卷,我瞟了一眼,却再也挪不开目光。
里面的女子身穿轻纱衣,体态婀娜,神情妖娆多媚,三千发丝散乱披在□的肩膀上,皓腕上缠绕着一条碧绿的细蛇,这蛇长得甚是奇异,额间一点深蓝色的珠子,闪着幽幽的光。女子口若朱丹,轻轻咬住青蛇的身子,蛇尾顺着女子的膀臂一圈圈缠绕着,一直延伸到向下,直到与女子的双腿一同浸在水中,透着朦胧的水汽,双腿间的绿色蛇尾若隐若现。
婆罗迦“啪”得一声将画掉落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惊恐朝着太巫道:“父亲!”
我亦觉得,这画委实荒唐了些。
此女子虽然神情妖冶了些,但周身冒着的分明是最最纯正的仙气。
谁都识得,魔君太巫真身乃是一条巨蛇,额间深蓝色魂珠。
而这女子或许现下不曾名动天地之间,却也不是不值一名的人物。她就是日后的王母娘娘,昆仑神女瑶光,乳名阿琼。
我在心底默默算了算,时至今日,芮项与瑶光的娃娃大概已经会走路了吧。
我记得阿娘曾经和我说过,瑶光幼时曾经下凡转世过一次,后来回到天界却整日闭门不出。瑶池边上的芙蓉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终于一日,瑶光双目含泪,跌跌撞撞走出屋子,跑到父神那儿,自请消除所有记忆。后来又是很久很久以后,芮项与瑶光彼此看对了眼,终于成了亲。
难不成,造成王母娘娘性情大变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太巫?
太巫默默弯腰捡起画卷,小心翼翼的拂去灰尘,又轻轻放在锦盒中,叹了口气道:“当日是我对不起她,现在你已经大了,我亦没有什么负担,我欲前往仙界寻她,不论寻到寻不到,总是要试一试的。”
婆罗迦道:“若是寻不到,如何?”
太巫道:“吾有无穷无尽的时光,总有一日,总会寻到的。若是她转世了,吾便去寻她的转世又何妨。”
婆罗迦又道:“若是寻到了,父亲且当打算如何?”
太巫平静道:“纵是毁灭这天地,亦要与她为伴。”
我心底一颤。
难道这仙魔之战的起因竟是为此吗!
太巫转过身,抬起手,放在婆罗迦的额头上:“吾儿,魔界日后就交予你了。”说完便摆摆手,命婆罗迦退下。
我尾随着婆罗迦走在长廊上,却蓦地被一只手拉住,然后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对着婆罗迦大声喊道:“少主,此女来历不明,实在不能不防,且让属下将她抓起了拷问拷问!”
记得数天前,也是这样一个月夜,石姬吩咐人绑了我去问话,手握皮鞭指着我,说我试图勾引婆罗迦,誓要挖了我的眼珠子,以解心头之恨。
彼时,她的确冤枉了我。
我当时满肚子想着怎么盗取魑魅盅,怎么早日救回碧华,看婆罗迦也就是个普通的晚辈。可是现下,被他这么一喝,我心底委实有些虚。
来历不明。
居心叵测。
似乎都沾了点边。
婆罗迦若是真的是王母娘娘亲生,按辈分,似乎与我同辈。
记得我娘过世前曾经和我说过,女人这辈子,最最重要的是找个爱你的男人嫁了,所谓儿孙满堂就是福。不论夫妻之间谁落了难,对方都应该不离不弃,相互扶持。那种相互瞒着对方的是最最要不得的。所谓将心比心。
她说的话句句在理,我却没听进去。
本有这么好的机会,我还是没能与婆罗迦坦诚相待。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婆罗迦,我其实是个仙族,来这里是想拿走一样宝贝去救人。
不久钱,修罗宫里曾经抓到一个探子,那个人似乎最后被抽出元神,打得魂飞魄散了。
在他死前,曾经苦苦哀求魔君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甚至愿意供出自己是谁派来的。
只是太巫丝毫不理会,反而淡淡道:“本以为是条汉子,谁知道竟是连这点血性都无。我魔界无需顾忌有这样手下的主人,直接杀了吧。”
我觉得此刻若是让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怕是下场还及不上那位。
此番,我逆天改命来到这里,又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和婆罗迦试上那么一试,我决不允许被这样的事情给绊倒了。
我正欲开口,却见婆罗迦突然回头拉过我,甩开那人钳住我胳膊的手,挡在我身前,冷冷道:“开牙,你逾矩了。她是我的宠姬,岂是你可以随便碰的。”
那人的脸色突地变了,即使隔着厚厚的胡须我亦能察觉他涨的通红的脸颊。他收回手,抱拳对婆罗迦作了个揖,然后愤愤道:“少主,近来我魔界边境不稳,有异族活动频繁,此女来历不明,行迹鬼祟,不得不防。”缓了缓,又放软语气,恳切道,“且让属下拘回去细细审查一番,等确定了没危险再给您送回来,我保证,定不会无缘无故损伤她一根汗毛。”
我有些僵硬,却努力镇静下来,将法力凝聚至指尖,只待这开牙再说一句便打晕了他。东瀛花之毒至今未解,我身上的法力正在渐渐消散,就只做了这些便觉得有些吃力,此一击必须成功,否则短期之内我恐怕没有多余的力量再来第二次了。
我已经做好放手一搏的准备,却不想婆罗迦不耐道:“开牙,她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她是我的宠姬,整日与我同进同出,你未免有些紧张过度。今天准你半日休息,出去散散心吧。”
说罢便拉着我越过开牙向前走,只留开牙在原地,满脸恨其不争的表情。
婆罗迦携着我分花拂柳行至一个小亭子里,又不知从哪里弄出一壶清酒,衬着四周碧幽幽的竹林倒也有几分清雅细致。
“阿寰,你一直沉默不语,可是还在为刚刚那人不快?”
我叹了口气,心里有点莫名的酸意,故作无所谓道:“只是尚沉寂在魔君之事中。”
婆罗迦点了点头,沉声道:“虽然父亲一直不愿与我讲他的事情,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亦是多多少少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几分。”
他斟了杯酒,一口喝了,“噔”得放下酒杯,露出一丝迷茫。
“其实幼时我曾偷偷潜进父亲的书房,碰巧看过那幅画。那日父亲从外面归来嘴角尚且有未抹净的血迹,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个白日。前些日子,父亲明明答应我要指点我法术,我不甘心,便偷偷溜进去,想瞧瞧父亲到底在里面干些什么。屋子里酒气熏天,地上躺着一堆空酒坛子,他就趴在那幅画上面,沉沉睡过去了。书桌上的书籍一片散乱,有的还染上了酒渍,晕开了墨,那幅画却连个边儿都没有折。
后来听族里长老说,父亲外出巡游时,曾经和一个凡间女子有过一段荒唐日子,那女子名唤琼儿,出生不大好,以卖唱为生,父亲救了她,他们便一见钟情了,后来那女子腹中有了胎儿,父亲想让那女子打掉,她却不依。其实我魔族血脉强势,凡人肉骨凡胎,是万万承受不住分娩的痛苦的。再再后来,不知怎的,就再也没有从父亲那里听到她的消息了。
现在猜测,那画中女子,怕就是琼儿,我大概就是那胎儿。”
我动了动桌子下面的腿,婆罗迦甚少露出如此沉痛的表情,如今他用这样的调子,我听着有些不适应。
这声音若是再苍老些,音色在粗糙些,就与栖宸宫的土地神有些相似。那小子心地不坏,就在长得实在让我这只老鸟觉得磕碜。
他说这些话,我突然觉得有些刺耳。
他应该一直开开心心的,至少也不该这般伤情。
婆罗迦张了张嘴,我突地抱住他的脑袋,堵住他的嘴。
堵嘴这种事情,我虽然不常练习,但此次我觉得用的分外是时候。
婆罗迦身体僵了僵,却立刻放松下来,伸手环过我的腰,将我搂在怀里。动作如此流畅自然,丝毫不拖泥带水,端是一个熟练的练家子,我脑子里由不得想起初见撞见的时候,他似乎也正在干某档子事情。
不由得心里有些冒酸水,咕嘟咕嘟的,到处翻腾。
片刻,婆罗迦方才松开我,似笑非笑。
我老脸一红,道:“少主,我们不说魔君了,且谈谈以后。我瞧着那幅画分外羡慕,不知少主可愿意满足我这个小小心愿?”
婆罗迦伸手摸摸我的脑袋顶,挥手使下人去拿东西。
随着笔墨纸砚一起来的还有一盒子酥饼,瓜子仁儿馅的。
婆罗迦顺手递与我一块,道:“我瞧着你平时甚是喜欢吃这些,就让他们顺手送来些。”
我嚼着酥饼,心里刚刚还在沸腾的酸水儿里面变得甜丝丝的。
“少主真是心细如发。”
我凝视着他,柔声道:“少主,你为何会喜欢我,你才方方从昏迷中醒来,脑子还迷糊着,对我也无甚印象,现在这般为我着想,还为了我惹怒了开牙,但你可曾想过,说不定哪日,我便离开你,背叛你了。”
婆罗迦先是微微笑了笑,盯着我片刻,又笑了笑,嘴角勾得翘翘的:“我这样有许多理由,最大的理由,还是我的的确确想你陪着我。
当日醒过来,我瞧着你守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四周虽然静静悄悄的,但我却丝毫不觉着冷清。
你说我可曾想过你可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