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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生轻嘲一声,“他叫明煦日,是我的孪生弟弟,因为他出生时身体较弱,所以一开始是他生活在父母的疼爱之下。他的小名叫阳光,而我叫明煦兰,从小在姑姑的道观长大,我的小名叫兰生,还真是司马莲给我取的。后来为了掩而耳目,我们的小名都变成了石郞。”
“我的的母亲……自从偷偷练了《无笑经》,便有些不正常了,她把自己当作女娲,把原青江当作伏羲,女娲同伏羲生下了众神之王,她也幻想我们有朝一日能主宰天下。后来明家蒙了大难,姑姑带着我们投奔梅影山庄,司马莲成了我们的师父,培养我们成了杀人利器。我们出师以后,一个在紫栖山庄卧底,一个在幽冥教主事,每看就会乘出紫栖山庄的机会互相对调,这样便都能互相知道彼此发生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了悟道:“原来如此,这世间又有谁能想到幽冥教主同清泉公子竟然是同一个人。”
兰生苦笑了一下,看向我的目光迷惘而悲伤,“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元武十七年。你写了一些战策,后来,你同鲁元一起研制了那锦绣百虎破阵箭,司马莲便对你产生了好奇,一定要我们把你抓回幽冥教。我们表面称是,可是我和阳儿心里都不愿意,因为……”
他没有再说下去,艰难地住了口。我们都知道答案,可是我却愧悔难当,泣不成声,如果我早一点发现事实真相,也许这对可怜的兄弟就不会有后面的遭遇。
“永业三年,南诏屠城,那一年是我和锦绣回到紫栖山庄,我便乘乱闯到了地宫,在那里,竟然给我找到了那第二百七十七具金簋。可是时间紧迫,我只来得及看了上阕,我这才知道,老天爷同我和阳儿开了一个大玩笑,我们一辈子处心积虑要报仇的对象竟然不但是我们的大舅公,还是我们的亲生父亲。”兰生仰天大笑了起来,可那笑声竟然比哭还要难听。
小忠难听地站起来,呜呜哀鸣地看着兰生。
我哽咽道:“二哥。”
“木槿,不要为我们哭。”兰生的话音却突地一变,冷冷道:“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值得,尤其是我,我并不如你所想象的那么美好。”
“因为谋略武艺我略胜一筹,他便全听我的,这一切的悲剧都是我的主意。”兰生惨然道:“可怜的碧莹,是被我设计的。当年的锦绣不过八岁,是我让阳儿眼睁睁地看着锦绣遭难,却不准他施加援手。那时候的锦绣有多单纯,阳儿假意好心地指点着锦绣,果然锦绣很听话地把二小姐的玉佩放到碧莹枕下,于是锦绣脱离了柳言生,便仰望阳儿,阳儿成锦绣的主人,把她培养成我们的人,然后碧莹便能顺利离开紫园。可是我们必须给碧莹不停下药,只有这样的苦肉计,才不会被原氏发现所以碧莹才受了这许多苦。”
兰生的眼神一片悲哀和绝望,完全沉浸在不堪的加快中,他紧紧地抓着覆在膝上的僧放,抓得是那样紧,那手指的关节都泛了白,甚至在不停地打战,他继续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女子,我本来想让你进入紫分园,顶替锦绣,因为那时的锦绣渐渐爱上了原非白,又得了上房的宠,不愿意听我们的话了。可是阳光却不忍心,因为那年是他结拜的小五义,他比我先在紫园,便先喜欢上了你。”
“有一次,他偷偷地为你做了一支木槿花银簪,我怒不可遏,立刻告诉了姑姑,于是姑姑故意用蛊虫折腾了他三天三夜。不想,他解脱后第一件事,还是逼着我同他调换,因为他想亲自送你那根银簪做生辰礼物。我便故意抄你的文章,也可以慢慢疏远你和阳儿,不想你却毫不在意。我们渐渐长大了,我便设计勾引原非烟,可是阳儿却不愿意,于是只好由我代劳,”他冷笑着自嘲,“可等换到他时,他却对原非烟敷衍了事,一肚子的计谋只拿来骗你为他团团转,一会儿为他缝衣衫,一会儿为他烙烙饼,一会儿做文章,一会儿论兵法,不想这样忽冷忽热的,原非烟反倒喜欢上了我们。”
一个高大的悄然站在门外,慢慢噙着泪走了进来——是于飞燕。他轻轻坐在我身侧的蒲团,静静地和我一起听兰生说下去。
他的目光忽然闪过一丝温柔,笑道:“也许是双生子的缘故,我同阳儿喜怒哀乐皆心有灵犀,我发现我好像也喜欢上了你,可是你那时候正迷恋着原非珏。我们都不愿意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而且这样对碧莹的未来也不好,于是我便设计果尔仁只带走碧莹,然后我故意让原非白知道,你同原非珏交往的事情,因为我们都清楚,像原非白这样骄傲的人,即便他不喜欢你,他会替我们拆散你们的。”
心如凌迟,我唯有望着他不停流泪,却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在脑中竭力回忆着同两个宋明磊生活的过往情节,想分辨明煦日和明煦兰,心中更是难受。
窗外传来轻轻啜泣的声音,是守在外间的小玉,伤心地哭出声来。
“可是你后来,还是爱上了原非白,”兰生慢慢低下头去,竟隐有眼意,“是故,永业三年,我决意陪你冲下山去,至少我可以战死沙场,光荣地死去,也好过成为杀人工具,杀死孽父,或是死于孽父之手。我甚至幻想着,也许我可以带你逍遥天下,逃避可恶又可怜的命运。”
兰生哽咽着沉默了,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把脸转向窗棂外,泪流满面。
窗外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下得更大,似要覆盖一切的悲伤和罪恶,还人间一个干干净净,而屋内三人早已肝肠寸断。
“大哥,还记得四妹同我们讲小美人鱼的故事吗?”他慢慢睁开眼来,转过脸来,犹带着泪痕,笑着对于飞燕说道。
于飞燕点点头,也笑了。
兰生满面愧悔,无限难地出声道:“像我和阳儿这样的人,本不配有情爱,我们这一生注定是孽子,又沦为复仇工具,可是却不自量力地贪恋上了俊美的王子,所以、所以、命里注定是要化为泡沫。”
我再也忍不住,扑上去紧抱住兰生,深深哭泣,“求你,不要这样说,二哥。”
我想起来了,当年我讲起美人鱼的故事时,宋明磊听得非常认真,也是这样,他的俊面上还着笑,那天狼星一般的目光是这样清澈温和。当说到小人鱼最后牺牲自己,化作泡沫时,虽然他反问了一堆问道,可是他的眼神竟然闪过一丝惊痛。
“我说过,等回到原家,你便一定要将我火焚了,因为我只是幽冥教的试验品,那赵孟林给我下了一种奇怪的蛊虫,连林大夫也找不到是哪种,我自己就更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再者,我同阳儿死了,也许、也许能平复明家后人的怨气。明、原两家相争,应该有一个了断了。如今新朝已至,更应该还天下苦难众生一个太平,”他俊美的脸上淌满泪水,目光却有着袒露一切的释然。他慢慢向我们伏地,磕了一个响走,直磕得额头滴血。我同于飞燕赶紧去拉他,可是他却死了不肯起来。
他的泪珠和鲜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他坚定地说道:“我和旭儿一起罪孽地出生,一起不顾一切地杀人、复仇……一起设计了那么多无辜的朋友,甚至是亲人……害了他们一辈子,如今双手沾满血腥,不可原谅,还请大哥和四妹替我好好照顾得旭,那是阳儿唯一的骨血,请你们把阳儿也一起火化了吧,一半的骨灰随同原非烟葬在一起,另一半骨灰就同我的骨灰混在一起,然后撒到大海里,这样也许干净些……两个孽子还能做个伴,黄泉路上也不至于那么冷清。”
说毕,他猛地夺过我腰间的酬情,决然闭起眼睛,向自己胸腔刺去。
宋明磊惨死的样子又浮现在我眼前,我肝胆倶裂,惊呼一声,于飞燕早已一个手刀,快如闪电地劈手夺过兰生手里的酬情。
咄的一声,酬情被于飞燕甩到圆柱高处。
我赶紧死死抱住兰生,撕心裂肺地大哭,“二哥,你要干什么呀。”
“二弟,我对那个二弟也说过同样的话,每个人都没法选自己的爹妈出生,就像我也没法改变,那个残暴的潘正越是我生父。”于飞燕虎目含泪,使劲揪起兰生的僧衣前襟,将他拉起来,面对面对他吼道。可兰生的面目一片死灰,目中已了无生意。
于飞燕狠狠摇了摇他,迫兰生直视着他的铜铃大眼,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有同你们说过,当我第一次打退突厥,受了先朝的封赏之时,我一心想把我那娘亲接到西安过好日子,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消息一传到聊城,我那苦命的娘亲却因为担心自己贱妓的身份,影响了我的前程,竟然悬梁延自尽了!她苦了一辈子……却落得如此下场……”
于飞燕泪流满面,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我和兰生讶然地流着泪,从未曾想过一直看似快乐粗憨的于飞燕曾经忍受这样的痛苦。
“她只给我留了一封信,她希望我不要成为弑父的罪人,放下仇恨,为了自己好好活……”于飞燕哽咽地摇摇头,惨然道:“可是机缘巧合,我后来还是杀了潘正越。”
于飞燕坦然道:“可是我不后悔,因为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这天下早日太平……所以哪怕担上弑父的罪名,我也从来不觉得辜负了我娘亲。”
于飞燕紧紧抓着兰生的肩膀,坚定地说道:“每个人都有选择命运的权利,二弟,你当明白,这世上,最艰难的不是死去,而是好好活着!”
于飞燕的话如当头捧喝,兰生怔在那里。
于飞燕继续说道:“过往种种皆已烟消云散,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再不要回这伤心之地,不管怎么样,得为自个儿好好活一回,哪怕是为了赎罪,也要活下去。”
“大哥说得对,”我也流泪笑道,“兰生,最艰难的不是死去,而是好好活着。就像你当初对我说的,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那个二哥,明煦日,他也希望你和得重阳能好好活下去,所以他才选择去死。这枚玉板指是上皇调动心腹内卫的信物,”我亮出那枚白玉扳指,“这是他作为父亲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也许,一切的一切,老天爷都早已冥冥温家宝,就在我们携着那枚白玉板指,准备起程时,远远地传来哀凄而广远的钟声齐鸣,像是整个长安城所有的寺院都敲起了钟声,不绝于耳。
齐放从远处气喘吁吁地施轻功来报:“主子,上皇驾崩了。”
上皇驾崩,皇城本应关闭,可是那守军乃是天德军骠骑将军陆善水,一看我手中的玉扳指,便顺利放行。我、齐放、于飞燕带着兰生,同随后赶来的小玉和林毕延一行六人携着一狗,小心翼翼地行在金陀道上。那里皆是悬崖峭壁,寸草不生,唯有松柏能活,白雪覆压之下,仍是苍翠挺拔。偶有一两个头发灰白的内卫出没,但一见我手上的玉板指,皆躬身相让。
眼看就要走出秦岭,翻过去便可达大理地界,到时原氏鞭长莫及,兰生便安全了。
忽然,却见一人从天而降,华山的大风吹起,那人衣带当风地站在前方,长须美髯,见之忘俗。我们暗暗叫苦,正是韩修竹。
小忠立时龇着尖牙,对韩修竹低吼着。
韩修竹对我行了一礼,然后冷冷道:“皇上下朝之后,到处寻不见皇后,甚是着急,却不想皇后同大将军要带着这活死人是要到哪里去呀?”
我笑道:“兰生师父近日要云游,我同大哥正是要送送他。”
韩修竹瞟了一眼兰生,淡淡道:“皇后既为皇上心爱之人,便当为皇上分忧,私放明氏逆贼,是何居心?”
我挡在明煦兰面前,冷冷道:“兰生是先帝近侍,不是逆贼,若真要计较起身份来,”我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他是先帝的海外遗孤,是故先帝在仙游之前将兰生带在身边。更何况,明氏逆贼已死,同党亦已于腊月初九午时凌迟,便同当年的明氏逆贼一般无二。”我恭敬地淡笑道:“太傅,您说是吗?”
韩修竹一怔,然后躬身对我施了一礼,叹道:“皇后重情重义,老臣亦由衷佩服,只是此人……就算是先帝遗孤……他亦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皇后明明知道,他不过是幽冥教的试验残品。”
“想必先帝或是大爷曾对您提及过,从来没有人会进行这样丧心病狂的试验,没有人知道他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或者魔?!皇后同他接触甚多,有一阵子不见,难道没有发现,他的面骨已经发生变化?这都是他体内的白优子在作怪,现在变化的只是面容,接下去会是哪一部分呢?”他看向兰生,半是怜悯半是冷酷,“对他最好的归宿,便是送他上路吧。而且皇后他当明白,真正的宋明磊其实早在永业三年的那场战火中为救您坠崖而亡了。”
韩修竹瞟向林毕延道:“皇后若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