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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轻轻的风声,画面又是一转,只见一片银装素裹,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可是雪天之际有一棵巨大的木槿树,红白紫三色花瓣如雨,有位神祇穿着光明盔甲器宇轩昂地站在木槿树下,浑身上下闪耀着神圣的光芒,他对我浅浅而笑,那笑容仿佛是最甜美的甘露,让人无法抗拒,他的声音就像丝绸一样柔滑,“你来啦。”
我就这样没完没了地看着他,三魂七魄就这样没了,直到有人柔声唤我:“你来啦。”
我扭头,紫浮盛装打扮,连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他微喘着气,对我浅嗔道:“今天是你我的婚礼,你怎么跑到树母神这里来了?我可好找。”
我低头,果然身上也是一身火红,周围无数的仙灵妖魔向我祝福着。从那天起,我便同紫浮离开天庭,降临南源洲国隐居。我喜欢在洱海泛舟。曾经满身血腥的紫浮,带领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族人,放下了所有的荣誉和仇恨,亲手种下朝珠花,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当第一朵花开的时候,紫浮用沾满泥土的手指为我摘下那朵带露的朝珠花,轻轻地插到我的鬓上,对我柔情而笑。
我喜欢在洱海泛舟,听紫浮吹笛,我总是爬到高高的雪山顶上,长长久久地望着夕阳下温柔而圣洁的雪山。岁月就像蝴蝶泉的水波,平静而柔润,不停滑过,我暗暗希冀着能像普通人类或是仙灵一样,拥有一个小生命。
我想要一个女儿,南源州的夕阳那么美,就给女儿起名叫夕颜吧。可是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奢望,因为我们族人没有生育能力,即便拥有仙灵的血统,可我们不是佛,还是会老会死。即便是最完美的紫浮,最多几千万年,或是几亿年后,也会化为尘土。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愿望真的会实现,然后毁掉我们所有人平静而美好的生活。
“你以为你能救谁?诅咒永无可解!”白衣人影在我上方嘲笑地看着我。那绝世的容颜和身后金色的翅膀耀眼得让我无法直视。他身边的银虎对我大声咆哮,我只能捂着剧痛的小腹趴在泥土上,身上浸满了黏稠的红色液体。
我呼唤着我的丈夫和朋友,可是那个神王加强了结界,即便我用我的血也打不开。我看到结界外紫浮惊痛的脸,我失声唤着紫浮的名字,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像你和紫浮这样的杂种东西,连妖都不配称,居然痴心妄想绵延子嗣!”他残酷的冷笑在我面前晃过,以前,我是多么喜欢看他的笑容啊!
好痛,恍惚间看到紫浮抱着一个人深深地哭泣,满脸都是伤心的紫色泪水。
他身后站着无数紫瞳战士,咬牙切齿地盯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紫浮站起来,他悲愤的面容渐渐扭曲,对着云层中的神王发出厉魔般的嘶吼,“你无情无爱,却为何要生生世世诅咒我和我的妻子?我们一心归隐,凭什么我们的族类,不能拥有后代?”
他怀中人滑落了下来,是一个紫瞳女子,浑身是血。那女子的小腹上插着一把五光十色的利刃,像极了我的酬情。她那美丽的面容带着说不出的绝望和永远也化不开的悲伤,竟然是我!
无数背后长着翅膀的天使穿着盔甲、舞着兵刃怒吼着向我们奔来,那洁白的翅膀上沾满了紫浮族人的鲜血,最后只剩下紫浮一人。他可以逃,可是却紧紧地护着我的尸首。
他高大的身上插满了各种兵器,绝世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如同紫陵宫前的修罗铜像。他被迫跪在地上,却始终不让任何天使靠近我。他对着天空大喝:“她是无辜的,连她也要赶尽杀绝吗?”
最后他交出了武器,只为了天帝承诺留那女子一缕魂魄。我悠悠荡荡地飘着。愤怒的天使渐渐恢复了清醒,看着血流成河的战场,还有那个可怜的女子,放下了武器,收起了翅膀,流下了慈悲和后悔的泪水——没有人再愿意去毁掉那个紫瞳女子。
忽然,天使群中出现了一个酒瞳红发魔鬼,他披头散发地向我走来,那双血瞳瞪着我,怒喝道:“还在犹豫什么?神明杀你族人、断你子嗣、毁你家园,如今你只剩一轮孤魂,无依无靠,快随我去无忧城,在那里你当生生世世复仇,不让神的光明洒落人间。”
不错,我要复仇,我要杀了原非白、司马遽,灭了原家,为明家复仇。我的记忆开始混乱,只是感觉心中的悲愤和仇恨渐渐无限量地膨胀着。我要同紫浮一样,灭天之破。我看到那个女子圆睁的眼睛化成了血红,转眼化身成魔。
好烫,是地狱的火在燃烧。无数的生灵被那个女子毁掉,紫浮用他的身躯挡住她,软声细语道:“不要跟他去。木槿,发生任何事都不要逃避,这是你同我说的,可还记得?不要逃避啊。”
那女子身上的魔火渐渐渡到他的身上,他的翅膀变成黑色,他那圣洁的光芒化为乌有,他眼中流出黑色的眼泪,任由天使将他一剑穿心,可是他却一直微笑着凝视我,“不要相信他!”
“不要!”我惨烈地大叫起来。眼前的紫浮正穿着月白色的衣袍,绣着海棠的衣袍一角随轻风摆动,一手掌灯,在樱树下微笑看着我。不,这不是紫浮,这是段月容。我正坐在泥地上,而那块紫殇正躺在脚边,发着幽幽淡光,像是在阴险地嘲笑着我。
我紧紧抱着大肚子,猛烈地喘着气,心跳如雷。刚才的一切是什么?为什么这样真实?我定定地看着他,一下子爬将起来,紧紧抓着他,狂乱地问道:“你是为了不让他的妻子遁入魔道,所以才化身为魔吗?”
他没有回到我,只是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如同那紫殇中的天使一般,慈悲而垂怜地看着我。
我等不及他的回答,再次抓向那块石头,想知道接下去发生的事,可是段月容却抢先一步抓起来,使劲扔下山崖。
我愕然地看着他绝美的侧面,苦苦平复剧烈的喘息。
“木槿,”我听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切都过去了。”
他转过身来,那紫瞳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平静和安宁。他轻轻拥我入怀,对我绽放出一抹无比美丽的微笑,说道:“我们回家吧。”
尾声
元德二年,夏,贞静皇后忽得急症而薨,世祖悲痛万分,举国服丧。贞静皇后死后不久,被她罢免的名商君莫问又再次活跃起来,游走四方,仗着太宗的喜欢,屡屡进言痛批朝政,揭露时弊,检举贪污,是朝中贪官的克星,而世祖在花西皇后死后一年内服用了一种西域名药,身体不但健壮如常,且精力旺盛,性趣勃发,据说宫中美女如云,同年改国号大业,世祖复轩辕旧朝关于司马氏的冤案,世祖曾数次秘宣君莫问进京,然君每每抗旨。
大业元年,君氏在江南的府邸,偶然路过一位乞讨之人,那人虽衣衫褴褛,却身长八尺,器宇轩昂,左腿似被野兽咬去一大块,右腿完好,满身伤痕,左面皆毁,左手失去三指,唯有左小指戴着一只残缺的五彩斑斓戒。家人见其似是当年埋骨他乡的君氏总管齐仲书,君莫问喜极而泣,然问其身世过往种种,却皆言不记,君府上下无不喜忧参半。君莫问便将其带在身边,不离左右,并命其妻卜氏尽心照顾,竟渐有起色,然仍是记少忘多,眼神哀戚,午夜梦回,常梦呓“青媚”二字,卜氏唯暗自饮泣。
绯都可汗为世祖一生最大之敌人,本名阿史那撒鲁尔,年仅二十五岁一统东西突厥,从小在东庭长大,雄霸一方,然其个性过于冷酷残暴,铁蹄所至,稍有反抗,便鸡犬不留,附庸国怨声载道。
唯有塬朝与其相抗,大业六年绯都可汗再攻玉门关,世祖亲征,同于飞燕迎战玉门关外,以最精良的武器和装备重创绯都可汗。可汗失去踪迹,传言为西域佛教之秘宗所救,遂成高僧,云游四方。此役消耗彼此两国精英、粮、马无数,遍地哀号,两国留下寡孤无数,突厥再无力南下。而大塬名将于飞燕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世祖亦受重伤,回宫一年后殁于崇元殿,享年四十五岁,留下三子一女,却皆没有活过十岁,传言被紫瞳的锦太皇贵妃在后宫的势力暗中鸩杀。
世祖殁于小阴山之役后,锦太皇贵妃便乘机返回紫栖宫,拥原非流,史称真宗,改年号为兴明。真宗尊封太皇贵妃为昭化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借此独霸朝政,垂帘听政达十年之久,往往擅寻借口,原姓王十之有九为其诛杀,原姓中人皆闭门自危,真宗亦惧之,乃寻借口逃离长安,躲至大理。其时唯有南嘉郡王宋重阳假装疯癫逃过昭化太后的屠戮,却难逃羞践。花氏及其党羽独霸天下,可谓风光一时,实现了儿时的预言。
兴明三年,太皇太后欲改国号为明,自号女皇。一直养病于大理的真宗原竞,在大理永烈女王帮助下举起义旗,联合南嘉郡王宋重阳、袭一等忠勇郡王于虎,号令天下反对花氏暴行,一举攻破长安,赐死昭化太后,真宗改年号为盛平。至真宗盛平五年,大塬达至鼎朝盛世,史称“盛平大治”。而于氏一族世代忠良,边境有事必为国奔走,因为于氏在边疆镇守,为元朝的盛平大治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于飞燕最小的女儿于兔,后来成为了真宗的正室,史称荣熙皇后。
真宗盛平五年,为前朝明家的谋逆大案平反昭雪,南嘉郡王复立有功,赐原姓,昭化太后与先贞静皇后皆复本姓,从此明家与司马家的后人同样得以见于天日,效力于新皇。
小阴山战役后,术止可汗登基,奈何可汗宠信奸佞尹明叶护,虐杀朝中忠勇之人,阿米尔叶护于塬兴明二年,携群臣拥流亡在大理的太子木尹回突厥登基,史称木尹可汗。可汗勇毅过人,颇有其父遗风,为政清明,致力于丝路各国友好通商,使百姓富庶,宽厚仁德。一日,可汗翻看先王诗册,乃见二册字句精妙绝伦,然中有一页被撕去,大怒问左右曰:“何人安敢毁先帝遗物哉?”
叶护阿米尔跪曰:“此乃先王征小阴山一役之夜所为也,所遗之页正是先王最喜之《青玉案》也。”
阿米尔乃告知木尹可汗,先撒鲁尔可汗、贞静皇后与热伊汗古丽大妃旧事,言及原本已被先可汗毁去,此乃抄本,并为帝默写《青玉案》,木尹听罢复念《青玉案》数遍,一夜未眠,隔日遣使向塬朝请求和亲,以修和好。
木尹可汗追封其母热伊汗古丽王妃,即成姑菩德里太后为大圣姑菩德里太后,盛平三年,亲自前往塬朝悼念太后,显示了与塬修好的诚意,与真宗在太庙前第二次歃血为盟,昭告天下,突厥与大塬乃兄弟邻邦,永不犯境。为天下交口称赞。两国从此和平互通文牒,实现和平长达六十年之久。史传太后晚年复回故土,临殁,贞静皇后哀痛不已,时太后已目不识物,紧握皇后之手道:“妾实疲累,切记送妾回归故土,勿复遣妾兮。”乃笑而终。
盛平三年,真宗选宗室女为和亲公主,亲送公主至河朔,回京途中,路经法门寺,感怀故人,乃亲自上香,惊见一流浪西域僧陀。同行勤忠公谢素辉觉此僧陀眉眼似曾相识,酒瞳似血,竟似突厥先帝撒鲁尔,僧陀自号阿赖什叶,对帝淡淡一笑,隐于木槿花丛中,余众怅中。
昭化太后垂帘听政时期,进行了大塬朝第二次大规模的文字狱,焚毁了大量《创业起居注》及元德、大业年间的政要记录,关于元昌三年那场“崇元殿之变”的史籍,篡改了大量史实,转而加上了很多世祖迫害昭化太后和真宗的罪证,故而盛平年间流传开来的《金陀遗编》,成为研究“崇元殿之变”的重要资料。
小五义的传说成为塬朝开国历史中色彩最浓艳的一笔。这个小五义中出了一个几乎做上皇帝的太后,一个突厥的太后,一个褒贬不一的皇后,一个纵横沙场的惊世猛将,一个谋略机关算尽天下、几乎推翻大塬朝的亲王。有美人,有忠臣,有贞女,有猛将,有叛臣,生动地演绎着元庆至盛平年间的风情,而贞静皇后是其中最有争议的一个,皇后享年三十岁,但是关于她的传说很多,有人说她是有史以来最贤良的女人,有人说她是史上最美丽的女人,又有人说她是一个弄权的奸妃。
《金陀遗编》尤其提到了大量关于贞静皇后和其时的巨贾君莫问的事迹,有趣的是两者必在文中同时提起,更显示了两者不同寻常的关系,虽略有隐晦,却似非一般的尊崇。正史著述了贞静皇后在庚戌之乱的八年中受大理义商君莫问的庇护不但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贞节,很多流派认为贞静皇后其实是做了君莫问的妾氏。然而同时研究《金陀遗编》的文学家有了另一种更大胆的推测,贞静皇后的另一重身分便是君莫问,真正庇护了贞静皇后的就是大理圣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