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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在她的心目里,他不会是这样的人,可是……
正待发问,忽闻殿顶发出一声轻响,不觉望去,然而门口又传来一个清凌凌的声音:“王兄不必犯难,雪雪愿意奉旨成婚……”
什么?
洛雯儿回了头,但见一袭银狐长披风的千羽雪仿佛裹着云雾步入殿中,微微一笑,眸子如轻岚笼罩下的碎闪湖光。
仿佛担心他们没有听到她方才的话,轻声却郑重重复道:“雪雪愿意!”
“雪雪……”洛雯儿跳起来。
千羽雪笑了笑,牵过她的手……
洛雯儿指尖一颤……千羽雪的手竟是比雪还冰冷。
恍若透明的柔荑缓缓拂过她的腕间,轻叹:“这对碧玺香珠,终于成双成对了。”
又睇向千羽墨:“王兄,雪雪这便放心了……”
“雪雪,我不让你嫁给那老怪物!”洛雯儿一把抓住她,脱口而出。
老怪物?
千羽雪眨眨眼,又看了眼她的王兄,忽然笑起来。
她笑得是那么开心,自打第一次遇见这位仿若冰雪雕就的公主,洛雯儿从未见她如此“放肆”,竟是弯了腰,掉了泪,直笑得终忍不住咳嗽起来。
洛雯儿急忙扶她坐下,回头,却见千羽墨亦是弯着唇角。
这对兄妹,该不是都气疯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老怪物?我还是头回听说……咳咳……”又笑:“果真贴切!”
“既是知道,你还……”洛雯儿不忍责备她,只轻抚她瘦削的背。
“嫂子……”千羽雪牵过她的手,目光微闪;“我把王兄交给你了……”
“雪雪……”洛雯儿红了眼圈:“我不要你嫁给他!”
千羽雪摇摇头:“为国分忧,是每个人的责任。雪雪在后宫这么多年,一直养尊处优,也该到了为国尽力的时候了……”
“可是……”
千羽雪又咳了两声,笑:“不会很久的……”
洛雯儿顿时心中一凉。
“你也看到了,我这身子……所以,不妨用这残躯,来……如此,我还算赚了呢。”
又笑:“难道嫂子想看雪雪老死宫中?难道嫂子只想与王兄恩爱,却让雪雪独守空房吗?”
洛雯儿不知该说什么好。千羽家族的人不管表面看起来是强悍还是温和,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固执,可是千羽雪……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冰雪般洁净的女孩一步步迈进污浊的沼泽?
或许这个女孩真的如她所言,没有多久……
就因为这个虚弱的身体,她错过了太多,太多,想爱却不敢爱,想去实现却不敢实现……
她贵为金枝玉叶,人所仰羡,然而却只能祈祷别人的幸福,在别人的幸福里编织自己的梦想。
她实在太可怜,又太坚强,所以,洛雯儿不想让她在剩下的日子里,也不曾开心过。
“嫂子,”千羽雪笑了笑,眼底的泪光不知是因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因了即将到来的离别,或者是因为病痛,碎波闪闪:“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唤你呢。其实我同王兄一样,都很讨厌生在王家,一辈子囿在这样一个金笼子里。这话若是让人听了,定会认为我们不知足,在矫情。的确,锦衣玉食,看似要什么便有什么,的确省了许多烦恼,可是……”
她叹了口气,眸中现出一种期待:“最难寻那种心心相对同甘共苦的情意。雪雪很羡慕王兄,雪雪也曾想……”
语气忽然止住,垂了眸子,笑:“可是世上有几人会这般幸运呢?我不过是普通的一个公主,上天赋予我生命,给了我这样的身份,我就要完成属于我的使命。我只求你,嫂子……”
握住洛雯儿的手,眸光恳切:“无论什么时候,无论王兄做错了什么……或许那本不是他的错,只是……天意弄人,只是……都请你不要离开他好吗?”
这几句,莫说洛雯儿听不懂,就连千羽墨也听得糊涂:“雪雪……”
千羽雪急忙展开笑颜:“是雪雪多虑了,雪雪只是想,岁月漫长,怎能舌头碰不到牙呢?只是……”
重新睇向洛雯儿:“嫂子,相信我,我从未见王兄如此喜欢过一个女子,他对你是真心的……”
或许是因为即将远嫁,放心不下最关心的人,毕竟她与千羽墨经历了太多,即便是自己,有时也不确定两个人的明天会如何,只不过,她与他由相互提防相互猜疑相互揣测的过去,走到相互信任相互理解相互扶持的今天,每一步都极尽艰辛,每一步都载歌载泪。他的脚印承载着她的,她的足迹覆盖着他的,他们越走越近,这些印记已是难分彼此,她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除了……若是当真有那一日,她会陪着他,一同去他为她建造的忘忧谷,去他们的福地洞天,她要告诉这最无情的世间,纵使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481不要她嫁
更新时间:2013…10…22
可是千羽雪……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理应有属于她的幸福,然而为什么……
她不由睇向千羽墨……可是这个应该阻拦妹妹跳进火坑的最有发言权的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千羽雪却笑了……仅是这一眼,便可见二人的彼此依赖与不可分割,或许她的担心真的是多余的,或许若想使一段感情更加坚韧,还需经历历练,可是这历练……
她亦睇向千羽墨,却见王兄正看着洛雯儿,那目光是温柔的,是缠绵的,是不容任何人介入的专一。
或许……
她移开视线。有些话,她想了许久,依旧不知该如何说起,或许……
望向窗外……即便隔了糊窗的白绫纸,依然可见雪花飘飘洒洒,依然可闻到梅香点点清寒。
她虽然畏寒,却极喜爱这透着清香的冬季,可是这样的日子,不多了啊……
她起身,施礼:“王兄,嫂子,雪雪出嫁的事就拜托你们了。一生难得的一件大事,还请兄嫂尽心。”
她还调皮的眨了眨眼:“无涯这么富庶,总不能亏待了我,让我被天朝后宫那群女人笑话!雪雪一定要……风光无限!”
洛雯儿眼睁睁的看着千羽雪飘飘的去了,猛的回了头,却见千羽墨在笑。
“你竟然还笑得出?你是不是疯了?”洛雯儿突然产生怀疑,立即上前拍他的脸:“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手被他捉住,吻了下:“我没疯,我很高兴……”
洛雯儿立即露出恐怖神色……一个是最心爱的妹妹要嫁人了,关键嫁的是个老怪物,一个是主动请缨要出嫁,明明知道对方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变态。
可皆是淡定无比,难道这就是王家?难道他们早就对今日有所准备?
可是她无法淡定,而且他们的淡定几乎让她发疯。
她抽了手,准备跟千羽墨理论,殿门忽的一响,一个绛红的身影卷着寒气就冲进了殿,身后跟着一串宫人,皆慌慌的喊着:“英二公子……”
“英大学士……”
“英首辅……”
待见了殿中二人,齐齐跪倒:“奴婢失职,请王上恕罪……”
千羽墨摆了袖子,众人便诺诺的退了,唯英秋冉一身凛冽,昂然而立。
身板虽依旧稍嫌单薄,却仿佛可以撑起一片广阔天地。然而那梅花鹿一般的眸子闪烁不停,粘在睫毛上的雪此刻化了,于是又蒙了层水雾,使得那双眼仿佛初冬早上流岚氤氲的湖面。
“我……”
洛雯儿本以为他们未来的丞相会来一番慷慨陈词,或声泪俱下,岂料英二公子攥紧了拳,梗直了脖子,一反从前一任千羽墨搓扁复揉圆的柔弱之态,直接大吼一声:“我不要她嫁!”
一直温文尔雅,甚至是唯唯诺诺,即便身居高位,备受重用,亦是谦逊有礼,可是此刻,他连礼都未施,省略了一切繁文缛节,华丽辞藻,直吐心声。此等诚挚与热切,此等勇敢与坚定,活活从一头温顺的小梅花鹿裂变成一只炸了毛的小狮子,登时令洛雯儿心头一震,继而大喜。
终于有人反对了!
不能不说,长公主虽属后宫,但婚事亦是国事,更何况要远嫁天朝,更是不能草率。此事当由众臣商议,再行决定。纵然拧不过天朝的大腿,也要弄出点效果,制造点反响,哪怕是讨论如何办嫁妆。反正拖得一时是一时,万一老怪物纵欲过度或者是被鸡骨头卡住一下子翘了呢?
然而她方目光放亮,就听千羽墨道:“此乃天子之意,亦是王命,长公主亦是同意了,你有何权反对?”
“我……”英秋冉语塞,额上青筋一鼓一鼓,秀气的脸蛋涨得通红,颇有几分狰狞:“我就是不要她嫁!”
“呵,”千羽墨竟然笑了:“她是我的王妹,是千羽家族的人,理应听从国主亦是王兄的安排。你是什么人,竟然胆敢干预孤的家事?竟然胆敢阻拦公主出嫁?你凭什么,挑衅天朝的威信?”
“我……”英秋冉再次语塞,梅花鹿般的大眼旋即溢出水汽,仿佛下一刻就要嚎啕大哭。
洛雯儿只觉千羽墨不仅大反常态,而且蛮不讲理,再看英秋冉的摇摇欲坠,仿若被冰雹打伤了的小花,顿生不忍,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
怎料她刚有所行动,就被千羽墨一把揪回来。
顿时暴怒,正要不顾一切跟他大吵一架,然而那钳住她胳膊的手不动声色的紧了紧。
她顿时眸光一凝……莫非,是有什么“阴谋”?
英秋冉的小嘴唇已经开始颤抖,哆嗦了半天,方泪光闪闪的抖出一句:“我我我我就是不要她嫁!”
千羽墨已经露出不耐,袖子一挥,身子一转:“你走吧。不过长公主要出嫁,你既身为大学士,孤限你三日内写出一篇万字华章,为长公主送嫁!”
英秋冉大约是想再行反对,可是面对王上冷绝的背影,却是黯了神色,转了身,有些踉跄的奔出门去。
“你到底想怎样?”洛雯儿实在忍无可忍。
怎奈千羽墨一把搂过她,不顾她的挣扎:“你就没觉出什么异样吗?”
异样?
我就觉得你有异样!
可是面对那双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眸子,她勉强压了怒火。
也便是这一冷静,还真发现了问题……看到天朝这道圣旨的,千羽墨当是第一人,在短短的时间内,身在文华殿的英秋冉又是如何知晓呢?
她忽然想到在千羽雪进门前发生在殿顶的一声轻响……
郎灏?!
是了。
郎灏自打被千羽墨下了“隐身令”……虽然如今,他或许算不上情敌,却是爱上了这种隐身的状态。
洗手的时候,他在铜洗边;吃饭的时候,他在饭桌旁;就连洛雯儿与千羽墨亲热,有时她都会担心能不能有人在附近偷看。
方才,定是他听到了消息,于是……
可是千羽墨内力高强,不会觉察不到他的存在,莫非……
“你是故意的?”洛雯儿睇向她,神色严肃。
“你说呢?”千羽墨并不回答,只去含弄她的耳珠。
“可是,若是……”
一声叹息落在耳畔:“那便是雪雪的命了,若是……还有什么意思呢?”
☆、482你个混蛋
更新时间:2013…10…23
大历一百九十四年正月十五过后,无涯长公主出嫁。
自无涯建国,还是第一次与天朝通婚,出嫁的还是这一代仅存的一位公主,据说深受国主宠爱,据说天人之姿不亚于如今身为淑妃的湖阳公主,亦不逊于天朝第一美人甘露萱,所以所有人都来围观这场盛事,可谓万人空巷。
然而即便他们将浮闾长街围得水泄不通,即便翘了脚前瞻后顾,即便不断的问身边的人“你看到了吗?”“在哪里?”也望不尽那送嫁的队伍,那据说排了百里的丰厚嫁妆。
人们看着车驾在刀枪剑戟的护卫下一辆又一辆从眼前缓缓驶过,心想,王上当真宠爱这唯一的妹妹,如是怕是将无涯的国库都掏空了吧。又恨自己投错了胎,若也生成那元君天子,如今财色兼收,就是少活十年……不,可得好好活着,否则这金银与美人岂非都落了空?
于是从早望到晚,长公主乘坐的车轿早已静悄悄冷冰冰,挡得严严实实,就那么沉默的从面前走过去了,而送嫁的仪仗始终望不到头。
正月,正是冷的时候,且还在年里,天越黑,越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许多人已经等不下去了,于是有人离开了,于是三三两两……终于,观望的人群散了,唯漫长的队伍静默移动。
百里的仪仗走出了盛京,走进了原野,绕过了山脉,渡越了长河……
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如一条蜿蜒的彩色巨龙,缓缓向天朝的凉阈移动……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抱怨,在这个寒冷的冬日,一切都仿佛被冻住一般按部就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