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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季夏六月,时暑赫唏,以罂贮酒,暴于日中,经一旬,其酒味不动。饮
之香美,醉而经月不醒。京师朝贵多出郡登藩,远相饷馈,逾于千里。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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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至,号曰“鹤觞”,亦名“骑驴酒”。永熙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鸿宾赍酒之
藩,路逢贼盗,饮之即醉,皆被擒获,因此复命“擒奸酒”。游侠语曰:“不
畏张弓拨刀,唯畏白堕春醪。”
市北有慈孝、奉终二里,里内之人以卖棺槨为业,凭荩С滴隆S型旄琛
孙岩,娶妻三年,妻不脱衣而卧。岩因怪之,伺其睡,阴解其衣,有毛长三
尺,似野狐尾。岩惧而出之。妻临去,将刀截岩发而走。邻人逐之,变成一
狐,追之不得。其后京邑被截发者,一百三十余人。初变为妇人,衣服靓妆,
行于道路,人见而悦近之,皆被截发。当时有妇人着彩衣者,人皆指为狐魁。
熙平二年四月有此,至秋乃止。
别有阜财,舍肆二里,富人在焉。
凡此十里,多诸工商货殖之民。千金比屋,层楼对出,重门启扇,阁道
交通,迭相临望。金银锦绣,奴婢缇衣;五味八珍,仆隶毕口。神龟年中,
以工商上僭,议不听金银锦乡,虽立此制,竟不施行。
阜财里内有开善寺,京兆人韦英宅也。英早卒,其妻梁氏不治丧而嫁。
更约河内人向子集为夫。虽云改嫁,仍居英宅。英闻梁氏嫁,白日来归,乘
马将数人至于庭前,呼曰:“阿梁,卿忘我也?”子集惊怖,张弓射之,应
弦而倒,即变为桃人。所乘之马亦变为茅马,从者数人皆化为蒲人。梁氏惶
惧,舍宅为寺。南阳人侯庆有铜象一躯,可高丈余。庆有牛一头,拟货为金
色,遇事急,遂以牛他用之。经二年,庆妻预马氏忽梦此象谓之曰:“卿夫
妇负我金色,久而不偿!今取卿儿丑多以偿金色焉。”悟觉心不遑安,至晓,
丑多得病而亡。庆年五十,唯有一子,悲哀之声,感于行路。丑多亡日,象
自然金色,光照四邻。一里之内,咸闻香气,僧俗长幼,皆来观睹。尚书右
仆射无缜,闻里内颇有异怪,遂改阜财为齐谐里也。
自退酤以西,张方沟以东,南临洛水,北达芒山,其间东西二里,南北
十五里,并名为寿丘里,皇宗所居也。民间号为“五子坊”,当时四海晏清,
八荒率职,缥囊纪庆,玉烛调辰,百姓殷阜,年登俗乐。鳏寡不闻犬豕之食,
■独不见牛马之衣。于是帝族王侯,外戚公主,擅山海之富,居山林之饶,
争修园宅,互相夸竟。崇门丰室,洞户连房,飞馆生风,重楼起雾,高台芳
榭,家家而筑,花林曲池,园园而有。莫不桃李夏绿,竹柏冬青。而河间王
琛最为豪首,常与高阳争衡,造文柏堂,形如徽音殿。置玉井金罐,以金五
色绩为绳。妓女三百人,尽皆国色。有婢朝云,善吹梗芪 锻派雀琛罚
《陇上声》。琛为秦州刺史,诸羌外叛,屡讨之不降,琛令朝云假为贫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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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相率归降。秦民语曰:“快马健儿,不如老妪吹梗!辫≡谔┲菔保辔蕖
政绩,遣使向西域求名马,远至波斯国,得千里马,号曰“追风赤骥”。次
有七百里者十余匹,皆有名字。以银为槽,金为锁环,诸王服其豪富。琛常
语人云:“晋室石崇乃是庶姓,犹能雉头狐腋,画卵雕薪,况我大魏天王,
不为华侈?”造迎风馆于后园,牕户之上,列钱青琐,玉凤衔铃,金龙吐佩,
素柰朱李,条枝入簷,伎女楼上,坐而摘食。琛常会宗室,陈诸宝器,金瓶
玉瓮百余口,瓯檠盘盘称是。自余酒器,有水晶体,玛瑙盃,琉璃碗,赤玉
卮数十枚,作工奇妙,中土所无,皆从西域而来,又陈女乐及诸名马,复引
诸王按行府库,锦■珠玑,木罗雾縠,充积其内。绣、缬、细、绫、丝、彩、
越、葛、钱、绢等不可数计。琛忽谓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见石崇,恨石
崇不见我!”融立性贪暴,志欲无限,见之惋叹,不觉生疾,还家卧三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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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江阳王继来省疾,谓曰:“卿之财产,应得抗衡,何为叹羡,以至于此?”
融曰:“常谓高阳一人宝货多于融,谁知河间,瞻之在前。”继笑曰:“卿
欲作袁术之在淮南,不知世间复有刘备也。”融乃蹶起,置酒作乐。于时国
家殷富,库藏盈溢,钱绢露积于廊者,不可计数。及太后赐百官负绢,任其
自权取,朝臣莫不称力而去。唯融与陈留侯李崇负绢过任,蹶倒伤踝。太后
即不与之,令其空出,时人笑焉。侍中崔光只取两匹,太后问:“侍中何少?”
对曰:“臣有两手,唯堪两足,所获多矣。”朝贵服其清廉。经河阴之役,
诸元歼尽,王侯第宅,多题为寺。寿丘里闾,列刹相望,祗洹郁起,宝塔高
凌。四月初八日,京师士女,多至河间寺。观其廊庑绮丽,无不叹息,以为
蓬莱仙室,亦不是过。入其后园,见沟渎蹇产,石磴礁峣,朱荷出池,绿萍
浮水,飞梁跨阁,高树出云,咸皆啧啧,虽梁王兎苑,想之不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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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 陵
玉台新咏序
凌云概日,由于之所未窥;万户千门,张衡之所曾赋。周王璧台之上,
汉帝金屋之中,玉树以珊瑚作枝,珠帘以玳瑁 为柙。其中有丽人焉。其人
也,五陵豪族,充选掖庭;四姓良家,驰名永巷。亦有颍川,新市,河间,
观津,本号娇娥,曾名巧笑。楚王宫内,无不推其细腰;魏国佳人,俱言讶
其纤手。阅《诗》敦《礼》,非直东邻之自媒;婉约风流,无异西施之被教。
兄弟协律,自小学歌;少长河阳,由来能舞。琵琶新曲,无待石崇;箜篌杂
引,非因曹植。传鼓瑟于杨家,得吹箫于秦女。至若宠闻长乐,陈后知而不
平;画出天仙,阏氏览而遥妒。且如东邻巧笑,来侍寝于更衣;西子微颦,
将横陈于甲帐。陪游瘛牛蚁搜诮岱纾怀だ衷а欤嘈律诙惹W泵
蝉之薄鬓,照堕马之垂鬟。反插金钿,横舞宝树。南都石黛,最发双峨;北
地燕脂,偏开两靥。亦有岑上仙童,分丸魏帝;腰中宝凤,授历轩辕。金星
与婺女争华,麝月共嫦娥竞爽。惊鸾冶袖,时飘韩掾之香;飞燕长裾,宜结
陈王之佩。虽非图画,入甘泉而不分;言异神仙,戏阳台而无别。真可谓倾
国倾城,无对无双者也。
加以天晴开朗,逸思雕华,妙解文章,尤工诗赋。琉璃砚匣,终日随身;
翡翠笔床,无时离手。清文满箧,非惟芍药之花;新制连篇,宁止蒲萄之树。
九日登高,时有缘情之作;万年公主,非无谏德之辞。其佳丽也如彼,其才
情也如此。既而椒房宛转,柘馆阴岑,绛鹤晨严,铜蠡昼静。三星未夕,不
事怀衾;五日犹■,谁能理曲?优游少托,寂寞多闲,厌长乐之■钟,劳中
宫之缓箭。轻身无力,怯南阳之■衣,生长深宫,笑扶风之织锦。虽复投壶
玉女,为欢尽于百骁;争博齐姬,心赏穷于六箸。无怡神于暇景,惟属意于
新诗。可得代彼萱草,微蠲愁疾。但往世名篇,当今巧制,分诸麟阁,散在
鸿都。不藉篇章,无由披览。於是然脂暝写,弄墨晨书,撰录艳歌,凡为十
卷。曾无参于雅颂,亦靡滥于风人;泾渭之间,若斯而已。于是丽以金箱,
装之宝轴。三台妙迹,龙伸蠖屈之书;五色花笺,河北胶东之纸。高楼红粉,
仍定鲁鱼之文;辟恶生香,聊防羽陵之蠹,灵飞六甲,高擅玉函;鸿烈仙方,
长推丹枕。至如青牛帐里,余曲未终;朱鸟窗前,新妆已竟。方当开兹缥帙,
散此縚绳,永对貥于书帷,长循环于纤手。岂如邓学《春秋》,儒者之功难
习;窦传《黄》《老》,金丹之术不成。固胜西蜀豪家,托情穷于《鲁殿》;
东储甲观,流咏止于《洞箫》。娈彼诸姬,聊同弃日,猗与彤管,丽矣香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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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之推
颜氏家训·文章
夫文章者,原出《五经》。诏、命、策、檄,生于《书》者也;序、述、
论、议,生于《易》者也;歌、咏、赋、颂,生于《诗》者也;祭、祀、哀、
诔,生于 《礼》者也;书、奏、箴、铭,生于《春秋》者也。朝廷宪章,军
旅誓诰,敷显仁义,发明功德,牧民建国,施用多途。至于陶冶性灵,从客
讽谏,入其滋味,亦乐事也,行有余力,则可习之。然而自古文人,多陷轻
薄;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宋玉体貌容冶,见遇俳优;东方曼倩,滑稽
不雅;司马长卿,窃资无操。王褒过章《僮约》,杨雄德败《美新》,李陵
降辱夷虏,刘歆反覆莽世,傅毅党附权门,班固盗窃父史,赵元叔抗竦过度,
冯敬通浮华摈压,马季长侫媚获诮,蔡伯喈同恶受诛,吴质诋忤乡里,曹植
悖慢犯法,杜笃乞假无厌,路粹隘狭已甚,陈琳实号粗疏,繁钦性无检格,
刘桢屈强输作,王粲率躁见嫌。孔融、弥衡,诞傲致殒,杨修、丁廙,扇动
取毙,阮籍无礼败俗,稽康凌物凶终,傅玄忿斗免官,孙楚矜夸凌上,陆机
犯顺履险,潘岳干没取危,颜延年负气推黜,谢灵运空疏乱纪,王元长凶贼
自治,谢玄晕侮慢见及。凡此诸人,皆其翘秀者,不能悉记,大较如此。至
于帝王,亦或未免。自昔天子而有才华者,唯汉武、魏太祖,文帝、明帝、
宋孝武帝,皆负世议,非懿德之君也。自子游、子夏、荀况、孟轲、枚乘、
贾谊、苏武、张衡、左思之俦,有盛名而免过患者,时复闻之,但其损败居
多耳。每尝思之,原其所积,文章之体,标举兴会,发引性灵,使人矜伐,
故忽于持操,果于进取。今世文士,此患弥切,一事惬当,一句清巧,神厉
九霄,志凌千载,自吟自赏,不觉更有傍人。加以砂砾所伤,惨于矛戟,讽
刺之祸,速乎风尘。深宜防虑,以保元吉。
学问有利钝,文章有巧拙;钝学累功,不妨精熟;拙文研想,终归■鄙。
但成学士,自足为人;必乏天才,勿强操笔。吾见世人,至无才思,自谓清
华,流布丑拙,亦以众矣。江南号为“詅痴符”。近在并州,有一士族,好
为可笑诗赋,誂撆邢、魏诸公,众共嘲弄,虚相赞说,便击牛酾酒,招延声
誉。其妻明鉴妇人也,泣而谏之,此人叹曰:“才华不为妻子所难容,何况
行路。”至死不觉。自见之谓明,此诚难也。
学为文章,先谋亲友,得其评裁,知可施行,然后出手,慎勿师心自任,
取笑旁人也。自古执笔为文者,何可胜言,然至于宏丽精华,不过数十篇耳。
但使不失体裁,辞意可观,便称才士。要须动俗盖世,亦俟河之清耳。
不屈二姓,夷、齐之节也;何事非君,伊、箕之义也。自春秋以来,家
有奔亡,国有吞灭,君臣固无常分矣;然而君子之交绝无恶声,一旦屈膝而
事人,岂可以存亡而改虑?陈孔璋居袁裁书,则呼操为豺狼,在魏制檄,则
目绍为蛇虺。在时君所命,不得自专,然亦文人之巨患也,当务从容消息之。
或问扬雄曰:“吾子少而好赋?”雄曰:“然。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
为也。”余窃非之曰:虞舜歌《南风》之诗,周公作《鸱鸮》之咏,吉甫,
史克《雅》、《颂》之美者,未闻皆在幼年累德也。孔子曰:“不学《诗》,
无以言。”“自卫返鲁,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大明孝道,引
《诗》证之。扬雄安敢忽之也?若论“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
但知变之而已,又未知雄自为壮夫何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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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为文章,犹人乘骐骥,虽有逸气,当以衔勒制之,勿使流乱轨躅,放
意填坑岸也。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膂,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
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
而才损。放逸者流宕而忘归,穿凿者补缀而不足。时俗如此,安能独违,但
务去泰去甚耳。必有盛才重誉,改革体裁者,实吾所希。
古人之文,宏材逸气,体度风格,去今实远,但辑缀疏朴,未为密致耳。
今世音律谐靡,章句偶对,讳避精详,贤于往昔多矣。宜以古之制裁为本,
今辞调为末,并须两存,不可偏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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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六朝诗赋精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