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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祝周住处散发着中药味,他的勤务兵在煎草药,他在治性功能衰竭症哩。刘颖绕室而行,益发感到厌烦。她原以为天保的诚意加那份厚礼,会把苏祝周推上抗日之路的,谁知今晚宴会上他又如此这般。“那末”,她想假如他为人正直,爱国,我就做一生活寡妇,也算为大节而献身,可我不值得为这种人而牺牲自己。对不住,苏大少,我可要重新考虑自己生活了……
她回到卧房,坐在梳装台前,喊老妈子端一碗酒来。老妈子只端来一盏,按16两制,这一盏是四两。刘颖接过酒一饮而尽,又呼酒,再来一盏,又是四两。她看着镜中自己的红红面孔,满意地笑了:
“你看我老了么?”
“谁说的?”老妈子应付说,“你同祝娟小姐站在一起,人家都说你比她还年轻呢。”
“好,再来一碗好大曲!”
第三盏,是冷开水,刘颖舌头麻木,也当酒喝下去了。
老妈子知道刘颖酒量很大,但在大筵之后再喝半斤大曲,就是男性酒徒也未必承受得了。她便跑出去喊几个女佣来帮着照料,估计刘颖一定要出点小事故。
刘颖对着镜子拢拢头发,越看越觉得自己美。“15年过去了,时往而无回,看以后吧。”她在想,“滇人不齿吴蕃事,汉曲当歌蔡督篇。”,这是她父亲手书的一副楹联。她也由楹联进而想到,与天保他们结为同志,投身到抗日洪流中去,这种献身是崇高的……她的手已在哆嗦,又端起酒盏,盏里是什么,她又是未辨味儿喝下去了。“苏家,老的是恶狼,小的是猎犬……”她模糊不清地想,什么三从四德,五伦七出,统统滚他妈的蛋!叭的一下,她摔碎了酒盏,人也咕咚一声栽倒了。
“天保君,还是你够朋友,赶来救我了”。盛云清半死半活的向天保致谢,“我就吃一副中药,病倒更重了。客栈要我花钱另请大夫,我仗着年轻,熬,熬,才不花那冤枉钱呢。跟我来的伕子跑了,只好等你们来接。昨晚来一伙土匪,要我10块钱,我当然不给,他们就把我吊起来死打,打……后来把我的钱搜光,衣服也扒去了。我一路上都是吃你的,可我,我,我身上有500元钱,500元呐!便宜了土匪。今早上,狠心的店主把我拖到这块,这块……”他无力再说下去,哀哀地哭起来。
这是在小镇一角,盛云清蜷作一团,哆嗦着,喘息着,叙述他这几天遭遇。他是个高鼻子,刀条脸,本来相貌丑陋,现在这副蓬头垢面样子,没人管他,顶多还能活两天,说不定今夜就会被饿狼拖走。
天保找来当地管事人,请西医给小老板打针,服药;买一条棉被,雇木船一条,请船工两位,把盛云清抬上船,由小河入大河,驶向苏家圩。天保由陆路乘马向回跑,一面想,祝娟怎么也把人家忘了?好险,再过两天,小老板尸身都无处找了!
这是他们到苏家圩第三天上午。天保在练兵场上练兵,猛然想到盛云清,回村找祝娟,她带上一个刚组建的15人的政工队,外出宣传去了,他便单人匹马去找小老板。
在去的路上,天保虽然对祝娟不满,口袋里有两件东西总在抵销那不满,那是一个小本子和一块小木牌。小本子是她手抄的中共抗日政纲和八路军内部制度,他俩已在小马队用公约形式把这些文件精神部分地实行着,队伍的精神面貌就焕然一新。小木牌是一块二寸见方的黄杨木片,共做两块,他俩各执其一。两块小木牌各厚两厘米,图案简单,一面是“抗敌”二字,一面是个“恒”字,字全是天保写的,她亲手刻成阴纹,纹槽内加一层红漆。她说万一两人失散了,重逢时再老得互不认识,就对牌偕老。不过天保以为一个女大学生搞这种孩子气的小玩艺与常理不合,可能有什么政治含义,但没问她。他曾想过,这小玩艺即便是童心之作,也说明她爱他之深。
刘颖那箱禁书全是“五四运动”以来进步书刊,他俩连同刘颖、哑姑成立个秘密读书会,每晚读两小时,天保觉得获益不浅。同时他又在想,滑稽,八路军章程由地主小姐传给我这穷小子,而那多反封建书刊则来自旧式官僚大儿媳妇香房。
然而,在归途中他对祝娟的怨气越来越重,盛家小老板是个典型的守财奴,但并非敌人,不应该忘了人家……
他回到苏家圩,那条船也到了,天保找来刘颖,讲了事情经过,末了说:“忘了盛云清,我也难辞其咎,而祝娟是主要当事人,更不该忘了人家。”
“主要当事人是你!”刘颖纠正道,“男子汉,大丈夫,出了点事朝爱人身上推,像话么?”
“接受嫂嫂批评!”天保举手一礼,“这事总得设法遮掩一下,免得尊府上那位老太爷寻岔子。”
“小事一桩,”刘颖傲然一笑,“我自有办法!”
天保别了刘颖,回到住处去吃午饭。他和祝娟都生活在小马队里,他住在一家中等农户厢房里,祝娟和政工队几位女队员住在一家大户偏厅里。小马队官兵平等,财政公开,他们和士兵们吃同样的饭,拿同样的钱,每人每月三元钱。小马队队长名叫齐大成,是原李支队的骑兵连长,河北人,他对天保和祝娟生活上还是照顾很周到的。天保既是这支小队伍首脑,又是大家朋友,除了社交应酬场面,一般都和战士们在一起吃饭。
下午他又到后山大洼去练兵,晚饭后回到住处,对内已改称通信员的勤务兵,已在里外两间都点亮了罩子灯,在外间桌上放上茶水。这住处蛮舒适,今天天保可不舒服,坐下来就生祝娟的气,他是由生活环境养成的一股子侠气,看到盛云清那副可怜样子,总觉得祝娟心太狠,怎么说也是亲表哥,怎能甩开不管呢?
天刚见黑,刘颖来了:“姑爷放心,一切安排妥当。请了两个医生,都有是交情的,按我的机关做,诊断云清已并发了12种疾病,其中有10种传染病,需要隔离治疗120天。吓得公公要王二先生在外面租一座空屋小院,派一个男佣人服待云清,特地关照,四个月内病人不许进苏家大宅,怕他被传上恶病。我还特地向公公言明,你们所以未及时告知云清的事,是临近年关,说了不吉利。公公倒高兴了,说,姓关的到底读了圣贤书,懂得些古训。”
“哈哈!”天保斟杯茶送到刘颖面前,“嫂嫂真是智多星,能把进士老爷哄住。”
“你们好高兴呀!”祝娟推门进来,一脸的不高兴。少倾,她动手斟茶喝,藉以遮掩自己的反常表现,说:
“政工队员都是返乡学生,旧习惯一时改不了,宣传了回来,强拉我喝酒,把我喝成这个死样子。”
天保怒气地说:“你还喝酒呢,盛云清差一点喂了狗!他的事归你管,怎么不管了!”
“我有我的计划!”祝娟嗓音很高,“那么个死肉头,受点苦有何不可?我也没想到伕子会逃贼会抢,他又那么脓包不经摔。”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天保道:“人命关天,非同儿戏,照你的计划做去,盛云清的尸体都无处找了。带他来,查明他缠你企图,本是你的主意,怎么能对一个病人撒手不问?”
祝娟火气大发:“狗咬老鼠,多管闲事!我就没打算要他马上来,等我们把队伍控制住,打开了局面,管他同家里说些什么。对他的什么企图,我已经没兴趣再查了。你只管抓下层士兵工作,打好仗,谁要你这份侠肝义胆,自找麻烦,糊涂!”
天保也火了:“你真是瞎闹!小老板要是死在荒野,对我们影响太坏,你才是十足地糊涂!”
刘颖以大嫂身份制止道:“你们怎么啦,要把乡邻们都引来看笑话么?如今这一方谁不羡慕你们这一对,连苏家老祖宗都说你们是天生地配,造物偏私呢。这才几天,你们自己就降低了自己。”
他俩都不言语了,看样气都未消,这是他们结识以来第一次吵架。刘颖抱住祝娟肩头,亲昵地说:
“大妹,你真是喝醉了么?15年来,嫂子对你哪儿不好,怎么能当我的面发这么大的火?你对云清的事,真有什么计划,也该告诉天保。就算你讨厌云清,事情也是我一手张罗的,你更没有理由生这么大的气呀!是了,你说过,天保的脉搏跳动,都属于你,可你总不能把他装在口袋里。难道刚才我同天保说笑两句,也会引起你的不快?死丫头,嫂对你这么好,怎么对嫂也嫉妒了!”
祝娟脸红了:“不是。”
刘颖劝说道:“大妹呀!人昏于癖而荒于恶,敏于静而疏于躁,人在哪一方面有了某种癖病,他在那一方面就清醒不了。你回来短短几天做了不少工作,像苏祝山那样的人,经你耐心开导,能从感情上把你同祝周父子区别开来,这是很不容易的。但你约束天保就太小家子气,嫉妒心过重,完全不像个学生领袖。”
祝娟被她说得有些难为情。她很敬重嫂嫂,没有辩解,心里也不承认自己醋性大。正在心烦意乱,就听里间哗哗作响,好像有人在翻弄什么,便开大噪门喝叫:“谁在房里鬼鬼崇崇的?出来!”
“我在整理书刊。”哑姑苏祝嫚拿几本旧杂志从里间出来,“怎么了,姐姐虎着脸干嘛?”
祝娟横眉竖眼的问道:“嫚子,读书会时间还没到,你一个人早早藏在房里,干什么来了?”
哑姑虽然不高兴,还没恼:“姐姐,说些什么?”
祝娟呵责道:“我说你一点规矩也没有!”
哑姑脸红了:“我不知道姐姐要立个什么规矩。”
祝娟训斥说:“听着,嫚子,你已经满17岁,嫂嫂像你这么大,已经嫁到你们家四年了。不管家里认帐不认帐,天保事实上是你未婚姐夫,你是这么大一个小姨子,一个人钻到姐夫房里东翻西弄的,就不晓得害羞?就不晓得避嫌,就不怕招惹是非口舌?!”
哑姑觉得受了污辱,哇的一声哭了。刘颖赶紧劝说她:“小妹莫生气,你姐喝多了。”
哑姑从刘颖手里挣脱出来,边哭边说,不是讨饶,而是反抗:“是你,我最敬重的姐姐,动员我进读书会,还准备让我参加政工队的。也是你教育我要发扬五四传统,敢于斗争,冲出封建囚笼,不怕非议。现在,你又换了一副面孔,欺侮我了!好,我姓阮,不配和你们大小姐平起平坐,我走!”说罢掉头就跑。
天保跳起来拖住哑姑:“你姐真是喝多了,说的全是醉话,她得罪了你,我向你赔礼道歉。”
祝娟意识到自己有问题了,也伸手拉住哑姑,面红耳赤的说:“好妹妹,都是姐姐不好。”
哑姑还在哭着挣,刘颖道:“妹子,姐夫同姐姐都向你赔礼了,再任性,也是小姐性子了,该受批评啦!”
哑姑不哭了,瓮声地说:“姐姐,姐夫,我……”
刘颖把哑姑拉到身旁:“好了,姐妹还是姐妹。今晚念旧报纸,不读别的书刊了。”
经这么哭闹一次,今晚读书活动提前结束。
刘颖和哑姑走了,祝娟坐着发呆。天保问她:
“你怎么搞的?今晚这些事不应该发生在你身上。”
她眼里有泪:“我什么也回答不了!这两天我思想很混乱,好像阳光已经暗淡。”
“你是我政治向导啊!不是你,我哪会懂得依靠人民大众就有办法,也是你要我来借苏祝周合法番号,发展人民抗日武装的。我关家三代舍去一切寻求救国之路,只剩下我这根独苗孤儿,才看到中华复兴之曙光。我是个一往直前的人,认准一这条路,就一直走下去,而这路,是你指引的,不然我还是个政治糊涂虫。”
“以前我没细想这些,就是从丁家镇兵祸,想到没有合法番号,无法在敌后立足。回到苏家圩,现实矛盾压到头上了,我这个家庭,苏祝周父子二人,不仅是我日后负累,也是我们现在的障碍。”
天保拉住她手臂:“难道就没有克服办法么?”
她哽咽着说:“讲别的,天保,我现在回答不了这些。军队上的事,我本来不懂,现在懂得一些了,搞大部队还得靠你,我的办法不多。”
天保挠挠头:“组织民众团体!李支队在王家店获胜,扬州帮动员民众援战,起了很大作用,从那,我才渐渐明白军队离开民众不行。”
她摇头:“那会过早暴露自己。苏祝周同翁胖子本是一丘之貉,他会疑心我们是某方队伍,勾引外来势力,也来个宁可误伤,不留隐患,我们的设想就完全落空了。李支队那样坚强,只剩下小马队,一定要保存下来。”
“仅仅160余骑兵,作为毕竟有限。由下而上控制苏团,其实很难,这些兵,成分太杂,官军素质更差,帮会习气重,民族意识很淡漠。”
“我想动员苏家圩穷人成立辅助武装,既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