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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血红时-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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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病怎样了?”
  “坐下吧。”刘颖冲窗下几只椅子努努嘴,“我们病都很重,需要静养,无事休来打搅。”
  “都是什么病呢?”苏祝周坐下,没人来侍奉烟茶。
  刘颖长叹一声:“都是神经系统受伤。我还轻些,祝娟已感到四肢麻木,有瘫痪危险。”
  苏祝周道:“既是这样,怎么跑到这个角落来?家里那么多房子,休养调理总要方便些。”
  刘颖又叹口气:“大院里闹鬼,住不下去。”
  苏祝周感到奇怪:“你也信鬼?”
  “鬼就在面前嘛!”祝娟脸上含着几分捉弄地笑容,“现在,事情内幕已经搞得路人皆知,连那三枪是谁打的,都已昭然若揭。我奉劝足下还是聪明点,不用再遮遮掩掩,自取难堪。”
  “事情都从老头子叛国引起的嘛!”苏祝周自我圆场有办法,“我去找齐队长消除误会,然后请天保回来,我向他赔情就是。”
  刘颖摆手:“去不得,他不会见你。他们已经是一支大部队,你抗日,他还能扶你一把。”
  苏祝周忽又呲小胡子发脾气:“这里是我的后方,我的防区,我能去,算是低就!”
  祝娟哼的一声冷笑:“你对国家犯了大罪,还厚颜无耻地用误会二字来搪塞!我们是看你没随你老子当汉奸,饶你这一次,再敢胡来,那就走着瞧!”
  正吵着,皓翁老人领上苏氏同族公议会几位老汉来了,一位老白胡子老汉拿一块小黑板和一本家谱册。全是长辈,争吵双方都礼貌地问声好。皓翁老人对她姑嫂说:
  “好好治病,身体要紧。以后你们要是能够重聚抗日,我能说服天保,他的冤案可以压下。谁要是旧病难改,还想算计人,或是跟苏恒昌勾结,我苏门可是族规无情,铡草刀照样能铡人头!”
  苏祝周强堆出一脸哭相笑:“你老说到哪里去了?我们当然要坚持抗日,同天保的误会,我向他赔礼。”
  皓翁老人道:“祝周哇!我是80多岁的人了,光这族长就做了40年。我呢,看事是看人怎么做,不是听他怎么说。你要真心抗日,来来来,把苏恒昌的事写在这黑板上,在家谱里把他名字各勾掉。这个事嘛,同族公议会是能办的,你兄妹俩都说抗日,还是你们自己做为好。”
  “这……”苏祝周不干,“请你老再思,我这么做会有人说我想早除老子早得产,那就有口难辩了。”
  “屁话!”皓翁老人转对祝娟说,“祝周这人我算看透了,你来写,一样的。”
  祝娟接来一支毛笔,在家谱册上涂掉苏恒昌名字。再换一支蘸石膏糊笔,在黑牌上边写边念:“苏恒昌,逊清官僚,民国二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加入汉奸行列,公开叛国。经同族公议,革除其族籍,以洗族人之耻!”
  老人称赞道:“唔,娟子是我苏门好女儿,好好把身体养好,大家信着你姑嫂俩。”
  苏祝周拦阻道:“老祖宗,你听我说……”
  老人接去黑牌挥挥手:“我说过了,我只看人怎么做,不爱听空话。”说罢和胡子们一同走了。
  苏祝周冲祝娟发火:“你太年轻,这块牌子挂出去,本族人共掉我们一半家产,也只好忍受!还有刘颖,平时点子那么多,在这关口怎么不给我一只下台梯?”
  刘颖恨声地说:“你爱跳楼,梯有何用?”
  苏祝周蹬足大叫:“我是一家之主!”
  祝娟也吼起来:“来人,把这家伙给我轰出去!”
  进来两个政工队员,把苏祝周拖走了。
  刘颖哭了:“此人已经无可救药了呀!”
  祝娟烦躁起来:“还我健康来!我要上马,杀人!”她觉得有个强劲声音在心底呼喊着。
  八天之后。苏家圩几乎发生一场流血冲突,经调解,小马队与苏团正式决裂,易地抗日。晚饭后,战士们用担架抬上祝娟,出西门而去。
  皓翁老人跟着送到西门外,难过地说祝娟说:“你哥是个畜牲,还是离开他好。”
  祝娟激情地说:“我们忘不了你老人家的帮助!可要注意安全,我们虽有布置,总要以防万一。”
  老人倒乐观:“你跟天保团聚以前,阎王请不动我。去吧,你们新防地我派人去疏通过,自有众人相助。”老人向回走的时候,老是唉声叹气,心里也很矛盾。他可以发动全族的人把苏祝周拉进祠堂杖毙,可他这一支人从此绝后,还有那么大的家产……这老族长也难当啦!
  苏家圩和各村的人都赶来送行,队伍出西门里许刚要折向北走,被老乡追上,只好停下来与老乡道别。人啊,苏家港的人,从山坡到平川都是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送吃的,送用的,叮咛话别,难舍难分。
  祝娟躺在担架上很难过,她领天保来,本想利用苏祝周番号发展部队的,结果连遭失败,这是她始料不及的。
  这八天,她又经历了一场大挫折的磨练。
  苏祝周回来,祝娟与刘颖约齐大成商量斗争方法。齐大成是河北霸县人,老壮丁,能打仗不会斗心眼儿。刘颖是环境养成的一些应世小术,对政治斗争则不甚通达。三人议来议去,确定个“精神进攻法”,就是用小马队的良好风纪去争取苏团下层士兵,迫使苏祝周抗日。
  然而,事与愿违,被瓦解的不是苏团,而是小马队自已。小马队过的是官兵平等艰苦生活,内部纪律严,苏团此番回来是大鱼大肉,贼吃贼喝,自由玩乐,无所谓军纪。小马队坚持操课制,苏团无操无课,随意游荡。小马队禁赌,更严禁调戏妇女,苏团无分官兵,吃喝嫖赌全干……起初,他们还是互相影响对方,不几天苏团官兵就全体出动,拉小马队的人吃喝嫖赌玩。
  马兵总算久经考验,没发生问题,步兵第二连全是李支队老兵,能与马兵共患难。第三和第四连经不起人家的反影响,便相率逃亡,有的成股投入苏团,第八天午后清点人数,三、四两连原有328人,还剩下120人了。齐大成去向祝娟报告情况,气得眼泪成串地落:
  “下暗棋咱们不如人家,再不想办法,人家就要吃咱们了!这也怪我不会办事,这回去南边收溃兵,混进来一些兵痦,才坏了大事。现在我只有把握控制马兵和步兵第二连,其余步兵今儿不跑,明儿也得跑。”
  “又失败了!”祝娟怨恨地叹口气,“至今我才明白,正派人同政治流氓斗,可不容易。”
  “大姑娘!”齐大成抹去泪,“咱们也该把话挑明了吧?不能老把我蒙在鼓里。我是早就看出你跟天保全是另有身份的人,才这么死心眼跟上你们干的,再不向我亮底牌,我也没办法巩固部队了。”
  祝娟看看齐大成那副诚实面庞,在想着,怎么说呢?她现在的帮手就是齐大成、刘颖、苏祝山三位,祝山去他岳家办丧事,不向这两位说明情况,很难度过眼前难关。她沉思一阵,才对齐大成说:“请原谅,情况不允许我过早暴露身份,你受委屈了,我的好同志!”她又扭脸对邻床刘颖说:“也要请嫂嫂谅解,革命纪律不许可我谈自己政治面貌,嫂嫂受苦了!”
  “我不怪你,大妹。”刘颖张口就流泪,“我的向往你晓得,你是另有身份的人,嫂子其实也明白。我父兄皆亡,家产被族人争得精光,娘家事实上没有了。婆家是这副光景,就是苏祝周不残废,我也不可能同他生活下去。我唯一出路就是投奔革命,抛却过去,走向新生,请大妹作引荐人。我们同苏祝周之流的斗争,不是个人恩怨之争,而是进步与倒退之争,必须坚决斗下去!”
  “好!”祝娟坐起来,“我和天保都是志愿献身敌后战场,志愿接受叶挺、项英和陈毅领导的。同时我们曾被授权扩大部队,吸收一切进步分子到革命行列里来。现在,我以新四军代表名义宣布,齐大成同志,刘颖同志,从即刻起都是正式革命干部。小马队和步兵第二连加打更队是我们基本队伍,怎样让他们明白部队性质,怎样保密,另行研究,现在是紧急应难。”
  六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了!说也怪,姑嫂俩的病好像陡然好了。三人紧急磋商一下,便分头行动。
  祝娟又穿上了军服,头戴钢盔,足登马靴,腰插驳壳枪一支,左轮手枪一支,右胯吊着马刀,乘一匹蒙古良种大马,驰出圩外。南门外土广场上,马步,步兵,打更队全体集合。现在打更队已扩大到250人,其中有不少知识青年,也有些进步的富家子弟。祝娟立马于队前中央,表情严肃,慷慨激昂地讲话:
  “诸位!我们是为实现国父中山先生遗训而奋斗的革命军人,不是普通丘八;打更队是国民抗日自卫武装,不是财主的庄丁。我们全部是为祖国解放而战的中华儿女,与苏祝周之流简直是人鬼之异!做人还是做鬼,全由自己选择,革命要靠自觉。马兵和步兵第二连都是我们李支队老弟兄,打更队全是本地青年先进分子,我们亲如手足,不用再讲什么了。三、四两连还剩下120人,愿走愿留,概不勉强,但人走不许带枪。来,愿革命的站到第二连一起,不愿干的放下枪,每人发两块大洋,咱们后会有期。”
  她讲罢,静场片刻,三、四两连残余晃动起来,乱了约10分钟,晃出去80人,还剩40名年轻士兵汇到二连一起,单编为二连第四排。晃出去的80人全放下枪,每人领两块大洋,低着脑袋走开。祝娟又激情地说道:
  “同志们!莫看我们人少了一些,但我们和四万万同胞站在一起,我们和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在一起,我们和国家强盛未来、子孙幸福站在一起,我们不是弱了,是更强了!请大家相信我和天保,我们有坚强地政治依托,我们是无敌的……”
  苏家圩锣声哐哐,人声喧嚷。打更队和步兵们控制着城墙和交通要道,马兵以班为单位在街巷间奔驰呼喊,把他们的遭遇,天保受害,苏祝周怎样使奸瓦解他们,一件件都公布出去。马兵善战,苏团理亏,苏团小兵们吓得躲在民家不敢出来。扁保长自己打着锣喊:
  “大家都到苏家大院看皓老断案子!”
  苏家中厅摆开10桌酒菜,苏祝周约集全团军官庆贺瓦解小马队初胜。突然间,祝娟率30余骑狂啸而入,厅里顿时一片大乱。她刀尖指着苏祝周下颏,厉声说:“不是老祖宗有话在先,我就把你剁成肉泥!”李士良拦在中间劝说,祝娟虽然愤恨已极,话还是说得有节制的:“足下也是委员长学生,竟然甘受苏祝周唆使,三枪打走了天保,破坏了南线作战计划,就不想想后果么,你的血怎么这么冷?”
  刘颖扶着皓翁老人来到院里,有人搬椅子请老人坐下,老乡们潮涌而入,过去一群青年像抓犯人一样把苏祝周拖到老人面前。苏祝周还不服:“你老是族长,怎能管军队上事?”老人道:“你兄妹纠纷,族长当然管得。”周祝周争辩说:“什么年代了,你还用封建老规矩管族人!”老人发了大火:“畜牲!你爹是国贼,你害走天保,破坏国军行动,是帮日本人忙,也是大逆,大逆者族人皆可诛之。今天一不打你,二不斩你,这就够宽的了,你狗日的还敢狡辩!”苏祝周立刻软了:“听凭你老裁断。”
  经邻人们劝说,扁保长做好做歹地两头圆,最后由皓翁老人裁定:苏祝周当众向祝娟赔罪,祝娟带马兵、步兵开走;刘颖既是苏家主妇,又以天保代表的公职身份留在苏家圩,打更队指挥权属祝娟……
  祝娟回到住处又瘫倒了。她把政工队留几个人下来,协助刘颖工作,掌握打更队,监视苏团。晚间出发,她躺在担架上,仰望朦胧月影,又烦躁起来,今天,在她火头上真可能干掉苏祝周,可是老祖宗一再叮嘱,不许杀他。“哎!”她想,人老了,虽然进步,也有糊涂的一面。
  刘颖坐在祝娟担架上流泪,弹不了琴,只好要政工队领唱《义勇军进行曲》,为小马队送行。
  队伍出发了,他们向近万的老乡呼喊道别,喊声中有悲泣之音,他们和当地人有了感情,这样被迫离开,心里也都很难过。老乡们大多不会唱歌,只是哭呼小马队一路平安。歌声,哭声,军号声,马嘶声,回音激荡,山岳共鸣。苦难的中国,每逢大变,为什么总有奸人作乱?而奸人作乱又使中国更加苦难。这灾难的教训,究竟要重复多久……


第八章 大起步
  一晃就是10天,在小马队新驻地,祝娟房间里。
  她坐在临窗桌前,真是百感交集,这几个月故乡生活,可谓噩梦重重扰煞人啊!她想写点什么,东翻西翻的找纸,却从桌子抽斗里发现一块残缺的破镜。镜子,镜子!自从她闹疯病,刘颖就不许她照镜子,现在屋里就她一个人,拿起那块破镜……天呐!镜中人满脸都是瘢痕,就剩两只亮晶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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