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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血红时-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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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杰面红耳赤,谎话全忘了,燕婶叫传来李三,责问道:“已经做了工作,街上怎么还有这种事?”
  李三说:“不能急,燕婶,老乡们情绪太大。”
  燕婶发怒地问:“李三呐!你也是区抗联会委员,会章上写得明白。不分党派,抗日一家,不计私怨,救国第一……你以为我心里舒坦,不想骂大蒙一顿?不行,推动桂军抗战,对国家有利,今儿这场兵祸也不是蒙团的罪过,更不是梅家湾的事,你都不懂!”
  李三掉头就跑:“你老放心,我马上做工作稳住大家情绪,贯彻抗联会决定。”
  蒙主叹口气:“都怪小侄不好。”
  燕婶也叹口气:“别代人受过,出头充好汉啦,这场乱了你担待不了,也不是你的事。桂军纪律严格,动一个团邱光会不知道,他这东线指挥就该砍头了!咱们梅家民军番号是五战区明令发表的,邱光跟李品仙捣什么鬼,你当李宗仁不知道?打了梅大队如同打了李宗仁,这里头曲里拐弯的事,你也不清楚。桂军真是钢板一块么,李品仙跟廖胖子合心么?维护广西大团体,你起不了多大作用,这事要是闹公开了,李品仙也担当不起!”
  蒙杰慌了:“代妈,这……”
  “这说的是梅大队,还有新四军呢?孩子,别看那只是两个连,到底是两党军队开了火,理在人家那边,李宗仁也抗不住,得由委员长向周恩来道歉。”
  “哎呀!代妈……”
  “你小子大概还迷信军人不问政治那套鬼话,也该醒醒啦。你现在后怕,为难,哪里知道我的难处。一来你哥俩也是我梅家孩子,你们的事我不能不管;二来共方朋友都把你大伯当成李宗仁在皖东的代表,今儿邱光来这么一下子,人家会怎样看待你大伯,又怎样看待李宗仁?李宗仁声名都不顾了,还有啥广西团体荣誉!”
  “这可怎么好!”大蒙吓坏了。
  “我全担下了,谁让我是你婶的呢!”
  “这样大的政治纠纷,你老如何担得?”
  “我用抗联会和我个人名义给叶挺、罗炳辉去了信,把家里事安顿一下,我再亲自去见他二位。”
  “你老认识叶、罗二将军?”
  燕婶带点自傲神气说:“民国12年,中山先生在广州成立大元帅府,就是南方革命政府,那时候叶挺就是中山先生的上校卫队长,罗炳辉是拱卫军少校营长,我跟你大伯同他俩挺熟。我去,把蒙团的事兜下来,我不能跟人家说误会,就是去说人情,共产党顾大局,又由我这老婆子出头讲话,叶、罗二位还真不好却我的面子。邱光这小子,我先不理他,等你大伯回来再说。事儿就到此为止吧,你也不用耽心受怕,打起精神来,好好抗战。”
  蒙杰睁着两只大眼睛,瞅着燕婶发愣。他可真没想到这位船家女出身的“燕老太婆”在政治上会有这么高的见地,处事会有这么宽的襟怀,社交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在折服之余,他又有些惶愧了,因道:“听你老一席言,小侄真是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燕婶又启发他做一个真正地爱国军人,别把广西团体利益置于国家民族利益上,大蒙唯唯诺诺听着,即便有不赞成地方,他也没说出口,梅家为他化解了一场塌天大祸,他已感激不尽了。由是他想,他所闻所见,都写信告诉邱光,让这位中将大人也清醒清醒。
  一副担架抬进厅来,梅大队的副大队长石立景左腿重伤,蒙团军医刚才重作了急救处理,腿上加了夹板,燕婶和大蒙帮着放稳担架,皱淑英端来汤水,用热毛巾给伤员擦汗,燕婶端杯茶递过来,一面关切地问:
  “立景,伤势怎样?”
  “婶!”两行热泪在石立景那多的大方脸上滚落着,“俺这条腿怕是不中了,今儿早上,俺起头以为中了鬼子埋伏,全身招数都灵。后来发现是蒙团,俺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刀扔了,一愣神,让流弹打中了。”
  “石老弟!”蒙杰脱帽施礼,“此事一言难尽,我代表桂方向你赔罪。”
  “不用,哥们,别看我姓石的是大老粗,心里全明白。”石立景擦把脸,喝几口茶,对梅家婆媳说:“婶,嫂子,祝陶哥跟四支队那位教导员让我来传话,这场乱子共牺牲六个人,一边仨。安葬仪式要隆重,广西军死的那仨战士,要同等对待,他们不是真敌人,考虑到蒙团的处境,咱们建议,他们选个下级官在仪式上讲话。”
  蒙杰听了,心里真不是味儿,但还能忍住,就是他说的军人制泪了。他又一次向石立景谢罪,递上烟,亲手划火点上,真心实意地说:“石老弟,今天的光讲是讲不清的,设若滨淮大队今天能过来,我想请苏小姐当指挥,我为副,共同进击池城。”
  石立景想笑没笑出来,脸倒哭丧得更难看:“俺的哥!滨淮大队真的能过来,苏家大姑娘是个通大情理的人,好说,可是底下工作没三天做不好,人心都是肉做的,今儿早上闹这么一家伙,谁还敢跟桂军一起打仗?子弹是要人命的,滨淮大队战士全是李支队老弟兄,吃够了‘误会’的苦,这……”
  燕婶赶紧打岔:“立景,别说这个,滨淮大队事实过不来,说也是空话。”
  大蒙脸红得发紫,镇静一下,问道:“池城敌情怎样?那里老乡骂我骂得很厉害,是么?”
  石立景说:“俺是粗人,不会讲话,你住的那家房东大爷一定要我捎句话给你。”
  “但讲无妨。”蒙杰又递支烟给石立景。
  “那家大爷是个老举人,说跟你交错不赖,”石立景说,“他全家11口人让鬼子杀了10口,他还相信你能打回去,救同胞。俺前儿夜里打进池城,他以为是蒙团,还高兴哩,后来他看到我,问蒙团可来了?我这人没心眼,就实说蒙团不知在哪,俺也找不着。那老举人哭了,让我一定捎句话给你,说他活到八十三岁就看错了一个人,死了不闭眼。我也没防他出事,他一头撞在石柱上,一下就碰死了,俩眼全睁着。”
  嘭,蒙杰一跺脚,咣的一下人也栽倒了。
  阴沉沉地午后,不大的西北风卷起一股股尘土和各类草屑,嗖嗖飒飒地旋转着,散落着。池城一带已是十室九空,一派凄凉,在这云低光晦天气里,益发显得幽森可怖,似乎天在下沉,没东西支撑他了。
  镇东3000米左右,日本兵从四面八方田野里汇拢来,集合,排队,从公路上开往池城,为什么要这么罗唆,下午又干什么?那是指挥官们的事,士兵只有一个自由,不受限制地呼吸空气。
  日军独立混成旅团与步兵旅团不一样,编制也不尽相同,一般无联队一级建制,直辖若干大队,旅直属队也小,平均每旅团5000到6000人不等,山内旅团组建不到百日,直属五个步兵大队,驻浦口一带,到池城来是“出差”,现在第1大队和旅属骑兵中队在铁路上监运由他们抢去的粮食,另四个步兵大队和骑兵小队,外加配属的六辆超轻型坦克,共4600余人,全在这里。他们排成四路纵队,唱着军歌,耀武扬威地开进,好像在受阅,谁阅他们呢?只有被他们惨杀的中国平民尸体,零乱地散布在田野里,可怕地腐烂着。
  从东边开来一辆吉普车,司机旁首位上坐一位陆军少将,长相无甚特别处,无非是稍矮些,略胖些,独溜胡子和尚头,肤色微黑些,这正是天保与郭渭川讲过的山内勇夫旅团长。这家伙杀人如麻,却又爱看闲书,爱发伪善议论。他是到铁路上同小原的华人老婆薛倩如结算粮帐的,虽然发了一笔财,和小原谈得不愉快,现在还不高兴哩。小原对他说,下午四点整,300辆卡车准时到达池城,把他的队伍接回,还回浦口去驻防,他要求打仗,小原不允许:
  “阁下,你也明白,这次抢粮是应急,派遣军总部只许你的队伍活动五天。因为池城通公路,运输方便,距铁路仅25公里,你的任务提前完成,下午可以返回。”
  山内不耐烦:“本人是正当军人,只希望痛痛快快打一仗,不愿坐办公室听电话铃。”
  小原通报说:“昨天桂军蒙团与共军发生了激烈地武力冲突,双方损伤都大,共军必将采取报复行动,中国的另一个内乱角斗场已经拉开帷幕,此为吾人所需求者。”
  山内的独溜胡子翘起来:“我是为圣战而来支那,没兴趣管支那人派战,我只要消灭他们。”
  “阁下此行,逐杀支那人已经数千,收获不小,该止步了。”
  “你又不是没有看到,那些都不是军队,我还没过瘾呢!”
  小原也不耐烦了:“皇军在准备攻取长沙,后方机动兵力几乎是零,我绝不许你另开战场!”
  山内还要声辩,薛倩如塞一张支票过去,跟着就是提前开饭,美酒佳肴,闹得他晕忽忽的坐上车来赶队伍。本来他对小原一向恭顺,自从当上了将军,就常和小原抬扛,尽管大的行动他还得服从小原。
  旅团的先头部队距池城还有800米,山内赶到。一位年不到30,长相不难看,也没胡子的中佐,发号令要部队原地停止,中佐名叫多田永吉,是旅团参谋长,他报告说:
  “小原将军用无线电传示,令吾旅团勿用再进池城,立刻掉头向东,边走边等他派车队来接。他已获得情报,蒙团自己向我迎来,他要我旅团避免此战。”
  “岂有此理!”山内晃晃肉脑袋,“兵不厌敌,虎不厌肉,袁掌柜怎么连这一层也糊涂了?”
  “阁下,”多田又报告道:“本旅团谍探侦知,蒙团昨日下午已进至池城西北七公里一带,隐蔽宿营,前梯队约两千人,实际参战者可能达1700人,蒙杰上校带队,装备完善,弹药充足。刻下彼已提前发饷,酒足饭饱,这是支那军队临战之常兆。”
  “好极了!”山内松开独溜胡子笑了。
  “这股支那军,心理反常,吾人当戒之乎?”
  “支(那)军就是支军,心理反常是向民人骗钱的。”
  多田又问:“阁下决心一战,需否转入临战队势?”
  山内烦躁地一伸短脖子:“跟支那人打仗,何苦自找麻烦?吾世界最强之帝国皇军,与弱者战,需示以大仁大度,裨使彼败而后服。坦克统统伪装起来,当心吓得支那军远逃。只用第二大队接火,余者观战,派出骑兵小队诱敌。就这些,执行吧。”
  多田虽然不乐意这样干,还是执行将军命令了。他发完号令,请将军乘车进镇,山内的怪毛病又来了,他在战时最讨厌坐车行令,认为那样会损害军人武勇气慨,他还习惯于老式指挥方法,乘马舞刀,呼号督阵,再伴以金鼓之声,军号长鸣,那才够威风。
  于是将军下车上马,拖一小撮随从进入镇内。
  街里没有活人走动,只有一些露尸在腐烂,发臭。山内将军由于临战兴奋,脑袋不晕了,对着那些腐尸又大发感慨:“可怜的中国人,亲友与领里暴亡,都不知道收敛,多么不幸!要把他们提高到大日本今日之文明,吾人还要费大力气啦!”其实这些尸体全是他制造的。”
  他爱这么唠叨,照例无人附和,随着多田穿过一条小街,北行百余米,登上一座独立小高地。这小高地高不过20米,原先有庙,树也多,四天前就是山内旅团有炮火把庙宇夷平,树木拔光,10余名和尚尸骨无存,现时只是个光秃秃的小山包。上了小山,一行下马,不待将军吩咐,副官就叫挂旗。旗,一米见方的一面彩霞太阳旗,在这小秃山上随风摆动着。这面旗,是他升了将军之后精心制作的,其实无甚意义,而在他看来,这就是他的门面,他的世袭候爷标志,甚而至于就是他武勇、常胜的象征。他自命不凡的山内将军,立于旗下,举起望远镜。
  这镇子是东西长街,被一条大河一切为二,河东是主街区,约500余户,河西有300户,有农有商。因为公路穿街而过,街面是扩宽了的,刚被日军炮火炸毁了一些房舍。
  那条南北大河在此处宽约150米,大汛期尚未到来,只在中流有一道水线,宽不到30米,深不过膝之下,河滩是硬底,两岸是缓坡土堤。河上的公路桥是中国式的石拱桥,连结着东西两街和两端公路。
  这样的河,对军队行动,无任何影响。
  “他1700人,我4600人,全军对垒会降低皇军身价。”山内忽又起了这么个怪念头,当即传令,除第二大队和骑兵小队执行原任务,其余部队统到街东去,严禁喧嚣,因为“支军最怕日本人声音”。
  10分钟后,镇上鸦鹊无声,骑兵小队扑上大桥。
  山内还耽心诱不来对手,他的望远镜报警了,西街的西口,出现了中国兵的身影,大约30多人,钢盔上都有青天白日徽志。山内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挺高兴,好极了,今天总可以听到来自对面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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