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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汉城说了些宽慰的话,语气却不怎么坚定,仿佛已提前预见了什么不祥事件,他难以掩饰自己的忧虑。他的情绪惹得夫人在电话那头失控地嘤泣起来。这一来,宋汉城就再也无法坐下来安静工作了,他早早离开了办公室。
晚上,因为失眠而饮了些酒,他带着忐忑的心情,在半醺半醒中猜测着可能的结果。卧室天花板上,室外车灯的投影错乱闪烁着。在他跌入梦境之前,如电影字幕般,那个神秘符号又浮现在了眼前。
做了一夜的梦,醒来却记忆全失。那痛失肢体般的感觉促使他作出了一个决定:为了寻访好友的踪迹,他马上订了当天下午飞往曼谷的机票。也许是R*anna这个神秘符咒在暗中吸引着他,否则难以解释此行背后的无由冲动。他将在曼谷稍作停留,然后计划搭乘往返于吴哥窟的航班进入柬埔寨。
既然行程已定,他便和助手说了回返的时间,一周后他将回学校。
助手开车送他去机场的路上,他侧身看着身边这个年轻人——他脸上那种对未来充满确信的不知底细的表情让宋汉城心生羡慕。他差点将此次曼谷之行的缘由说出来。可是,这个旅行是那么虚妄而盲目,他的行为是如此毫无理性:哪有一个学者只凭了近乎占卜的信号就行动的呢?
这一次,惟一确定无疑的是:他确实抛开了实证性的判断,不假思索就踏上了这段神秘旅程。
他是去寻找中村么?
当然。但他预感这至少不是事情的全部。
《隐僧》第一部分 隐僧 2(2)
东京,傍晚六点左右,千代田一带静谧怡人的住宅区。
站在道路延展向下的半坡上,可以一直俯瞰到很远的地方。四五条宽阔的车道在坡道尽头交会,车流如织。飞机在南面港区那个如巨大田径场般的机场不时起落,机腹下红色黄色的光点不停闪烁着。眼前这繁华流动的都市,这灯火璀璨的景象,让中村夫人的心绪难以平静。
更让她忐忑的,是下午接到的一个电话。
电话中那个低沉的男低音自我介绍说是某个研究机构的某某,他听说了中村失踪的消息。因为以前和中村有过工作上的来往,他希望能登门拜访,看看是否能从外事部门那边打听到一些确切消息,或许可以帮着一起寻找线索。
换在平时,夫人会避免介入与丈夫工作有关的一切。但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她非常需要得到进一步的消息。
七点整,门铃很准时地响了起来,她悚然一惊似的从窗边撤回了身体。稍作整理后,就去门口迎接那神秘访客。
让她意外的是,访客竟然有三位,都身穿考究的笔挺西服。一进门,三个人礼数周全地和夫人寒暄致意,并说非常抱歉在这个非常时刻打扰了云云。
那位个子稍矮的中年人递上了名片,自称为某个研究学会的干事。
“鄙人是佐藤弥间,和中村先生在一个研究计划里有过合作,所以特来拜访。”
他只坐了沙发的前半部,身体略向前躬,姿态异常谦和。此人有一副浓眉,说话时,眉毛会不由自主地扭结在一起,与他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颇不搭调。他掏出了笔记本,如做笔录般摆好了架势。
“是这样,我们也刚听说了中村先生的事情。”佐藤开口说道,脸紧绷着。
这让夫人看着更是感觉紧张:莫非他是来传达什么不好的消息的?看他那样子,也许已经知道……一想到这里,夫人的眼眶就湿润起来。
“我们一向和中村先生保持着工作上的联系,但平时见面的次数倒不多。他这人,独往独来惯了,不是么?不过,学会一直很关注他的研究项目,偶尔也会电话询问他的工作进展状况什么的,有时也会向他请教一些问题。是这样,半年前,他突然到我们研究学会来拜访过一次,是几月几号来着?”
佐藤翻着本子,找到了有访问记录的那一页,然后肯定地说道:“是五月初,他来的那天刚好是下雨天,不知道是不是没带伞的缘故,中村先生跑进来时浑身都湿透了,所以印象比较深刻。我接待了他。”
“哦。”夫人沉吟着,她并不关心中村是否被雨淋湿,她关心的是丈夫的失踪和眼前佐藤所说的事情是否有什么联系。
“中村先生,恕我冒昧,他那天的表现很让我奇怪。”佐藤说道。
“是么?”夫人有些不耐烦眼前这个公务员模样的家伙了。说话拐弯抹角,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是这样,他看上去似乎非常兴奋。头发被雨淋湿了也不擦干,任凭水滴往下掉。”公务员佐藤显然发觉了夫人的焦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哦,他详细说明了手头的一个研究计划,说无论如何希望由我们出面来提供资金赞助,非常的急切。您知道,他那样子好像这事是势在必行似的,语气很坚决。”
“啊!”夫人叹出一口气。那倒很像中村的脾气,他就是那么个直截了当的人。在日本人中间,中村佑行也算是异类了,身上永远有股摆脱不掉的孩子气,但配上他那男子气概十足的相貌,中村的孩子气并不显得矫揉造作,反而可以让人瞬间对他产生好感。夫人回想起两人初次认识时的情景,嘴角浮现了难以察觉的笑意。
《隐僧》第一部分 隐僧 3(1)
“给您添麻烦了。”夫人说道。
佐藤接着详细讲述了他如何和中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来谈论这个研究项目,包括他如何向中村询问那个研究项目的原委,他又是如何向他说明经费申请的必要程序,等等。此人的大脑仿佛安装了一个记忆芯片,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当时两人商谈的琐碎细节。夫人耐心听完了整个陈述。
那么,中村此次离开东京前,是否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内情呢?夫人当然很想知道。佐藤有些闪烁其词,他一个劲地说,那天中村给他的感觉是如何如何奇怪,等等,听着实在让人不耐烦,简直是一种折磨。
中村夫人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那么,佐藤先生,中村在本月曾与您联系过吗?或者您有其他的线索,比如……”
佐藤似乎在考虑是否应该透露进一步的情况。略微迟疑后,他从文件包里掏出个透明塑料封袋,说道:“是这样,和中村那次见面后的上月末,我收到了中村提交的一份资金申请表。在那份文件里,他还夹了一张纸作为附件。您看,其实只是一张纸片,也许是幅潦草的地图。”
他露出恳切的神情,继续说着:“夫人,您曾做过中村先生的助手,我们想请您过目一下,也许,也许我们可以从中发现点什么……”
夫人一下睁大了眼睛,她怔怔地看着那张证物似的纸片,这里面可以找到什么线索吗?
佐藤递过了塑料封袋,夫人小心地从里边取出了那张纸。在细读纸上的内容前,她注意到袋口用钢笔写的标签:“中村特别调查”。这有点奇怪,感觉像是被立了案似的。那是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有潦草勾勒出的地图,还有中村的手迹:
无论我要寻找的是什么,事实的本来才是我立身的根本。
这是中村从随身带的田野考察笔记中撕下的一页,淡黄色带横格的纸,因为他会习惯性地标注每一页的日期,那是今年五月初的一个日子。那张地图(或者说是行程路线)的起点从东京开始,然后一路是曼谷、金边、德里、加德满都、伦敦,最后又折回到东京,密集排列出了一系列的城市地名。在纸页一角上记着在柬埔寨旅行期间的细节要点,需要携带的书籍资料、旅行用具。有几行字因为是用柬埔寨文写的,夫人看不太明白写的是什么。
什么样的研究计划需要安排那么频密的访问?夫人知道,在这个行程计划的背后,一定有让中村非常激动的东西,但他寻找的到底是什么呢?这几年来,夫人几乎从不过问自己丈夫的工作。
“显然,这是中村学术考察的一个路线计划,因此,我们觉得您有必要看看。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您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佐藤说道。
“我可以为您做什么?”
“您是中村以前的助手,应该知道他的习惯,也许有考察笔记之类的文件遗留在办公室或者家里。为尽快找到某些提示中村下落的线索,夫人,您能否看一下他在家里是否留下了什么东西,以便我们可以……”
原来如此,夫人总算听到了客人最明确的要求。她对佐藤也恭敬起来。她感谢佐藤的特意光临,答应这两天会好好翻找一下,如果有什么发现,她会马上与佐藤联系。
至于那张纸片,佐藤很周到地提供了复印件:“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佐藤站起身,以几乎九十度的鞠躬道别。两个随从一直默不作声地随侍在一旁,除了礼节性的寒暄,临走都没说上一句话。
车道上,三个访客坐上黑色本田车飞驰而去。
中村夫人回到了窗前,又定格回了刚才一个人忐忑等待时的画面。不过,这会儿,她需要把事情好好梳理一遍。手里那张纸片似乎是让她确信中村仍活着的凭证,被她按在了胸前。
访客离开时约莫是晚上九点。中村夫人听着餐厅里那台座钟悠悠的报时声。往常这时候,中村会扯开大嗓门把她唤到门前迎接他的归来。今夜,大门兀自紧闭着,让人感到轻微的窒息。
《隐僧》第一部分 隐僧 3(2)
曼谷,当地时间晚上八点五十分。
此时,和亚洲所有的都市一样,仿佛集中了浩瀚海洋和古老陆地的所有能量,曼谷正在黑漆漆的大地上面熠熠闪亮。
从舷窗望向这个密布了众多庙宇的城市,现代化的世俗景象与古老宗教不分彼此地杂糅混合,予人以超现实的奇异之感。虽然频繁的军事政变经常会占据国际新闻的头条,但它给人的却是一种宁静祥和的印象。政体的更迭似乎只是池塘里的涟漪,风平浪静过后,这里的人们依旧充满了拥抱尘世的热情,依旧还有一个备受景仰的国王。这是一个天真烂漫而又异常虔诚的国度。
去年,为取得一些实地资料,他们曾一同造访过吴哥窟当地的文物管理部门。中村会走一条同样的路线。在进入柬埔寨之前,中村定会去一个地方短暂停留。一下飞机,宋汉城立即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们共同的学术上的朋友,曼谷朱拉隆功大学的沙地先生正等着他的来电,他们约好第二天一早在沙地那间十足东南亚格调的办公室里碰头。沙地在下午接到他的电话时非常诧异,中村这次来曼谷并未通知他,而上个月他到曼谷时两人还曾好好地聚了一次。当时可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孩子气的中村也许和大家开了一个玩笑。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宋汉城到了假日酒店,在客房里安顿下来后,先冲了个淋浴。水流冲去了旅行的疲惫,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些,他还在寻思中村的可能去向,和这个日本人的友谊似乎在他的人生里占据了一个特殊位置。
我们是相互叠加的两个影子。有一次两人喝酒把谈的时候,中村曾这么比喻过。
说对了。虽然有时候会发生学术上的争执,之后会有一个月不联系,可他们中总有一人会主动提出和解。这类似某种智力游戏,你得去翻找出所有可以驳倒对方的证据,时限就是一个月。他和这个鹿儿岛的奇人之间似乎有某种孪生子似的天然的亲密。
萦绕心中的这个比喻让宋汉城略感宽慰了些,冥冥中仿佛也给了他某种暗示。
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酒店的铃音虽然设置得非常柔和,可还是将宋汉城从半睡梦的状态里扯回到了现实世界。午夜十二点,隔音效果良好的落地玻璃窗外几乎没有任何噪声。
这么晚,谁会打电话过来?
“是宋先生么?”一个女声在电话里问道。奇怪的是,她说的不是英语,而是中文。而且,声调里透着急切不安。这是怎么回事?宋汉城下意识地判断这个电话可能与他此次的曼谷之行有关。
“您是?”
“我是高木直子,中村先生的助手。非常抱歉打扰了您。您应该已经得知了中村先生的事情吧?我想您到曼谷来也是正为此事吧。”停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本来可以等到明天您和沙地先生会面的时候,可是,我希望尽早与您见面,因为,有些事情也许和您单独谈会好一些。”
“您现在在哪里?”
宋汉城一边问,一边在记忆里搜索着:他从不知道中村有过助手,无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