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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山中隐藏了几天,介休城中的内应总算找到了朱平安。内应不是别人,正是由沈名先推荐的介休德玉商号的常家。德玉商号登州分号的掌柜常耀在奉贤堂的帮助下,在清除了范家和王家的势力之后,成为山东境内晋商当仁不让的首领。如此一来,却是遭到了山右八家的挤兑。这些年在山东的生意是越发的红火,但在山西却是屡屡遭到山右八家的排挤。家主常威只得忍气吞声。
此次,朱平安奉命剿灭山右商贾的势力,常家便在奉贤堂的努力下成为埋在介休的一枚暗棋。说来也是难免,常家被山右八家压了这么久,难免有些怨气,如今朝廷要对山右八家动手,这八家要是一倒台,一批晋商的新贵将破茧而出,这对于常家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常家的家主常耀这几天便派人在绵山一带转悠,直到前天,来人终于被巡查的士卒发现,带到朱平安面前之后才知道,原来来人竟然是常耀的长子常欢。
常欢也没想到朱平安竟然会亲自带兵前来,虽然已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但这大半辈子却何时见过朱平安这样的正一品的高官,一见面便是大礼参拜。
朱平安亲自将其给搀扶起来,常欢却是受宠若惊,好一会都没有回过神来。问起介休城中的情况,常欢这才平复了心情,一一作答。
范家祖籍介休,其余诸如王登库、靳良玉等人也都在左近的榆次、平谷等地,但自从范家成为山右八家的首领之后,颇得关外满清信重,私下里已经封官许爵。也因此,范家开始刻意经营介休县城,出资巩固城防,城中的大小官吏的任命更是一言以决之,换而言之,这介休城便是范家的天下,其中更有范家一手打造的千余人的民团。
八月十五,既是中秋佳节,亦是范永斗族叔的生辰。说起来,范永斗当年能荣登范氏家主的宝座,这位族叔出力良多,因此,范永斗也特意率领子侄从张家口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祝寿。其余各家的家主也都一并前来。这几日里,介休城中宾客盈门,按照往年的惯例,即便是山西府城衙门的大员也都会赶来拜会。
“常家到时候也要去拜寿,是吗?”朱平安听着常欢的介绍,却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常欢一愣,随即点点头,“大帅所言极是,如今范家在介休城中一手遮天,范永斗回来,我榆次常氏自然要来拜望。”
朱平安点点头,“常家久居山西,亦属晋商一系,晋商遍布天下,以后本官还要仰仗贵号处理有关事务,十五这一天难免会有纷乱,你们便不要去了,兵荒马乱,难免会有误伤。本官便亲自入城,拜会一下这山右八家的家主!”
常欢一惊,“大帅万金之体,如何能轻身涉险?”
朱平安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介休虽是范氏老巢,但如今大局已定,本官麾下的三千精兵已经有部分已经混入城中,到时候,朝廷特使还会差遣汾州锦衣卫所同时入城行动,能有什么危险。不让你们厂家参与。也是为了日后着想,便按照本官的吩咐去做便是!”
朱平安虽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为官日久,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形成了一种杀伐之气,让常欢也噤若寒蝉,连忙答应下来。
正题谈完,常欢忙命从人去将隐藏在山林中的车马赶来,到了营地,朱平安仔细一看却是慢慢十余车的粮食、肉禽等物。朱平安告诫常欢,此次行动一定要严守机密。像是这种大批运送物资的事情不可再有。
但常欢却解释道:“我常家数十年前。便是在这绵山中耕种为生。转农为商之后,却是不敢忘本,便在在绵山中开垦了数千亩的荒田,建成数处田庄。因此不出绵山便可自给自足。前些年。流寇泛滥。我常家便是躲进了这绵山之中,结庄自保,因此这些个吃食根本不需经由外边购入。”
……
介休位于汾河中游。三面环山,西南面便是控制南北交通要道的雀鼠谷。整个城池规模不大,东西南北纵横不过两里的距离,嘉靖朝时,介休修筑了外城,还增设了一扇铁栅门,不过年代久远,如今已经残破不堪,因此早些年便由范家出资换成了石门。
朱平安率领沈恪等亲随从北面的外城石门而入,外城的规模不大,也甚为荒凉,大多是贫穷百姓和驻防兵卒再次居住,但一进入到内城之中,便明显感受到这里的繁华。
街道虽然不多,但横平竖直,路面平坦,内城不大的面积到仅是些高墙大院,竟是很少见到商户。听常氏子弟说起,这些便都是山右八家的产业,范家如日中天,其余七家也都在此修建了院落和产业。介休城中的商户不多,则是因为内城基本上便是各家以及亲眷居住,其余的便都是府衙之类的建筑,百姓却是少之又少,因此商户也就稀少。
一直走到最北边的润济门,这便是范氏祖宅所在,如今已是一片连成片的宏大建筑,倒是颇有些江南豪族门庭的风格,白墙黑瓦,显得格外的雅致。
整个介休内城热闹无比,因为范家的贺寿喜宴,各地来宾络绎不绝,其中巨大部分都是商贾一类的人物,山西各地的官员则都被安排进了范家的别院暂住。范家大院宽阔的门前车水马龙,等候送礼进府的贺客竟然排起了长龙。
朱平安看着这副情景不禁一笑,扭头对身边的沈恪说道:“瞎子,也将咱们的贺礼呈上!咱们进府先去填饱了肚子再说!”
张耀先却是连忙阻止,“大帅,这……!”
朱平安摆摆手,“不妨事,你在外边布置好一切,锦衣卫堂上官袁敏也已经到了城中,你便负责和他会和,看大院中飞火为号,便同时动手,记住,千万要控制住城内的驻军和范家的团练兵马!”
说完,朱平安边带着沈恪和二十多名亲随大摇大摆的向着范家的大门走去。
一路上,如狼似虎的亲兵们拳打脚踢,将围拢在范家门口的各路贺客打的哭爹叫娘,范家大门前一时间混乱无比。
门前的范家管事一皱眉,一挥手,几十个护院的壮丁便围拢上来。
沈恪却是哈哈大笑:“咱们千里迢迢来为范家贺喜,范家便是如此待客吗?”
管事仔细看了看,眼见着面前阶下的这二十多人俱是一身锦衣华服,倒也不敢怠慢,连忙跑了过来,连连作揖,“不知贵客是从哪里来,如何称呼?”
沈恪让出半个身子,显出朱平安的身影,“我家老爷乃是从福建千里赶来,要当面为范家老寿星贺寿的!”说着摸出一个喜帖来,交到管家的手上。
管家偷眼一瞧,却只看到一个“郑”字,当下心中便是一惊。
沈恪却又递上一张银票来,“来的匆忙,未准备礼单,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管家接过一看,双腿却是情不自禁的一软,银票上的数额分明便是“两万两”的字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助你登天
范永斗,今年不到五十岁的年纪,荣登家主之位已经有十五年的光阴。今天一大早,阖府上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中秋祭祖大典和族叔的贺寿庆典忙的不亦乐乎,范永斗却是独自躲进了后院的一座三层高的小楼中,吩咐不需任何人打扰。
范家位于介休城的最北端,相比较相邻的县衙等设施,范家无疑是巨无霸一般的存在。站在这三层楼上,手中握着一杯殷红的西洋葡萄美酒,俯瞰整个介休的全景,一种征服的快感油然而生,范永斗不禁心潮起伏。
明朝初年,范家还只不过是个拥有一间门脸店面的小商贩,迫于生计,范家先祖走西口,闯塞外,终于在张家口站稳了脚跟,其中的辛酸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范永斗接掌家主之位后,更是将这种生意发展到了极致,盐铁、茶叶、火药、甲械源源不断的输出到关外,大笔的金银也如同流水一般输送进范家的腰包。
如今,范家在张家口、介休,甚至于在晋商之中都是执牛耳一般的存在,可以说,在山西的这一亩三分地上,他范永斗的一句话,产生的效果要远远的超过任何一位山西官府大员。范永斗利用晋商之间的联姻、乡党、宗族等利益关系,为范家编织了一张硕大无比却盘根错节的网络,在山西、在官府、在京师,范家都有自己的眼线存在。也正是这张大网,保护着范家走到如今。
在外人看来。范家现在是声势显赫、贵不可言,而范永斗的心中却是如履薄冰,这两年,范家的地位日益稳固,但关外主子交办的差事却是一再受挫,连带着也被训斥责罚了多次。河北、山东一带范家的据点被相继拔除,在南方的布局尚未完成,北方却是连连失地,河北、山东更是被剿除的一干二净,一些范家的子侄也都死的不明不白。这一切都是源于那个叫朱平安的大明后起之秀。
多尔衮命令范家劫夺漕粮。以为清军所用,可范永斗存的心思却是趁机狙杀押送漕粮的朱平安,为此,他不惜重金贿赂贺有龄和柳忠恕。利用柳忠恕在军中的眼线王良发动兵变。以此来达成目的。但可惜又是功亏一篑。宁完我亲自赶来张家口大骂范永斗办事不力。让范永斗惊怒交加。却又无可奈何。
范永斗很清楚范家如今的状况,那是在刀尖上跳舞,一个不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范家的局面看起来风光,实则处处都潜藏隐忧。范家这两年连遭打击,其余的诸如靳家、王家、梁家表面看起来恭顺,实则背后都存了取而代之的念头。
今年特意在中秋佳节的时分为族叔大办寿宴,范永斗也是想借此机会重现在人前展示范家的雄厚实力和威望,并找机会震慑其余山右各家,稳固在晋商和满清心目中的地位。
正在苦思之间,楼下的护卫却是发出了声响,范永斗低头看去,却是自己的大管家领着外房的一名管事匆匆来到了楼下。
范永斗咳嗽了一声,挥手让护卫放行,让两人上楼来。一见面,范永斗便发现大管家的神色有异,绷着脸问道:“出了何事?”
大管家抢上前一步,将一个纸片双手递到范永斗的手中,“老爷请看!这是刚刚有人以福建郑家的名义送上的贺礼!”
“福建郑家?”范永斗微微一愣。地处大明腹地山西的范家和从事海贸的郑家平素很少来往,这郑家的人怎么挑在这个日子上门来?
一看手中银票的数字,范永斗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手笔,一见面便是两万两纹银,郑家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有求于我范家?”
大管家连忙说道:“老爷,这重点倒不是这银票上的面额,还请你仔细看看,这银票却是我范家晋和商号出具的啊!”
大管家的话提醒了范永斗,连忙仔细看了一遍,没错,这上面的花押、图纹以及纸张都是晋和商号的无疑。
“小的斗胆,临来之前特意查了一下往来的账簿,咱们晋和名下倒是的确出具过这张银票。但是……!”
“但是什么!直说便是!”范永斗呵斥道。
“是!”大管家接着说道:“小的详查之下,发觉这张银票竟是两年之前山东分号,也就是六爷那里出具的,原本是为了偿付欠款所用,只是后来登州出了那档子事情……!”
大管家说到这里,范永斗也忽然明白过来,山东分号一直是由自己的六弟范永年在打理,可是两年之前,范永年便和王家的王衍恕一起死在了山东,山东分号的产业也全部被朱平安接收,可如今这张早已经失踪的银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介休呢?
莫非……?
一想到这里,范永斗便再也无法安坐了,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一个来回,“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一共有二十多人,服色华丽,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多岁年纪,样貌普通,但气质迥然不同,小的敢断定是大家子弟。只是口音方面,说的却是字正腔圆的官话。小的还仔细打探了一下,这些人是今日一早入的城,没有和任何人接触,便直接来了咱们府上。”
“请他们到花厅就坐,记得要以贵客之礼相待,再有便是给民团那边送个信,这两天来介休的各路人马都有,要严防有人借此生事,调集一些好手来府上戒备,牢牢的盯住那些从福建来的人。”
……
偌大的范家祖宅,热闹非凡,仅是有资格入府的便达到了五百多人,其余也都被安置在各处的宅院,总数接近千人。日中之时。范永斗亲自扶了七十岁的族叔出来见客,接受宾客的贺寿之礼,不过也都是表面文章,看似格外喧哗,其实却是各怀心思,这一点就连旁观的朱平安等人都看得出来。
跨院的花厅中宴开十桌,其余便都分布在不远处的亭台楼阁之处,就坐于这里,俱都是介休本地的官员,听闻山西布政使也曾亲自前来。不过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反倒是汾州知州、同知和判官以及知县等人在正位就坐,山右八家的家主或者主事人等也都在此就坐。
沈恪特意挑选了一个临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