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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自己也落入了某个圈套中,有人在暗中对付廖永堂和他宁通,冲击锦衣卫千户所不过是个由头,背后主使的真正目标正是他宁通,不管他逃与不逃,今天他都飞不出那人的手掌心。
宁通的一颗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心情随着不断颠簸的马车起伏不定。既然揽下了这份差使,心中总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对于大明官吏的轻视,起初还是让他觉得这件事情是手到擒来,可在凤阳遇到的一切,彻底打碎了他的这种念头。
死,宁通不怕,他最怕的是生不如死!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宁通的身体抖动的愈发厉害。被人像牲口一般从车上拖下来,两条腿已经软的根本走不成路。
两个人架着他,将他投进一间屋子,接着便是万籁俱静。这个时候,这种没有一丝声音的寂静更让人觉得绝望。
在这段等待自己的命运终结的时间里,宁通想得很多。他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图顺,读过书的人,心里的念头反倒要比头脑简单的人想得更为复杂。恐惧便由来于此。
关外的亲眷,临行时伯父的嘱托,以及此行的目的和意义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脑海。宁通扪心自问,并没有犯下任何致命的错误,但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走到了这一步呢?
屋外终于传来了动静,一群人的脚步声,至少有五六个人,他们先后进了屋子,宁通第一时间向后蜷缩,将自己的身体紧紧的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下意识的想保全自己。
耳朵中听到了一声轻笑,充满了嘲笑的意味,接着便是一句他似懂非懂的话语。“有胆子做汉奸,没胆子做男人,这种人哪!”
头上的口袋被人摘掉,屋里并没有强烈的光线,只是点着两盏烛火。面前的几个人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其中便有那个将自己抓到这里来的如花少年。
只不过,此时的他,坐在众人背后靠近大门的角落里,脱掉了鞋子,翘起一条腿来,毫无风度的抠着自己的脚趾缝,一脸舒爽得意的样子。
屋子里似乎正弥漫着一种奇特的酸臭味道,就像是放了一个月的臭咸鱼。想到刚刚就是他抓起自己,宁通忽然间觉得胸腹间涌上一股几欲呕吐的冲动。
朱平安皱起眉头,“无伤,你用陈醋或者盐水泡脚了吗?”
曹无伤想了想,“半个月前,一直在泡,这些天太忙,忘了!”
阴世纲背过身去,站到房间的窗户边,用力的摇着手中的折扇。洪胖子捏着鼻子,一脸痛苦的模样。岳锦峰二话不说,转身出了门。只有王金发和张二狗,一动不动侍立在朱平安的身后。只不过,烛火的光线闪过,依稀可见两人强忍状态下,脸上肌肉的抽动。
“现在就去泡脚!”朱平安忍无可忍,大声喝道。
曹无伤一脸无辜,只得穿上了靴子,慢悠悠的出了门。
看着他走出大门,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你姓宁?”面前的一个少年开口问道,看他的模样,不过十五六岁,但却显然便是这群人的首领,而且看服色,却是一个四品武官的打扮。
宁通没有回答,脑子在飞快的思索着,但这种思索很快便被朱平安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宁完我是你什么人?”
宁通的脑子立刻乱成一团浆糊。他是谁,怎么知道我家伯父的名字?
“宁完我,字公甫,辽阳人。老奴酋**哈赤的孙子,多罗郡王萨哈廉的家奴,汉军正红旗人,奴酋皇太极即位之后,以宁完我通文史,这才简拔使用,参与政事,并授予世袭二等甲喇章京,甚为倚重。不错吧?”
宁通喉咙中像是被堵上了什么东西,张大了嘴巴,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朱平安,“你究竟是何人,如何知道我家伯父的底细?”
“呵呵,原来是汉奸世家的子弟!怪不得有白甲精兵随侍左右!”王金发扳过一把椅子,就放在宁通的面前,朱平安坐下,声调变得阴冷了许多。
“既然我知道你的底细,咱们也就别说什么废话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
宁通的身子猛然抖动一下,“不行,不行,我是大清的人,绝对不能向明狗屈服!”
洪胖子和张二狗等人顿时变了脸色,齐刷刷的拔出佩刀,映着烛火的闪动,屋子中刀光纵横。
“明狗?”朱平安冷笑一声,“我倒是忘了,宁家祖籍辽阳,世代效忠于大明,怎么到了宁完我和你这儿,却宁愿做满人的家奴,也不愿意做大明的顺民?”
“老奴酋**哈赤占据关外,辽东汉人遭受血腥屠杀,死者何止百万。多少百姓宁愿全家战死,也不愿意向鞑子低头。你宁家可倒好,居然成了鞑子的座上宾,这等数祖忘典、卑颜屈膝的事情做出来,难得你还与有荣焉?”
朱平安招招手,王金发冷着脸上前,将一个包裹放在宁通面前的地上。
包裹一片血色,地上很快便被浸湿了一片。
王金发手脚麻利的打开包裹,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出现在宁通的面前。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头,脸颊上已经剩下不了多少血肉,露着森森的白骨,煞是狰狞,偏偏眼眶内还留下一个眼珠,直挺挺的看向宁通。
即便是这样,宁通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正是图顺的首级。
宁通吓得惨叫一声,险险晕厥过去,朱平安一跃而起,一把扯去他的帽子,将他盖在头上的假发扯下来,攥住他的发辫,将其按在图顺首级的面前。
“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和当年被你伯父以及鲍承先设计陷害而死的袁崇焕一样。袁崇焕镇守辽东,虽然方略失误,但毕竟是我大明的忠臣义士,却因为你们的陷害,被一刀一刀凌迟而死,百姓不明真相,争相食其肉。”
“今天,这个鞑子也是被人一口一口咬死的。我大明与满清势不两立,**哈赤为替父兄报仇,起兵追杀仇人无可厚非,但却不该叛出大明,侵扰我疆土,屠杀我大明子民,此仇此恨,我大明百姓时时刻刻记在心头,一笔笔血债,我朱平安有的是机会和你们慢慢算!”
宁通的脸庞紧紧贴着图顺首级面上的白骨,不由得嘶声惨嚎。
朱平安甩甩手中宁通的发辫,“你信不信,现在我将你丢将出去,仅是我这村寨里便有千余被你们鞑子逼得离乡背井逃难至此的难民,不出一炷香的时辰,你便会和这鞑子变得一模一样!”
“不要啊!千万不要啊!”宁通彻底崩溃,一时间屎尿齐流。
朱平安厌恶的松开手,宁通瘫倒在地。
“一颗鞑子脑袋,在我大明现在可是洛阳纸贵,竟然值得三十两银子。我朱平安偏偏不稀罕!胖子,丢出去喂狗,免得脏了咱们的地方!”朱平安一脚将图顺的首级给踢了出去。
洪胖子乐呵呵的出去看热闹,三两下便将首级踢出了院子。
阴世纲则有些不习惯眼前的一幕,用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看向朱平安背影的眼神却多了些恐惧。自己的这位主上,年纪虽然不大,内心却是如此冷酷,眼前的这个鞑子细作,三两句便被他吓得屎尿齐流,其底细更是被挖的清清楚楚、一览无遗。
掩饰不住的惧意涌上阴世纲的心头。
“你便是朱平安?”宁通总算收敛了心神,脸颊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朱平安点点头。
宁通抬起头,双眼中满是血丝,投射出极度怨毒的眼神。“大明以礼仪治天下,怎么会出了你这种不择手段的**、魔鬼!”
朱平安冷冷一笑,看向宁通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戏谑。“亏你还是汉人,居然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朱平安对君上、对百姓、对兄弟都可以有怜悯之情,唯独有两种人不会轻易放过,一是鞑子,二就是汉奸,不好意思,你偏偏就是第二种!”
“也许我朱平安正是上天派下的修罗,正是要将你们这些双手沾满了我汉人鲜,血的鞑虏送进地狱!”
朱平安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在宁通眼前一晃,随即便将纸笔丢在他的面前,“想清楚,写还是不写。写的话,这瓶鹤顶红便是你的。不写,我送你去和外边被野狗撕咬的鞑子作伴!”
第三十八章洗钱
宁通交待的很痛快,此时的他只求速死,怎么也不想和沦落到图顺一样的下场。
事情和朱平安的分析差不多。崇祯八年,流贼进攻凤阳,导致介休范氏在凤阳的据点——祥顺记毁于一旦。
时隔两年,范氏为拓宽与江淮盐商之间的贸易往来,再次选择在凤阳建立中转站。凤阳地处南直隶的南部,不仅与江淮密切相关,也是北方进入江南的重要交通枢纽。在凤阳站住了脚,江淮与江南之间的贸易通道无疑会顺畅许多。
早在大明建国初期,范氏便已经在口外扎下根来,在武城一带与蒙古之间进行贸易往来。女真后金崛起之后,由于大明禁绝边贸,他们所需的粮食、盐铁都需要由关内补给。武城更名为张家口之后,此地的边贸集市也颇为兴盛。于是便成为后金补充各种物资的通道。
以范永斗为首的汉奸商人,将物资由大明腹地收集而来,再越过边墙运出口外,等于是吸榨大明的骨血来养活关外的后金鞑子。
介休范氏一族以及聚拢在他身边的汉奸商人,依然是丧心病狂、卖国求荣到了极点。
宁完我身为皇太极身边的汉人近臣,便掌管着与范氏等商人联络的职责。去岁,关外欠收,急需关内的物资补充,就派侄儿宁通为特使,深入关内与范氏联络。
但由于凤阳祥顺记毁于兵火,关外今年需要的物资数量远超往年,范氏一时间也有些捉襟见肘,不由得有些为难。
一问之下,宁通才知道其中的缘由。这些年来,与范氏的合作只是关外的一方面,在大明朝廷中,关外满清更是以范氏为马前卒,收罗了一批无耻卖国官员为其效力。
凤阳祥顺记之前不仅仅是收集物资的中转站,更肩负着与江淮盐商、南京官员、江南权贵豪商联络的重任。祥顺记出事之后,范氏为了息事宁人,不愿让关外的主子为此斥责,选择了隐瞒不报。
这一年多的时间,范氏派出人手,始终在找寻祥顺记大掌柜留存的与各方之间的书信往来以及账册资料,但一直没有结果。此时,宁通领着关外主子的命令亲自登门,范氏这才慌了手脚,不得已交待了事情的始末。
宁通勃然大怒,如此重大的事情,范氏居然一直将其蒙在鼓里。这都一年的时间了,账册和往来书信居然一直都没有找到,如果万一落在有心人的手中,那满清费尽心力,以大量金银开道建立起来的江淮和江南的联系网络岂不是要付之一炬!
将范永斗一群人狠狠批了一顿,骂得狗血喷头。继而便是派人将消息传回了盛京。宁完我一得到禀报,立刻便赶往张家口与宁通会和。他也不傻,自己负责的摊子除了这么大的纰漏,如何能向主子交待,还是趁着事情没有恶化,先将窟窿补上,再请罪不迟,至少不会落得严重的处罚。
一个汉人,爬到如今的位置,容易吗!宁完我不住的哀叹。
宁完我仔细了解了经过,马上做出决定。由宁通亲自带领范氏子弟去凤阳走一遭,务必将这些账册、书信找到。宁完我还将皇太极特意派给他的侍从图顺等人交给了自己的侄儿,以策万全。
这才有了宁通、图顺等人的凤阳不归之旅。
朱平安没有食言,宁通交代完毕,便立刻将那瓶鹤顶红赏给了他。宁通抱着那瓶**,一时间涕泪交流,犹豫了好一阵,还是一咬牙喝了下去,顷刻间毒发身亡。
朱平安没打算留下宁通这个活口。大明朝局已经**到了根上,区区一个宁通,只要朱平安把他交给有司衙门,不出两天,一准暴病而亡。朱平安用脚趾头都能明白,范氏在朝中的关系有多深,如果不是雷霆手段,根本无法将其连根拔起,这一点,路振飞做不到,恐怕就连崇祯皇帝都未必能够做的到。
此前,朱平安便是大意了,贸贸然的将图顺交给了锦衣卫,结果差一点便引来杀身之祸。念及于此,朱平安更是不能不斩草除根。
因此,只要知道了该知道的,宁通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留什么后患。
朝中的内线,朱平安已经知道了一个名字。贺有龄。而且,他还是个宦官。大明内宫,宦官人数多达数万,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普通的宦官,不会被范氏看中,引为朝中的奥援。
但在朱平安的记忆中,也实在想不起这个贺有龄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的背景、甚至于他的年龄、职司都不得而知。看来,过段时间,阴世纲的京城之行,还是很有必要的。
再一个,便是在密室中找到的纸片中的蛛丝马迹,其中有一个名字,也许称作官位更加合适。“茂阳伯”。
朱平安从周勉那里侧面了解过。朝中确实有“茂阳伯”这个人。
茂阳伯柳忠恕,祖上是靖难功臣,战死于南兵围攻北平城之役,因此得了一个世袭的伯爵。
历经数代,到得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