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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进去,紫竹林外有仙池,你们将少卿放入仙池内重新栽种,七日后少卿自会挨过此次金化。”
“那以后呢?!不如次次金化都去紫竹林吧!你便不会再如此难捱!”我抹一把眼角,裴少玉那厮也凑过来,而林云搀扶着叶少锋更是步履蹒跚的过来。
“大师兄,你当年说过,只有要毁了这具肉身时,才会再回紫竹林!你如今这么说,难道是要?!”叶少锋情绪激动,说着说着便只剩哽咽。
而裴少玉也急了,一把抓住陆少卿肩头晃:“你不是吧!不就是金化!不就是怕拖累我们?!你知道多少小妖潜心修行千年万载,只为修这么一具肉身?!你如今居然要毁了肉身?!你是要气死师父么?!”
陆少卿挑开眼帘,环视一圈后,朝我们微微绽开个笑。
那笑明明很清晰,偏我觉得无比遥远!
就听他缓缓道:“少卿不愿拖累任何人……”言罢他勉强抬手,竟是手掐一诀,要自毁了!
☆、陆少卿之死
那手将将举起;却被裴少玉一把擒住,那厮就冷笑道:“别啊;大师兄;就算你知道痴儿如今心里有我;也用不着这么想不开!”
陆少卿眼直直盯住裴少玉,那样的目光,竟令我觉得陌生,而裴少玉笑得更冷;身子却前倾;靠近陆少卿。
“大师兄,毁了肉身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哦!”
“少玉……”陆少卿话只说一半;而裴少玉便贴近陆少卿口,将我视线挡住,也将陆少卿的后话挡住。
我不知陆少卿说了何,只是心中愤愤,如今情势裴少玉那厮还这般气他?!明知那位主是个死心眼的,生怕连累大家,恰如箭在弦上,裴少玉那厮便是那拉弓的罪魁祸首了!
“裴少玉,你是疯了!再说何呢?!”我厉声朝他吼,那厮却不理我,良久,方见他挪开头脸,露出陆少卿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来。
此刻之陆少卿,早已虚弱得如风中蜡烛,随时都会熄灭,似并不用自毁肉身,便要随风而散了!
我心提起老高,想着要救人,要劝解,谁知那厮又刺激陆少卿:“如今咱们还没定输赢呢!大师兄,你可不能忙着死!”
说这话的时候,裴少玉那厮是在笑着的,但说着说着便收了笑,缓缓又道:“大师兄,你比我入门早,我还在上树掏鸟呢,你就能把道德经倒背如流了,我还不懂何为男女授受不亲呢,你就知道避讳邵芳师妹;说起来你不比我年长多少,但心思比我细密得多,又肯下苦功,自从少峰失踪后,师父最器重的就是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下山除魔吧?因为那事,我气了好多天,还绝食来着……”
裴少玉似只在闲话家常般,那神色语气,皆令人不由便随他回到了过去。我很少听这厮如此说话,虽如今再说这些实在不合时宜,但却怎的也不忍打断。
陆少卿便也神思恍惚,一双眼迷离,似乎再也觉不出痛,那未掐诀的手慢慢落下,胸膛起伏不再剧烈,脸上浮现出似有似无一丝笑。
“是……少玉你……到底孩子脾气……”
“后来我也想开了,你那时御剑术,除魔剑法,灵山七十二符,都修得不错。而我,仙眼只修得勉强可以偷看大姑娘洗澡。咳咳,所以真要换了我去,恐怕连用眼皮夹死人家的机会都没有!”
我又是气又忍不住笑,想来他们师兄弟间,有许多许多我不知过往呢!
而裴少玉仍紧握着陆少卿一只手,却缓缓的,缓缓地,坐下。
他也不管这亦庄地上多寒凉,竟似乎只是与老友促膝谈了一夜,如今累了便随意歪靠一处,修长的腿尽量伸直,姿态放松,又低低道:“大师兄,这么多年了,我告诉你句实话,那次绝食其实我只绝了一顿,后来实在挨不过就溜出去烤了只鸡吃”
陆少卿眼微微闭起,嘴角泛起笑意,摇头道:“你啊……”
“先别忙着责怪我。反正我早就破戒了!何况我还没说完呢!”那厮又凑近陆少卿些,压低音道:“我还想告诉你呢,其实山下二秀身材真的没我想的那么棒!”
我眼中泛了泪,强忍着不令其流出。若此刻时光再不会有,那便不打扰吧!
方宁爹爹等人似也早看明白要经历一场死别,竟都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的转身离开亦庄。而叶少锋与林云夫妇互相依偎着,皆在偷偷拭泪。
有时,能在想哭的时候,有个可以靠着的人,便是莫大的幸福吧?!
四周起了点点金光,点点金光如繁星漫天,空气中,隐隐有异香流动,听闻修仙的若要自行毁了肉身,魂魄便会化作一粒粒,带着香,缓缓的升起,升起,直到消失在瞧也瞧不见的地方……
陆少卿若死了,会在何处呢?!
我从不敢想这个问题,即使,如他这般伤我,仍不敢触及!
我恨我的摇摆,在青山秀水图中,明明等来了仿佛等了一生的话,偏偏说不出一个字!但那是因我水性杨花么?!
不!我绝不承认!
我只是个痴儿!人对我好,我便对他好!我一直以为我欢不欢喜与你欢不欢喜我并无关系,但却是大错特错了!
原来,我竟忽略了,就算是只妖,也会在某一刻生出一颗心!而那心却是血淋淋有痛觉会因为点点滴滴而感动!
可妖若有了会喜怒哀乐的心,未来,将如何呢?!
我也曾想过,这三界六道并非只有情,但脑子里,心里,有些东西偏偏不能控制,就如,眼下。
裴少玉已伏在陆少卿双膝之上,像个就要熟睡的孩子,便是连声调,都喃喃的:“大师兄,我有时候很妒忌你,有时候又挺佩服你!还记得在九幽我说过的话吧?!如果有机会,咱们下辈子还做师兄弟!”
听不到陆少卿说话,兴许,他就要睡了呢!
“大师兄,你做的事做出的决定,我基本都同意。只有两样,我一直对你有意见。第一样,你对花锦绣……”
我顾不得擦泪,便是擦,眼前也只剩一片朦胧。这泪是开了闸的水,想必流也流不尽了!但耳朵里却是炸了雷的,这种时候,提个痴儿,做什么?!
陆少卿仍不说话,四周金光却越发盛了,炫目得我这辈子,都讨厌金色!
“无论你将来接不接师父衣钵,我都看不惯你对她的态度!在我裴少玉看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什么大道理可讲!也没那么多必须躲开的理由!这么多年我明明看出你对她有感觉,偏偏似远又近的!大师兄,如今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年你法术渐长,但情事却越来越不果断!”
我拧身要走,有些话我是宁可错过也不愿再伤一次了!偏偏陆少卿就轻叹了一声,那么轻的一声叹,却真真在我心头翻起滚雷。
“吱呀”,门被再次推开,露出叶少锋半个脑袋来,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了口:“二师兄,再让我试试吧,大师兄并不是非死不可啊!你这样拖着,对他没好处!”
继而门被大开,叶少锋与林云并肩立在大开的门口,二人齐声道:“大师兄,事情并没有那么糟!其实我们可以轮番为你加持法力控制金化发作!虽然过程会痛苦些,但大师兄,你还有多少重任再肩,不要轻言放弃啊!”
没有人回答。
屋子里静得,突然就令人觉得恐惧。
浓浓的恐惧自脚底升起,直到每一根发丝,屋子里的金光点点中,异香更浓。涌动的金光是潮,是浪,是雨,是雾。许久许久,我方看清,裴少玉趴伏的地方,只余一张空椅……
耳朵里突然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猛的,便有了刺耳的,如指甲一下下刮着冰面的音儿,后来连那音都无。
我只剩空。
无论眼前,还是耳边。
八月初一,晴。
烈日。
推开窗,艳阳刺得眼生疼。又是一夜未眠,却不觉得困。我宁愿只是这样睁着眼,也不愿再回忆那天的任何一幕。
身后有裴少玉在聒噪,他又在催我启程。说来他虽成了仙,却是这三界六道最怂的一个小仙,不但没权,便是连肉身,都仍留在九幽无法取回。
陆少卿也无肉身,但好歹我还能看到裴少玉,可陆少卿却化作了许多许多金光,被裴少玉收在透明瓷瓶中。
伏虎镇的点金术已解,卧龙镇的点金术幸而及早扼杀在萌芽,而方宁已随着他爹娘回了伏虎镇,离别时扑在我怀好一通哭。
可我,又向谁哭?!
叶少锋夫妇仍镇守卧龙镇,眼下的点金术事端明瞧着似乎了结,实则暗潮涌动。比如,苍鹰阿采的去向,比如,如火如荼开着的专售青春美貌的明月铺子。比如,可怜的三锦,以及一直寻不到踪迹的楚少琴。甚至连妙缘真人,都好久不露面。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却是,陆少卿是个骗子!
当初,他说将肉身送回紫竹林的话,还作数不?如今只剩下这些金华,难不成要洒满紫竹林前那条仙河?!
按说无论如何都该试试,但我总是怕,怕试了后会戳破又一个谎言,会更加失望。可裴少玉比我急,他每日每夜都催,催得人心更躁。
期间裴少玉随手塞给我一个锦囊,说要内里有我想知道的话,但那厮想要说的话我怎能不晓得!?只是如今方经发变故,我怎会有任何别个心思?!
想来裴少玉那厮若还有肉身,不会怕长途跋涉去趟紫竹林,更不用催我。可如今,却只能借助我,借助那幅青山秀水图,方能成行。
只是那厮的话一向不做准,青山秀水图中当初多难才得以开了生门,又有那样一个嗜赌如命的鬼面郎君镇守,如今他再回去,可还能轻松出来?
但这些,我都不愿想。事实上,这几日来,我什么都未想,什么都不敢想。
今日,正是启程良辰吧?从今后,对于我而言,可还有良辰?
没什么好收拾的行装,这次落在卧龙镇的,是我这一生,最重最舍不得的一个包袱,从前总觉得爱得累爱得痴,如今突然卸下了,竟不习惯!
未与任何人辞行,我怕离别!
出了卧龙镇时,我长久驻足观望,却怎的也找不回,丢失的!当初来时还有那木轮车上人,如今却只剩我只影一个推着空车。这车,本我只想留在亦庄,但裴少玉那厮却执着的认为,只要我们到了紫竹林便可将陆少卿重塑肉身,他打趣说万一到时因为金化太久陆少卿一时半会不会走路,这木轮车还可用得上……
将青山秀水图放好,如今我已不剩什么,切不可再丢了!虽还未入秋,但已有枯叶飘落,而鞋底碾压在枯枝上,便会发出轻响。那轻响以及木轮车响一路伴着我到了卧龙镇入口。
我却突然发现,一件要命的事。
除了我的脚步响,木轮车响,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很轻,很轻,却离我极近……
…
酒喝多少杯才会醉?
酒已干,再满满斟一杯,人还未醉。
眼前有虚幻光影,那是曾逝去岁月,内里有个愿将自己栽种成树的痴女子,有个一身白衣胜雪,微笑却似春风解冻的男子,有过许许多多偷偷的,期待的,即使成灰也甘愿的日子。
爱一个人可以爱多久?!忘掉一个人,又要用多久?!
明明还未醉,为何眼前耳边,晃动的,响起的,都是那个人的音容笑貌?
“花锦绣,你喝醉了!”
手里的杯被一只白嫩手抢过去,那样一只白手,明晃晃的令人不敢触及,似陆少卿的手。沿着一节白藕般的手臂向上瞧,便瞧见那张飘着两团红晕的脸,明月一双眼朦胧,半嗔半怒道:“你如今这样,真是不可爱了!男人算什么,早晚都会忘的!”
“你忘了么?”我问她。
她怔住,忽而大笑:“忘了!不忘又能怎么样?你瞧,别说我售卖青春美貌,即便我将自己卖了,他都不在意呢!”
她摇摇晃晃起身,碰翻了桌子上最后一坛子酒,我心疼地将那坛子酒捞起来,但酒水已在桌上蜿蜒成了一条小河,忙不迭的趴上去,要将那条河也吸进肚儿,只觉长久以来心中那团郁郁似也不再浓重了,便是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