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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大致沈下,只有夕阳余晖在天空一隅映照出一缕淡红。淳一走向工寮似的车站。年纪尚轻的站员不耐烦地收取了车票。
“这一带有旅馆吗?”淳一问道。
“不怎么气派……”
“可以住就好了。”
“这样的话,从这条路走约五分钟,就有一家小间的旅馆。”
“谢谢。”
淳一道了谢便往前走去,他知道站员正在好奇地目送着他。
像这样出来远行的时候,他总是自称为报导撰稿人。在四处调查时不仅不会放人疑窦,还可以进到各个地方拍照。当然,为此他也做了不少准备,随身都携带着“报导撰稿人——近野纯一”的名片,以及他所撰写的文章剪报。由于报导撰稿人是自由身,没有工作证明书,所以在凭著名片仍不受信任时,便要出示自己所写的文章。这当然也是淳一凭空捏造的,先是托称要做个人的宣传品,而请小印刷厂印制,自己再去买来小铅字,在上面加盖《某某月刊》、《某某周刊》的保证。如此一来,多半就能博取信任了。
这是一家只挂有“旅庄”两字招牌的稍大一点的民家。一进入内厅,即有外表给人农家妇人感觉的红脸女人出来,把淳一带到二楼的房间。
“没有想到房间倒满宽敞、雅致的。”
这么一夸赞,令老板娘笑逐颜开。
“没有其他客人吗?”
“没有,现在不是旺季。”
老板娘送来晚餐时,便直接坐下来为淳一斟酒。
“先生,你是要去哪里呢?”
“不,我是有事来这里。”
“哇,好稀罕。在这种乡下地方会有什么事?”
“那位汤岛龙王画伯的‘某位小姐’不是在这里发现的吗?”
“原来是为了那件事……先生你是哪个单位的?”
老板娘的口气带有一点警戒性。
“我是报导撰稿人。”
“报……什么意思?”
“就是为杂志或什么媒体写文章的人,就像是记者。”
“啊,原来是记者。”
她好像放了心。“我还以为又是那一夥的人。”
“那一夥?”
“就是那个汤岛画家的亲戚嘛。”
“啊,在争夺那幅画……”
“对对!事情闹起来以后,他们就带了一些好可怕的人来,开始威胁这镇上的人。”
“哦!为什么?”
“发现画的站员埤先生说要把那幅画放在镇上,当成这里的珍宝。毕竟这里虽然是个小镇,也应该拥有一样能够夸耀的东西。”
“没错。”
“可是汤岛那夥人一来,就胡说什么‘像你们这种乡下人,哪里懂得画!’……硬要叫埤先生乖乖地把画交给他们。”
“手段好龌龊。”
“就是嘛,实在气死人了。先生,这个你一定要写下来。”
“好,我会写的。”
淳一点头道。“那位埤先生现在人在镇上吗?”
“因为现在那幅画在东京公开展览,所以他人也在东京。镇上有些年轻人也前去保护他。”
争夺画作和那个女孩有什么关系呢?女孩见到画的时候,叫了声:“妈妈!”如果那个女孩是画中模特儿的女儿,她长得和画一样也是当然的了。
淳一浮起了一个念头……
※ ※ ※
“现在可以不必担心了。”
值班的医师看着沈睡的女孩说道。
“这样子呀。”
真弓松了一口气,“还需要很久才会恢复意识吗?”
“是的,这二、三天恐怕还不可能清醒过来。”
“我了解了。”
“不过急救的处理做得相当好。幸亏那样才保住了性命,处理的人一定懂得一点医学常识。”
医师离开病房时,真弓不禁微笑。
“不愧是我的老公!”
当小偷必须具备广泛的知识,凡事都能够自行处理的灵巧性,以及不断的锻练和努力。因为不论处在什么状况下,都不会得到后援,一切非得靠自己从困境中脱出不可。做不到这些,就无法成为独当一面(?)的小偷。
病房门口传来咚咚的踢门声。
“真弓小姐,我是道田。”
“来了。”
门一打开,道田刑警两手拿着纸杯进来。
“咖啡拿来了。”
“啊,谢谢。可是你不能踢门啊,这里是病房耶。”
“说的也是。”
“注意一点。”
“我再也不会那么做了。”道田敬了个礼说。
“在干什么。”
真弓笑着说。“那我就趁热喝了。”
道田啜饮着咖啡,偷窥了一下沈睡的女孩面容。
“好可爱的脸啊……”
说着叹了口气。“到底是什么家伙耍杀这么漂亮的女孩?”
“下面的服务台有派了警察吗?”
“有,我有吩咐他们不要让可疑的人进来。毕竟都这么晚了,通常不会有病患来了……”
真弓看了手表,十点了。必须轮流陪着这个女孩才行。
“那么,道田,你现在先去睡一会儿吧!三点再来替我。”
“好的。”
“……从那个人在拥挤的人群中用刀的方式看来,最好把他想成是相当老练的歹徒。要非常小心喔!”
“我知道了,不过在这医院里是由不得他乱来的。”
“不可以大意喔!”
“是!”道田又行了个最高的敬礼。
※ ※ ※
这个男人坐在医院急诊出入口外的树丛隐蔽处,垫着报纸坐着,不急不躁地等着。
才十点,太早了。至少也要等到十二点以后……男人用手敲敲纸袋确认一下,里面是白袍,那是在医院里最佳的隐身衣。
真是失算了,男人心想。用刀子插入那个女人的侧腹时,效果很完美,本以为干掉她了。大概是托了那个在一起的男人的福吧。他并不是等闲之辈。在那之后先引起混乱再逃走的招数,是真正的高手才有的。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算了。”
总之现在要把工作完成。到了半夜,应该会有五辆或十辆救护车驶来。当然有些患者并不需要做特别紧急的处理,但是当交通事故的重伤患者刻不容缓地抵达时,出入口应该会相当忙碌。这时一个穿白袍的男人进去,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现在只要等就好了。
男人大吸了一口气,仰望着夜空。不能吸烟令他觉得很痛苦。
※ ※ ※
一直坐在椅子上,睡意也愈来愈浓。真弓摇了摇头。
“啊……啊。”
她叹了口气。她通常是很快入睡的,彻夜值班和看守是她最棘手的工作。
在外而守卫还算好,因为多半是在想睡也睡不着的地方。即使要睡也会醒着,冬天时更是会冷得醒了过来。像这种备有空调的舒适房间最糟糕了,何况又寂静无声,在这里不想睡才奇怪呢……
看了手表,二点半刚过,再三十分钟就可以替班了。床上的女孩沈静地、有规律地呼吸着。一直窥探她时,会发现她的唇偶尔会好像在说话似地晃动。如果她恢复了意识,一切谜团都会解开吧。
为什么她那么酷似画中的小姐?为什么穿着同样的衣服?为什么会在那家百货公司里?为什么会引来杀机……
淳一好像有所盘算。
“那个人总是会瞒着我到最后一刻。”
这时,救护车的警笛逐渐靠近。真弓靠在窗边往下一看,有两辆救护车正闪着警示灯,开进医院里来。一定是发生了交通事故之类的。
※ ※ ※
男人知道机会来了。有两辆救护车,而且从值班人员的样子看来,情况一定相当紧急。
“……车子……”、“正面冲撞……”等谈话断断续续地飘进耳里。
男人取出白袍,迅速穿上身,鞋子也俐落地换好。护士和医师们冲出来叫道:“快,快!”
搬运伤者的担架被抬了进去。时机最为重要。在第一辆和第二辆交会的时候,男人从树丛现身,走到出入口隐蔽处。然后在第二辆救护车的后厢门放开、在旁等候的医院人员冲过去的那一瞬间,男人快速地进到他们里面。接着就快步地、目不转睛地走向前。中途虽然与二、三名护士擦身而过,但他假装若有所思而半低着头走去,便没有令人起疑。
他巧妙地抵达电梯的所在,单独在电梯里时才放了心。在此之前算是困难的,接着就简单了。男人咧嘴而笑。
病房是哪一间猜得出来,因为白天他有用望远镜监看过。大白天的却掩上窗帘,偶尔还会有人从缝隙往外望,一定就是那一间没错。
他在五楼出了电梯,张望了一下无人的走廊。当然,病房里会有刑警在看守。如果贸然叩门,乱扯一通,只会遭到怀疑,而要假装是医生也不容易……
“对了。”
刑警一定有轮值的人。难道会一个人彻夜值班?不会的,一定会为了万一而派有两人吧。一个人在病房,另一个……大概是在值宿室吧。
男人走到走廊终端,没有看到值宿室,又踱回来往反方向走去。走廊后面有一间明亮的房间,窗户里侧有护士的影子。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男人若无其事地靠过去。
护士面向着桌面,好像在写东西。里面的长椅上躺着一名刑警,因为脱掉了上衣,所以露出枪套和手枪。男人微微一笑。
男人走进去时,护士并没有抬起头来。因为穿着白袍的人走进来,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他绕到护士背后,在她的颈部用手一击,护士立即颓然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
道田突然从长椅上滚落,醒了过来。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掉下来的。
“啊,好痛,可恶!”
他嘟哝着,想要爬起身,才察觉到面前的枪口。他顿然一惊,手伸到枪套里……是空的。
“这就是你的枪。”
穿着白袍的男人泛着笑意俯视道田。道田知道他的脸已转为苍白。他的警察生涯虽才过了二年又多一点点,却有过持枪与对方互击的经验。但是手上没有枪而被枪口这么近地指着,还是生平头一遭。
“这样也能干警察?”
男人以轻蔑的口吻说完接着又说:“睡得人事不醒,连枪被从枪套里拿出来都不知道,你会很长寿喔。”
道田好不甘心,却也只能承认对方的话。
“好了,站起来。”
“要……要干什么?”
“去那个女孩的病房。”
“谁……谁要带你去呀!”
“不用你带我也知道。只是一个人去太寂寞了,走吧。”男人笑着说。
男人的动作、言词都显出他对这类做为都很驾轻就熟。看来再怎么逞强都没有用,道田只好死了心走出去。
“出了走廊直直走去……别要花样哦!”
即使想要花样,到这个地步也没辙了。何况枪口直接抵在背后,头脑也就直往那里想。
“站住。”
男人在女孩的病房前面停下。“是这里吧?”
道田没有回答。男人耸耸肩说:“没关系,反正我知道。快跟你的同伴打声招呼。”
不行啦,道田心想。可能连真弓小姐都会被杀死!
“快一点!”
男人的声音带有狠劲。背上一直用力抵的枪口更是狠劲十足。
“……真弓小姐!”道田开口。
真弓正在蒙胧欲睡的时候。被道田的叫声一惊而猛然抬头,看表是二点四十五分。
“是,好难得,竟然来早了。”
她从椅子站起。
“请开门。”道田用鞋子咚咚踢着门说。
“又来了……”
真弓蹙着眉正要往门边走去时恍然大悟。曾经那么罗嗦地叮咛过他,道田是不会再犯的。莫非……
真弓走到门边说:“抱歉……稍等一下。”
说着急忙回到病房最里面。然后拔起枪,单膝跪地,双手搭在刚才所坐的椅子上,以双手射击的姿势,将枪口指向门。
“好了,进来吧。”
她轻轻扳起枪栓说着,双手略微颤抖着。
门把喀嚓地转开。门打开后,道田走了进来。他看到眼前的真弓便立即往前卧倒。
白袍的男人。不幸运的是他的枪比他的人更早进入真弓的眼帘。男人刹时也意外得愣住了,没想到面前有个枪口。不过,男人以为他会赢,因为警官是不会马上扣扳机的。但在此瞬间,强烈的冲击打在男人的腹部。
真弓几乎是无意识地扣动了扳机,枪身随着轰响往上弹起。正对面的白袍男人一下子就往后退了将近二公尺,然后按着腹部,瘫倒在走廊上……
“真弓小姐,你没事吧?”
好不容易站起身的道田问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
道田走到走廊,确定男人死了,而后取回手枪。回到病房时,真弓还在地板上坐着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