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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的一段人生经历和崔英杰类似,都是从一个农村孩子喊着响应祖国号召的口号、怀揣着改变人生追求富贵的私心献身国防,都曾在济南军区部队服役,也都曾经是优秀士兵受到过上级嘉奖,后来都为了更好地像人一样地活着,来到不是我们家乡的北京。而被崔英杰杀死的城管副队长李志强来自河北唐山,他和来自河北保定的崔英杰是河北老乡,他们来到北京的目的也都是活得更好一些更有尊严一些。
李志强这位戴着眼镜、身材魁梧的城管副队长面目和善、文质彬彬,现在却只能被定格在遗像上了。李志强之死被媒体广泛传播后,舆论在对其殉职表示哀悼的同时,也经由此案郑重反思历时10年争议重重的城管制度。但是,我不想去讨论城管制度的问题,我更不想刻意地把李志强和崔英杰放在“猫”与“鼠”的角度去分析。我只想从人性的角度,或者从社会和谐的角度,提供一个人与人如何和谐共存的血腥标本。
沸沸扬扬的“小贩杀城管”案告一段落,但我多么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在很多很多年之后的某一天,小贩崔英杰和城管副队长李志强在天堂里相遇,那里是一片多么和谐的乐土啊。高楼林立的中关村依然车水马龙,除了金碧辉煌的商场、酒店、科贸大厦,还有留给崔英杰这样的小商贩一块小小的热闹场地,城管副队长李志强不时帮助崔英杰维持着秩序,而崔英杰快乐地拿出自己刚刚做出的热乎乎的烤肠招呼着城管哥哥李志强。在那里,李志强和崔英杰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在天堂的一个三轮车支起的烤肠小摊上,他们正在一起喝着二锅头……
那是多么和谐的一个场面啊,那时候,再也没有人把李志强当作猫了,崔英杰也不会把自己当作时刻逃跑的老鼠。
在讲述2006年8月11日那个血色黄昏之前,我们必须梳理一下崔英杰和李志强的前尘往事,因为这对于忠于职守的城管副队长李志强和勉强生存的乡村青年崔英杰来说,实在是不得不说的故事。
河北省阜平县平阳镇各老村,是崔英杰的家乡。1983年7月15日崔英杰出生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山沟里。所谓“各老”,当地土语即“偏僻角落”的意思。崔英杰的家乡虽然山清水秀,同时也是一处穷乡僻壤。60多年前,八路军在这里转战太行,跟日本鬼子做过艰苦卓绝的斗争,之后,毛主席带领中央领导机关在这大山的皱褶里,指挥解放军进行了决定中国命运的三大战役。至今,在太行山区的这个小小村落,老百姓依然很穷,惟一能够让当地百姓看到希望的,是那个地方还有几处小煤窑,出产少量的煤。由于家庭经济困难,崔英杰患有心脏病的母亲时常在附近的小煤窑帮人挖煤,以贴补家用,回家的时候,除了牙是白的,别的地方都是黑的。而他患有高血压的父亲在农闲时给人做短工,收入也极其可怜。
第四章:同根相煎,北大学子横刀相向(5)
晚上崔培昭失眠了,苏微澜苍白的脸色和郁郁寡欢的神情让他放不下。崔培昭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拿起手机给苏微澜发了一条短信:“微澜同学,人生的不如意有很多,一切都看开点,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会始终支持你的。”崔培昭也不知道是不是表达了自己想表达的意思,但他并没有期望苏微澜会回信,谁知苏微澜很快就回信道:“谢谢你,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从那以后,崔培昭和苏微澜开始了短信联系。在一来二往的交流中,苏微澜不禁渐渐被崔培昭的优秀品质所吸引,而苏微澜也激发了崔培昭的男儿豪气,怎么可以让自己所爱的女孩整天担惊受怕呢,爱她就要给她关爱和安全感。其实崔培昭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那就是给安然一点颜色看看。你安然苦苦追求不到的人,被我追到手了。想起从前安然欺负自己的情景,崔培昭就恨不得马上告诉安然,“苏微澜不要你,她喜欢的是我!”
崔培昭决定和苏微澜正式公开地谈恋爱,他把这个想法告诉苏微澜后,苏微澜既感动又担心,感动的是自己没有看错人,担心的是安然会报复崔培昭。崔培昭拍拍胸脯说:“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走得直,有什么好怕的。你放心吧,没事。”
2005年3月,崔培昭和苏微澜正式谈起了恋爱,积蓄了很久的感情一旦有了释放的出口便分外的浓烈炽热。两人形影不离,浓情蜜意俨然一对模范情侣。情到深处不免卿卿我我,有时在教室里,崔培昭和苏微澜在安然的面前也有亲热的动作,丝毫不避嫌。安然只能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安然自然觉察到了苏微澜和崔培昭的不寻常关系,为了表现对崔培昭的仇恨,他总是作出一些异常的举动,但这时他与班里同学的关系也如冰霜,舆论都不支持他。同学们都向学校反映过安然的种种异常行为﹐联想到当时沸沸扬扬的马加爵一案,2004年12月,2002级学生集体写了一封要求安然退学的信给学校,在信中列及了安然的种种异常表现,如上解剖课不给动物打麻药而直接解剖,纠缠威胁女同学,随意翻看别人的物品等,希望学校能让安然退学。2005年春季实习的时候,同班没有一个学生愿意跟安然住在一起﹐最后安然一个人被安排到了一间小平房。
这些事对安然打击很大。半夜里安然哭着给母亲打电话说:“妈妈,我好怕啊,就我一个人住这里。他们怎么这么对我?我都帮过他们啊!我真是心灰意冷!”因为安然的事﹐母亲经常被叫到学校﹐安然的母亲当时曾想,既然都这样了﹐干脆这学期上完不上了。没想到就在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惨案发生了。案发后﹐警察竟然在安然宿舍里搜出了5把刀。
安然的心绪一直不宁。同学对他的孤立,已经让他很难受,而苏微澜和崔培昭谈恋爱的事实更让他的心情雪上加霜。安然一直想找机会跟崔培昭摊牌,但说些什么他也没有想好。2005年6月24日晚,崔培昭去教学楼3楼的电化教室上网,安然也跟了过去。安然走来走去,心神不定,一会儿回宿舍,一会儿又回到电化教室,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安然冲了一个冷水澡后,决定找一个时机单独和崔培昭好好谈谈,他想让崔培昭知道自己很爱苏微澜,而且会一直等到苏微澜回头的那一刻。
第二天早上5点左右安然就醒了,他本来打算利用9点前去做家教的这段时间看看专业书。但是安然突然想起穿的白大褂脏了,就把白大褂放在宿舍一个粉色的塑料桶里,拿到四层水房泡上。然后安然想到﹐昨晚在三层的电脑房用完电脑后可能没关机器﹐就又下楼到了三层的电脑房想把机器关上。
进了电脑房后安然看见崔培昭一个人坐在电脑房内东墙处一台电脑旁用电脑﹐安然进屋时崔培昭看见了,但是两人没有说话。安然心想,这时候没有别人,正是跟崔培昭谈话的好机会。安然正想走过去,突然发现自己光着膀子,穿了一条大短裤,脚上是拖鞋,觉得自己这身装扮不够正式,安然不想让崔培昭瞧不起他。
于是安然回了趟宿舍,换了一条浅蓝色运动裤,一件深灰色前胸有“大力水手”卡通图案的短袖圆领T恤衫,脚上穿了一双白色袜子,鞋子是德国产的皮鞋。换完衣服后,安然将头发梳了梳,想到如果和他单纯地谈可能起不到感动他的目的,就想带把刀,在和他谈的过程中用自伤的手段在他面前证明,自己是真心爱苏微澜的。
第四章:同根相煎,北大学子横刀相向(6)
安然将平时做饭用的菜刀拿在手里,又带上了从网上订购的单刃匕首,别在了右后腰的皮带上。安然怕出门被别人看见不好,他从宿舍里随手拿了一个空的白色塑料袋,将右手拿着的菜刀卷了起来。T恤衫放在了裤子外,遮住了腰间的匕首。之后安然就要出门时,又突然决定戴上医用塑料手套。到了四楼时,安然把菜刀藏在了四楼楼梯门后。
当安然带着刀再次找到崔培昭的时候,崔培昭正埋头看电脑。安然站在他面前说:“崔培昭,我想和你谈一谈。”崔培昭抬起头来,对安然说:“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谈的。我现在没有时间。”安然有点生气,说:“崔培昭,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天咱们必须把话说清楚了,否则你别想出这个门。”
崔培昭啪的一声扔掉鼠标,站起来大声说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安然,我早就受够你了。要玩你自己玩吧,我没工夫陪你玩。”说完,就要往外走。安然赶紧拦住崔培昭:“不行,你不能走。你干嘛去?你是不是去找她?我不准你去找她!”崔培昭笑了笑说:“我就是去找她,怎么你嫉妒了?!可惜啊,苏微澜是我崔培昭的女朋友!我想找就找,想抱就抱。没办法,人家就喜欢我这个河南人,不喜欢你这个北京人。你羡慕吧!但你小子只能做梦去吧!”
崔培昭没有注意到安然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他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推开安然向门口走去。崔培昭最后几句话严重刺激了安然,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安然马上追了出去,嘴里喊着:“崔培昭,你给我站住!”追到四楼平台时,安然拿起事先藏匿在四楼门后的菜刀朝崔培昭砍去,崔培昭措手不及,顿时血流如注,菜刀掉在了地上,安然就用随身携带的尖刀刺。这一过程持续了约十几分钟,直到在崔培昭身上留下了80多刀。然后﹐安然仓皇逃回了自己的宿舍。
当晚,安然就被警方带走。
北大学子80多刀杀死同学,立即在京城引起巨大轰动。安然杀人案很快进入司法程序,北京市人民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在法庭上,面对公诉人的询问时,安然不是摇头就是点头,要不就从嘴里蹦字,没有一句完整的话。他只是最后挤出一句“我认罪。其他的事情我不想说。”公诉人宣读了同学证言后,法官问他有什么意见,他干脆地说:“污蔑!”或者说:“很恶毒!”法官问:“你与崔培昭有什么矛盾?”安然回答:“我与崔之间没有过不去的,不知道怎么就……”说着,他就哭了起来。
事发后最伤心的莫过于双方的父母。安然的母亲说﹐安然很喜欢学医﹐想当一名好医生。上北医后﹐安然看了《吴阶平传》,对母亲说:“我选择学医真是选对了。我很希望在学术上能有一番成就。”
对于崔培昭的母亲而言﹐失去儿子就好比天塌了下来。崔培昭去世后,她一直精神恍惚﹐无法坚持教书工作。她说:“没有不想娃的时候。晚上老梦见他笑﹐在跳水﹐在老娘舅家干活。想找娃的缺点埋怨他,找不到。”
而对于安然的母亲来说﹐纵然安然有心理疾病﹐纵然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那依然是她的儿子﹐为了求得原告的谅解﹐为了法院在做出最后判决前能酌情考虑从而保住儿子的性命﹐51岁的她奔走在亲朋好友之间﹐希望能筹满原告提出的40万元赔偿款。
2006年3月14日,凑足了“救命钱”的安然母亲,就民事赔偿部分与崔培昭的家长达成调解,安然赔偿死者崔培昭父母40万元,崔家自愿撤诉。3月22日,法院对安然的刑事部分作出死刑缓期2年执行的一审判决,但对于崔培昭的父母要求北京大学的赔偿,法院认为,北京大学不是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的合适被告,驳回了他们对北京大学的起诉。
至此,这起备受关注的北大学子杀人案尘埃落定。
心理专家认为,根据安然的表现可以基本诊断为自恋型人格障碍。最严重的自恋型人格障碍患者可称为“极端自恋”。在极端自恋者心中,他只把自己当作人,而其他人都是“物”。在宿舍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每个人都最大限度地暴露在别人面前,对于追求完美的自恋患者来说空间和心理上的安全感都降低了,使得他更关注自己的感受和利益,对其他人的感受严重缺乏同情心,“感同身受”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讲是非常陌生的,这使得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去伤害其他人。
现代文明的教育就是为了使青少年学生涵养正气,培养健全完善的人格,从而学会自尊及尊人,自爱及爱人,自强及强人。反思我们的教育,不难发现恰恰缺乏了做人的教育,缺乏善待生命的教育,缺乏相应的守法教育,缺乏应对危机的心理教育。
安然的母亲曾向司法机关要求对安然进行精神病学鉴定,检方提供的一份精神病学鉴定结论称,安然属于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安然可能是一个社会病人,而且病入膏肓。他首先应该得到的是教育的救赎,心理的医治,最终才是法律的制裁。然而,我们却失掉了教育的先机,作为孩子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