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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理。只是王、罗等这班凶人,却放不过他。”子邮道:“汝等所见,与我迥殊。王、罗诸贼,成了大爷千古芳名,其恶犹属可耍我等皆周朝臣子,今见巨奸窃夺神器,难共戴天,岂可因他假赠即正?”陈俭道:“事既如此,且回家乡,另作良图。”子邮道:“且耽迟数日,可着高义在庙内住,我与你等进城。”缪机遵命,分开行李,备齐牲口,随着到寓住下。子邮令访旧日家人,俱寻不见。闲住多日,惆怅无聊,忽闻李筠起兵,大喜,欲往相助。当演六壬,得退连茹;复演,又得断娇,嗟叹而止。
不觉春去夏来,宋主遣将往泽、潞后,又行亲征。子邮孤掌难鸣,痛惜失大机会,朝夕惟有嗟吁。
一日,陈俭出南门,看高义回来,忽闻叫道:“陈爷哪里去?”转头看时,都系当日看后门的邹老儿。陈俭道:“邹伯伯,你在此有何贵干?”邹老儿道:“亲戚家去。陈爷,你是从哪里来?”陈俭道:“我是从南来看大老爷的。”邹老儿道:“大老爷执拗,于正月里全家归天。我因听得风声不好,先就走开,故未遭祸。今我在张琼张爷处看门。”陈俭道:“好个大老爷,可惜了!”邹老儿道:“实在可惜,若能不死,也是大富贵。我问你,二爷与少爷好么?”陈俭道:“都好,二爷现在寓中。”邹老儿道:“而今想必长成了,可同去看看。”陈俭领进寓叩见。子邮问是何人,陈俭答道:“是大老爷府内看后门的邹文,今在张琼张爷处管门。”子邮道:“原来就系见酒埋。” --这邹老儿最好酒,量又极大,凡见着酒,坐下不动,所以众人起他绰号叫做见酒埋。
当下子邮命陈俭道:“可将好酒烫两壶与他用。”邹文道:“不敢。”陈俭取到,子邮问些闲话。邹文吃干,仍不动身。
陈俭又烫一壶,邹文接着自斟。子邮道:“天色已晚,你饮毕可回去,明日无事再来罢。”邹文道:“无妨,四更回去也不迟。”子邮道:“那有此理?”邹文道:“这张爷古怪得紧,日里客来,多回不会。二鼓后有人请见,立刻延入,每每至四五 更方散。”子邮道:“这老儿又系说慌,岂有二鼓后夜夜来往?可知其人姓甚名谁?”邹文道:“黑暗之中,认不清白,未知姓名。”子邮道:“岂无称呼?”邹文道:“一个大爷,一个三爷。大爷认不得,三爷就是常时大老爷在后圃教他参连射法的曹爷。”子邮问道:“说些什么话?”邹文道:“不知,大约绝无笑语,常有泣声。”说说壶又干了,子邮吩咐陈俭如此如此,乃与邹文道:“今使陈俭送你归去,闲时好叫他请你。”邹文叩谢,同起身回府,买酒复请陈俭。
至二更后,果有人来,道:“三爷请往大爷处。”陈俭有心,告辞道:“恐主人守待,满领了,明日得闲暇,可往寓内看看。”邹文拖住,向耳边道:“此刻去不得,须待家爷出门,再随后走。”陈俭听见脚步响,向窗棂破纸中瞰时,只见张琼低着头先走,有个灯笼在后,同出门去。
陈俭乃别邹文,随着亮影,缓缓而行,忽然人灯俱寂,定睛细看,却系护国寺地方,象贤巷口,想道:“范府正在巷中,二人莫非系会范相?”乃踅进去,见门掩着,缝内漏出灯光,认得明白回寓,逐细禀复。子邮想道:“范质狐疑,曹彬过慎,张琼性躁,三公虽具忠心,各有病处,所谋难得成就。”陈俭道:“闻说曹爷奉差,管押军需,往泽州去。”子邮道:“此中有好机会,惜张、范二公羽翼无多耳!”陈俭道:“爷何不见张爷商议?”子邮道:“你明朝仍将邹文叫来。”陈俭领命,次日去了独回,言“邹文肚腹病重,不能起牀”。子邮道:“汝勤视之,待他可以行动,即催前来。”陈俭答应,日日探视,直到第八日,始同邹文进见。子邮问道:“你如何得病?”邹文道:“上日曹爷奉差,午后来别张爷,絮絮叨叨,说的不休。忽然军营有旨,召曹爷星夜驰往泽州,办理紧要事件。曹爷匆匆而去。其日使用的人都不在跟前,小的又无计脱身,喉痒难当,寻得剩酒,未曾审视,连壶吸吞,觉得有物在喉,连忙看时,却系大小苍蝇入肚,莫知数目。因此心疑,骤然发作,泻得不休,病倒在牀,前日方止。”子邮道:“今好了么?”邹文道:“只系两腿无力。”子邮道:“过几时自然复原,此后逢饮,须要详细。”邹文道:“是。”子邮令缪机取酒,陈俭捧出大盘两注,摆在廊下矮桌上。
邹文谢过,笑着右手持注,左手持杯,连斟连饮,二注俱干。子邮命添,陈俭取酒。子邮道:“张爷好么?”邹文道:“好,昨日奉差公干,今早动身了。”陈俭酒到,邹文又饮。子邮道:“你的舅子臧公公可惜死了,他家还有何人?”邹文道:“只有他的堂侄子,系小的的亲内侄,名唤臧联,虽在晦光宫奉侍周太后,却万不及他的表弟倪淹,由圣上宫中出来,何等脸面,王相公、赵相公、陶学士、石节度等诸位老爷求询信息,那个不奉承他?”子邮道:“各有各道理。我甚思念臧公公,你明日见着内侄,他如得闲,请来这里叙谈叙谈。”邹文道:“此事容易。我正忘却,曹爷动身时,叫小的托臧联代将奉旨驰往军前的事,转奏太后。张爷今朝亦这般吩咐。此刻亦不可缓了,小的满领老爷的赏。”子邮道:“如此,我同你去,顺便走走可得么?”邹文道:“可得,须先问过,方好同去。”子邮道:“如此,你去顺便问声。”邹文答应去了。
次日傍晚,来请同行。子邮命陈俭守门,带缪机随邹文到晦光宫。门内小太监呼道:“邹老伯伯今日又来,想系有话与臧公公说。”邹文道:“正是,烦小公公代我通知。”小太监应声进去。片刻,臧联出来,邹文告道:“这就系韩都指挥的兄弟韩二爷,与你叔爹爹最好,特为来拜。”子邮向前施礼,臧联连忙回答道:“原来就系二相公,如今这般长成。可惜令兄大人系个真忠臣,周朝再有如令兄的,安得大位属于他姓?”子邮道:“公公所言极是。敢问太后与圣上俱安好么?”臧联道:“目下虽然宁居,终属严墙之下,连咱们亦不知将来是何结局?”子邮道:“天相吉人,无须过虑。”臧联道:“相公此来,有何赐教?”子邮道:“速因受周厚恩,欲朝觐太后、幼主,以表寸衷。欲烦公公代为启奏。”臧联道:“幼主时刻避嫌,故旧诸臣请觐者,一概不准,即范相相见,亦系深更。相公尊义,咱家代奏罢。”
子邮与袖内取出蒜苗金二条,道:“造次,未带土仪,聊为茶敬,如果不准觐见,则烦代奏韩通亲弟韩速,愿圣下万岁!”臧联道:“厚赐不敢领,但太后从未许诸臣朝见,此时方命幼主现在东阁读书,相公如要朝觐,明晨可以进宫。”子邮道:“如此,极蒙雅爱,今且告别,明日五鼓趋来。”臧联拖住手道:“不可,潞州起义,大军往征,昨有旨到,言汴梁应犯兵火之灾,虽经安排,仍须谨慎,所以夜巡比平日更加严紧。只好屈相公在此草榻,又可省明早之行。”子邮道:“如此打搅,心甚不安。”小内监摆出晚膳,邹文道:“二爷在此,小的要回去了。”子邮道:“请。”臧联送出,转来入席,通宵说些近事。
不觉晨钟已动,曙色将呈。臧联乃先进宫,约有数刻,回道:“适已奏上,幼主恐有赵家耳目,初时不允。咱又奏明,昨日晚来,并无人晓得,幼主方准。”子邮道:“感铭不浅。”跟随臧联直至辟贤殿,仰瞻幼帝已在御座,方面大耳,俨如世宗。行至丹墀,朝觐礼毕,想起世宗,不禁放声哭泣。幼帝垂泪,下座扶起道:“卿为何如此?”韩速道:“臣誓与赵贼不共戴天,惟恨此刻势若单丝。陛下居身虎口,臣若在外声罪,恐赵贼先无礼于陛下。今欲即请圣驾潜出,巡幸外镇,非若内廷不乏忠良豪杰,讨叛义旗建起,四方自然响应,名正言顺,诛篡贼如振落耳!”幼帝道:“卿此意却可不必,若天命在周,赵氏自必残灭。今同卿出幸,先离太后膝下,或有惊恐,不孝之罪大矣。且赵氏之兴实由天授。昔先帝忌积习兵强,凡诸臣方面大耳者,多以法去之。赵氏终日在侧,返不能觉,岂非天乎!天命既在赵氏,妄动有何所益?”韩速正欲复奏,忽见内监引着一人痛哭而入。幼帝大惊,命韩速道:“卿且退。”子邮只得退出,复请臧联探信。正是:欲知伤缘何事,须托深宫出入人。
不知哭者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闹皇庄狂童取辱 焚歌苑侠气遭擒
话说内监引进之痛哭者,姓柴名茂,乃国舅柴守礼之次子,世宗平素待如骨肉。年至三十,尚未生男。因夫人洪氏酷妒,莫能蓄妾,世宗常欲为之广嗣。时有吴越王进贡女乐,全部共三十六名,世宗不收,大臣谏道:“却之,恐吴越疑虑难安。”世宗乃退回二十四,赏收十二色技兼优,赐与柴茂,使之居于城北皇庄。乃世宗驾崩,柴茂思念洪恩,供奉神座于内,值世宗冥诞之期设祭哭奠,令女乐歌舞侑食。
适有指挥罗彦环之子罗复智,丧偶无聊,同着盟弟兄兵马指挥之子贺恭、曹芝,带着门客火龙、铁吉并家丁人众,出城消遣。偶见远处绿柳丛头,楼台壮丽;行来阔板桥边,墙垣宽闳,也知非等闲所在。忽闻抑扬高下,八音具呈,不觉争先过桥,进门入内观看。官弁见俱济济衣冠,意料是来哭奠,并不拦阻。罗复智等直到殿前,看得女乐个个娇妍,声声俏丽,俱系目所未睹,耳所未闻。这班酒色少年,自然筋酥骨软,出神出像,却被守庄太监看见,喝道:“你等是什么人,敢入皇庄窥探?”大众方知,连忙奔跑出来。
罗复智道:“且住,我等以为不过公卿家园子别墅,谁知是皇庄,若非跑得快,几乎弄出事来。”贺恭道:“便是皇庄,也无甚要紧。我等父兄俱系佐命元勋,就有失误,亦无大罪。如系此等佳人,能看个饱,死也甘心。”火、铁二人道:“有理。”贺恭又道:“这哭的系何人?所哭者又系何人?却也古怪。”曹芝道:“这哭的人我认得,好像是柴国舅之子。”火龙道:“不差,所哭的像,好似世宗皇帝。”贺恭道:“是了,大宋皇帝登极,柴家这厮不服,背地哭泣,想是咀咒大宋皇帝,就有叛逆大罪。莫论这班美女,就系庄内众命,都在我们手里,怕他作甚?偏再进去,看敢怎的!”火龙接口道:“是极。如再说恶话,连庄子都夺了他的,并请诸位公子闲时玩耍,美女分派开来,有何不可!”罗复智道:“我们就去,弄出事来,诸位弟兄那有不帮衬之理!”用手招呼道:“同去,同去!”于是众人复闯进庄,公然上殿。
其时乐已奏毕,歌女散开。当有管庄老公公洪信,见众人复来,俱有喜容,夹着凶像,便暗传守庄兵壮,分头掣桥锁门,乃向前喝道:“何处无知囚徒,难道瞎了眼,皇庄都认不得?先前闯入,姑念无知,饶你们狗命,而今又来,敢系讨死!”罗复智道:“扯淡!什么皇庄,上面的可是姓赵?你这老驴头尚不知牢不牢,还出口伤人,情殊可恶!”贺恭走向前,把洪信脸上打一掌道:“可恶!”洪信顺手接着,往后摔道:“去罢!”只见面贴地,脚底朝天,痛得乱滚。罗复智等大怒,齐行动手。这边兵壮发作,两下好打。火龙见势头来得很凶,便想走脱,奔到大门,已经下锁,从夹道奔至腰门,又多人把守。见墙角边有个狗窦,铁吉亦到,同爬出去,见通外边,复伸进头来招呼。
罗复智受伤奔逃,正寻出路,听得火龙呼声由墙角下,只得也从窦中爬出,沿墙畔走。谁知四面俱是濠沟,沟阔水深,寻不得桥渡,只见对岸茅蓬边立着个人,说道:“桥俱收藏了,又无筏船,汝等要过,除非用那柳树下坑内马槽抬入水中,借势扶着,或游得过。”火龙回头,看见地上有个无脚马槽,喜道:“在这里。”三人同往,抬将起来。铁吉忽喊道:“且缓,我的脚软了。”罗复智道:“没用东西,偏偏此刻脚软!”火龙道:“地软了,公子请看,谅必是用力太狠,将地踏陷了。”罗复智道:“如何这般气味?”三人齐放手时,只见连脚膝头俱陷入地中,愈慌愈下,渐没到腰,不胜大惊。对岸那人笑道:“你们靠着,将槽头挽住,拖到河边就是了,如何走入牛坑里去,难道眼睛是瞎的么?”罗复智哀告道:“祖宗,我们未曾见过,实不认得,望救你亲孙子命罢!”那人道:“这个容易,你将我渡过去,我就救你。”罗复智道:“我如何渡你过来?”那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