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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风四救你出来的,他总算还有些良心,放心吧,我们现在已出了京城。」
行刺失败后,石紫玉和天道其它同伴侥幸逃出来,藏在城里一所旧居里,商量如何救燕奕,没想到风四会找上她,说能帮她救人,当时已无退路,她便抱着侥幸的念头信了,没想到风四真如约将人救了出来。
「他是怎么把我救出天牢,怎么送我们出城的?」石紫玉目光闪烁,令燕奕起疑。天牢不同于普通牢衙,即使有通天本事,也别想从那里劫人出来,更何况京城现在到处戒备森严,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出城?
「风四手上有通关玉牒……」石生话说一半,就被石紫玉用眼神拦住,对燕奕柔言宽慰,「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暂且离开,等风声平息后,再另想办法。」
「风四呢?」隐隐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继续想,燕奕冷目盯住石紫玉,她没答,倒是石生抢着回了话,「他说一起走太招眼,让我们先行离开,回头再跟我们会合。」
如果真是那样,他何必弄昏自己?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飞快掠过,最后定格在风四那张淡然解脱的笑颜上。
是这样吗?李代桃僵,替自己去赴死?不及细想,燕奕手一撑马车,从疾行的车上跃了出去,外面暴雨倾盆,瞬间将他的衣衫打湿。
石紫玉跟着追出来,撑伞替燕奕遮雨,却见他抢过属下一匹马,飞身跃上,石紫玉冲上前拽住马缰,气愤大叫:「你疯了吗?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为了一个出卖你的人,值得吗?」
「你们马上走,不必等我。」燕奕夺回马缰,看到石紫玉泫然欲泣的脸庞,他微一犹豫,低声道:「放弃我吧,替我好好打理天道。」
「主子!」石紫玉的唤声被疾驰骏马远远甩到了后面,燕奕没再回头,他知道以石紫玉的聪慧,一定可以体会自己的心意,也知道她可以撑得起天道这副重担。
尚是初春,天却意外的下起瓢泼大雨,天地间一片暗灰迷蒙,就如燕奕的心,骏马在鞭下疾驰,一点点追逐逐渐逝去的时间,也许他还来得及赶上行刑时刻,他不允许任何人把风四带走,即便是死神!
马匹在城口被拦下了,燕奕推开盘询的官差,徒步向城里奔去,城里的一草一木对他来说都无比熟悉,包括那个菜市口,十多年前,那里也曾血流成河。
瓢泼大雨将所有景物都罩上一层雾帘,冷寂街道在雨雾下影影绰绰,燕奕踉跄着奔到菜市口,拨开围观人众,冲了进去。
肃立官兵将观望的人群与刑场远远隔开,燕奕只看到远处高高架起的刑台,刽子手利刀扬起,向垂首跪在那里的人颈下狠狠砍去。
「四儿!」
似乎听到了他的唤声,风四抬起头,但随即便扑倒在地,燕奕只看到漫天血光,一颗头颅随利刀飞了起来。
眼前被血色弥漫,惊叫嘈嚷声随之远去,雨点暴打在颊上,竟觉不出疼痛,燕奕只看到黑暗在迅速向他围拢,不带丝毫犹豫的,狠狠刺进他的心口。
悠悠醒来已是日落,燕奕撑身坐起,看到坐在对面的石紫玉。
「我还是不放心你,就跟回来了,到达时,你晕倒在刑场下,官兵早散了。」石紫玉淡淡道:「这里是风四之前让我们住的院落,他说很安全,绝不会有人来查,所以我就带你来了。」
「雨停了?」出乎石紫玉意料,燕奕很平静,问了句毫不相关的话,外面雨声已停,明日一定会是个艳阳天,可他知道自己心里的艳阳再不会升起。
「主子,你见了风四最后一面,也算了了心愿,还是及早离开吧,莫辜负他为你赴死的心意。」
这份心意他宁可不要,他几乎可以救下风四,只差一步距离,为什么就不肯给他这个机会?燕奕心中酸涩,不敢去回想刑场那幕,轻声道:「我饿了,帮我准备晚饭好吗?」
晚饭是石生在外面买的现成菜点,饭后,石紫玉带石生离开,出门时对燕奕道:「明日一早我就和弟弟出城,你要去寻死,我不会拦你。」门带上了,把一室寂静留给燕奕。
燕奕默坐在床侧,直到静夜沉下,才起身出门,事情发生的太迅速诡异,有太多他弄不明白的东西,所以他要去问清楚,哪怕是陪上自己的性命。
夜已深了,城门口有些寂寥,城墙上悬挂着犯人的首级,血迹模糊了脸庞,看不清楚,只看得出那瘦削的脸颊轮廓,燕奕心头一热,眼前景物模糊起来。
手筋断了却不救治,是一开始就打算要替自己赴死吗?这世上有那么多路可走,为什么一定要寻那条死路?为什么不乖乖等自己回去,却偏要查明真相,你不知道真相从来没有美丽的吗?
以风四的素性,在知道自己行止有异时,一定会去通报,那是身为捕头的责任,履行完职责,便替自己一死,算是还了自己的情,情义二字他都做到了,当真是来去无牵挂,可是,可曾为自己想过?当得知自己今后的人生是由他的生命续写的,自己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火把亮起,御林军顷刻间一拥而上,将燕奕围在当中,矛枪凛凛,指向他周身要害,领队侍卫喜道:「匪贼来盗首级了,皇上果然神机妙算。」
燕奕没有反抗,任由侍卫们上前将自己擒住,带进宫去。
聂琦尚在御书房批阅奏摺,听说有盗匪被生擒,立刻下旨押人觐见,进了御书房,侍卫压燕奕跪下见君,他却毅然不跪,冷笑道:「大丈夫只跪天地双亲,我为何要给昏君下跪?」
数日不见,聂琦依旧好整以暇的儒帝风范,见燕奕双怒含怒,暴戾阴狠,他淡淡一笑,挥手让侍卫给燕奕松绑,然后屏退众人,房中只留他们二人。
燕奕颇为惊异,对聂琦的胆量却也有几分钦佩,问:「你让侍卫退下,难道不怕我再刺杀你?」
「若朕连这份胆量都没有,还要这帝位有何用!」聂琦盯住燕奕,冷冷道:「朕自登基后,永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燕奕,你可以说朕与你有仇,但没资格说朕是昏君,倒是你的天道,匪类猖獗,扰民生息,甚至敢谋刺于朕,朕已饶你不死,你还敢在朕面前如此大言不惭!」
聂琦字字掷地有声,帝王威范赫然逼来,燕奕竟然语塞,恨恨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我刺君,罪责在我的话,那么,当年我父亲忠君为国,却被诬陷叛逆,又当如何说!」
聂琦将桌上一封书简摔给他,道:「自己看吧。」
燕奕疑惑展开书简,只见上面写道:臣为官二十一载,枉负君恩,今为端亲王以家人为挟,为其调令兵符,陷圣上于险境,臣愧对先皇铭训,以死谢罪,恳乞圣上怜臣妻儿无辜,免其死罪……
眼眶渐渐模糊,接下来的字句已无法看清,燕奕将书简紧紧攥入手中,是父亲的笔迹……不,父亲绝不会做出叛君之事,这是皇帝伪造的书简……
「当年端亲王趁父皇临驾行宫时逼宫谋叛,并捉了你和你母亲,威逼你父亲使令符调兵,你父亲被迫同意了,后来端亲王兵败,你父亲自裁谢罪,只留下这封书信,父皇曾派人四处寻找你们的下落,却遍寻不果……」
「胡说,这都是你编出来的!」
聂琦冷笑:「朕要杀你易如反掌,何须编派谎言骗你!你父亲的笔迹你该当识得,朕已将当年过往告诉于你,信不信在你。」
「不……」燕奕用力摇头,当年的经历慢慢浮上脑海,自己和母亲去进香途中遭劫,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牢数日,等他们想办法逃出来后,却发现外面已是一片血雨腥风。
端亲王反叛被杀,株连无数,菜市口血流成河,告示的叛军名单上写有父亲的名字,还有寻找他们的布告,没办法,母亲带他远走他乡,他一直深信父亲是无辜的,是太上皇忌他位高权重,借端亲王反叛之名害他,没想到……
心头思潮翻滚,燕奕不知该不该去拒绝相信真相,这么多年的奔波劳苦,唯一支撑他生存的就是复仇,可是,现在他却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良久,燕奕终于缓缓道:「你要杀我,杀便是,何必找诸多说辞?」
「朕不会杀你,朕的皇弟已为你而死了,朕不会让他走的不安心。」对上燕奕疑惑的目光,聂琦冷笑道:「天牢,那是什么地方?若非皇弟从中周旋,你如何能逃脱出去?那通关玉牒又岂是一个小小捕快有本事弄到手的?」
「四儿他……」
「风四就是朕的皇弟,当朝四皇子聂瑞,你们幼时曾见过,难道你都忘了!」
铿锵之声宛若重锤狠狠击打在燕奕心头,能拿出通关玉牒,他早知风四非寻常之人,但绝没想到他竟是四皇子聂瑞,心房一点点被敲打,记忆总早已淡漠模糊的影像在敲打的刺痛中一齐涌上心头。
那日他随父亲进宫,在玩耍时碰到了正在练剑的四皇子,因为一句『你身子好香』的话,他鼻梁上挨了好强一记拳头,不过为表歉意,四皇子把父王赐给自己的玉坠赠给了他,他还记得那个粉妆玉琢般的人儿也是清亮亮的眉眼,刚毅的性子,可是没有风四那般冷漠,眼神中永远浸着无法化解的冰冻。
『既然血债只能血来还,就让我来还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父债子还,四儿希望能用自己的血化清他的仇恨,可是,可是……
看着聂琦,燕奕颤抖的声音问:「四儿就是小瑞?为什么我听说他因赵妃投毒一事被株连,被遣出宫不知所踪?我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了。」他一直保留着那枚玉坠,就是为了纪念小瑞。
「他受了很多苦,朕原以为他远离宫廷会快活些,没想到他会遇见你。」
当年风四的母妃因给二皇子投毒而被赐死,风四也被株连,关进了冷宫,关押他的侍卫宦官见他已失势,便以他母妃为要胁对他羞辱取乐,为探听母亲的下落,风四忍下了,直到聂琦担心他的安危,去冷宫看他,才惊见他被人欺负的一幕。
时隔多年,聂琦仍忘不了当日情景,当得知母亲早已被赐死时,风四惊怒癫狂的模样,长剑在手中奔走,掠下一道道血线,鲜血随剑刃不断向下滴淌,瞬间染红了冷宫,也染红了他的双目,他眼眸中不再有温情,有的只是阴森仇恨,还有冷漠,狠戾得像是地狱来的勾魂使者。
「他额上的那道疤……」听着聂琦的叙述,燕奕恍惚看到那个几尽绝望的少年在大殿上大开杀戒的场景,用血来陪葬那份屈辱,那份仇恨。
「是他杀戮后撞在鼎上留下的,当时要不是朕及时拦住,他已死了,后来他离开了皇宫,一走就是十四年。」
是生无可恋,所以才求死吗?也许从那时起,四皇子聂瑞就已经死了,存在世上的只有风四。可怜的四儿,母亲被杀,却无法报仇,皇帝有难,他还要出手相助,他心中的苦楚要比自己沉得多吧。
『无论什么时候,我是燕奕,我喜欢四儿。』
铮铮铭誓充满了讥讽,当自己在对他百般羞辱时,他是否也记起了这句誓言,想起黑暗中滑落手掌的那滴泪珠,燕奕心猛然一抽。
心房已乱,气血在周身乱窜,燕奕武功刚恢复不久,最忌心情激荡,只觉心口愈来愈痛,气息乱无周章的在体内沸腾,终于一股带着腥甜之气的热流涌入口中,他一狠心,硬是将气血又咽了回去。
「这几日他一直找朕,朕知他是想为你求情,所以避而不见,没想到他会替你赴死。」看到燕奕嘴角溢出的血丝,聂琦眼里闪过冷笑,将玉坠抛还给他,沉声道:「这是皇弟赠与你的,拿着它离开吧,朕不会杀你,但可以告诉你,三个月之内,朕必平服天道,你要抗衡,朕由得你!」
「皇上不必费心了,我回去后,自会解散天道。」真相听完,燕奕只觉心灰意懒,犹豫了一下,又问:「敢问皇上,能否将四儿的骨灰给我?」
「荒唐!四皇子乃金枝玉叶,岂能与草寇为伍?燕奕,你一日为寇,终身为寇,今生莫再想与皇家扯上关系!」
字字铿锵,燕奕听完后,恍惚一笑,没再说话,转身踉跄着走出去,夜风中传来剧烈咳嗽声,一声声,苍凉孤寂。
「燕奕伤了心脉,短期内是不会好的,天道势力遍布南北,如果真如他所说解散的话,也算去了你一块心病。」话声响起,一位身着淡黄衣衫的俊美公子从内室走出,杏眼斜挑聂琦,嘲笑道:「不费一兵一卒,便去掉了贻患,还把对手逼得吐血,看来你的伪君子功夫又增进不少。」
羞辱国君,该当死罪,偏偏聂琦拿这位公子毫无办法,方才的一脸冷峻换成了淡淡苦笑,「千裳,如果你换个说法恭维,我会比较开心。」
这位敢当众诋毁国君的不用说自然是皇后傅千裳了,他不放心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