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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高热不退。
息红泪看着案上半碗冷透了的汤药,轻轻叹气。
一阵急促的马蹄敲破了太原大营的晨静,探子飞身下马大声报:“斡离不所率金军攻信安军城一个时辰有余,而另有万余金军自信安西南向行军而来!”
几乎是同时,另一方探兵也策马入营报:“粘罕率军在隆德与隆德厢兵和李家军交阵!另有万余粘罕分部自隆德东而走!”
戚少商眼皮动了动,息红泪一阵惊喜:“少商!”
“顾……惜朝!”戚少商缓缓吐出几个字,息红泪不觉错愕,又听他近乎切齿喃喃低吟出几个模糊的字眼:“……杀……你就……痛快了……好。”
“信安留斡帅强军硬攻信安,西南而走的为中下兵力,分散他种老相公的主意力,让他摸不清心自乱。况且以守为守早就是宋军脑子里烙下的劣念,就算真是挫了斡帅的兵势,也绝不会出信安乘胜追击!种师道半路接管信安军,服众也不至使全部军士肯为他卖命。枉他就是再热血雄心,未必能鼓动全军。宋军多为死炭——在下观金宋交战数次,管中窥豹见一斑,发散全局来看也未必会有差池。”
顾惜朝定然笑道:“我吃定他信安军亦然是死炭难燃!就是诸葛孔明再世也肖想翻身。”
粘罕不发一言听完顾惜朝的策略,道:“为何我军单留下些中弱兵力?而强军尽锐东走?”
“隆德不够看。输赢无妨,却需牵制住隆德所守宋军!隆德紧,则太原紧。隆德战事若有缓,太原才可出手接应信安——”顾惜朝微微仰了面庞:“种师道少时定得探报隆德有金军奔向信安,必觉战事吃紧,向太原求救。安信来军可在半路阻杀太原援军,而王爷最精锐的军队就可直袭太原大营。到时信安金军定会将太原去往安信的援军拖累,王爷便可返身再拿下援军,太原如探囊取物。至于隆德的李纲,就只能由王爷自己料理。顾某只助王爷攻下太原。”
说完转辔欲走。
粘罕拽住了顾惜朝的缰绳。
“我把精锐的兵士都交给你。我粘罕的死活,便由你捏在手上了。”
一双鹰目紧盯住自己的视线,却蓦然和记忆中另一双视线荒诞地重叠。
顾惜朝悚然愣忪——
——“我有个不情之请。请顾兄弟挂柱连云寨做大当家。”
——“你就那么信我?要将连云寨交与我?”
——“我不当你是兄弟。”
自己愣怔的瞬间,看到那洒了暖晖的英挺脸庞上漾着纯粹的微笑。
——“我当你是知音……”
隆德阵前血染沙原。李纲抹了一把面颊上的血污,突然听得有令兵哭喊道:“隆德知府张确张大人自尽了!”
李纲的表情惊诧后便不知如何地僵硬了下来——此时自尽。畏怯地懦弱?!刚烈地殉国?!
和李家军并肩而战的隆德厢军因为这个尴尬的消息居然萎怯了不少,金人很快反扑过来。李纲狠狠擦去眼皮上新溅到的血水,奋力朝着蝗泛一般的金兵堆里横挥猛砍。
“少商!少商!”息红泪抓起自己的裘披,紧跟着握了逆水寒挣扎起身的戚少商冲出帐来:“你要去哪里!?”
死死拽住戚少商的胳膊,赫连春水劈头斥道:“你还没有痊愈,这一幅病鬼的模样能做什么!快回帐去!”
裘披带着疼惜披在了仅着单薄白衣的肩上,戚少商不言语执拗往前欲甩开赫连夫妻二人,裘披倏然落地。
息红泪默默拾起裘披,突然转而对赫连春水道:“由他走吧。”
“红泪!他脑子正糊涂也便罢,你怎么……?!”赫连春水气恼交加。
“赫连……你谨记住!不要离开太原大营半步!一兵一卒都不行!”戚少商挺直脊梁,潮红的面色上粘了汗湿的几缕乱发,消憔了形容,双目却是明亮而焦急,神采奕然。
说完夺步到马房前牵了赫连春水的青骓,翻身上马离营而去。
“该是他们做下了断的时候。”息红泪淡淡笑道:“不知为何,思前想后的我竟再恨不起顾惜朝来。他确实曾做错过很多,可又深有被原谅的理由。”
曾经是为了晚晴。这次,是为了他的知音。宁可负天下人,只因为他把全部的心情都倾注到某个人身上。上一次是晚晴。这次,是戚少商。
飞蛾扑火般的投入,不过如此。
可如果烧尽了自己换来的残灰连被理解和挽留的余地都已经不剩,那么世间最残酷的一无所有便是最后卷着灰烬湮灭的凌风——心死若灯灭,万劫不复。
“报!赫连将军,金人锐攻强进信安军告急!隆德粘罕精军十二万急行往信安方向!种老将军请将军派兵援救!”
赫连春水神色持重地和息红泪对视一刻,忙道:“再探那十二万金人果然要去往信安?!”
“是!”
隆德血战一场,粘罕率残部东奔而去。李纲滴血的剑还未收到鞘里,便听得远处马蹄来奔的声音。
“金人本于我势均力敌,如今兵力分散而战,犯忌中必然有诈!李公当速回守太原!”马还未近戚少商便提气向李纲喊。
方才浴血的数万人自隆德齐返太原。戚少商嗅着近在咫尺的血味,意识开始涣散激澹。
惜朝。你苦苦重修的《七略》每字每句都入了我的眼底,融进骨血。
你若依书出招,我立刻能看透。
为何你偏要用这我二人都熟识的兵略计策?为什么。看透你的计直刺我万箭穿心!
约摸半个时辰那探兵回来,下马报:“大将军!金人十二万大军确向信安而走!”
“信安若破金人便要渡河!京师岂不危旦!”赫连春水心头猝急,顾不得很多:“奇编行队留于大营,其余速随我往信安援就!”
“赫连!”息红泪急忙阻拦:“少商临走叮嘱你不可离开大营!”
“那我将见死不救?!”赫连春水道:“信安若亡,京师亦危!”
看着赫连春水率军离营,息红泪心头忐忑焦躁。
强抑下情绪,却觉得事情仿佛有所纰漏——蓦然回神。是计!?
“你究是探了那十二万金兵的动向,还是谎报的!”息红泪切齿询问方才的探兵。
探兵埋下头恐骇地微微颤抖。
“晨报时说那十二万金人已经离了隆德,就是爬也该到了羊肠坡!你第二次去打探时间倒是耗得有余,却没有换马便回来!'探站间十里换马一次'”冷眼看着跪倒的探兵,息红泪道:“是谁指使?”
“小人一家男丁除小人一人都已战死!”那探兵涕泪怆然:“为了老父能得赡殓……小人也是迫于无奈!今日辜负了将军和夫人,只有以死谢罪!”说完掏出匕首刺喉而死。
细微的血花带着体温沾在息红泪的手背上,让她猝不及防地激灵。
望着眼前可怜而卑微的一具尸体,息红泪闭睫泪盈:“顾惜朝。……且不要逼我恨你。赫连若有个闪失,我定取你性命偿还!……”
张副将急红了眼意欲带兵追回赫连春水,息红泪大声喝止:“大营再无可失!张公请留步!”
“待我去把小妖追回来。问天下谁能快过我三爷的腿?”
息红泪回身,追命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嘴角扬着一丝不羁的笑。心头莫名宽慰了不少,息红泪摇头:“追命你且留下,赫连他,该是能逢凶化吉的。”
“那就更要把他召回来!”追命蹄了踢地上的小石,道:“将他追回来,好为我们逢凶化吉呐!”说完身形一闪出了营。
太原数十里外的刀背岭诡谲般静谧着。正午的阳光骄人晃眼得断无可直视。
微风自顾惜朝手臂上飞离,重上云霄。
抬头看白隼沐风而翔的身姿,顾惜朝长叹着合上眼睫。少顷睁开凤眸,纵马西驰。身后十二万藏伏的金兵尽数跟随,蹄震尘扬。
行至飞来峰处。
隔着那片兀出的插岭,顾惜朝听到岭南边四起的喊杀声。赫连春水已遇到了信安所来的金兵。
蹙眉浅笑向南方,飞掠而过的山石树木恍惚像一道杂色的流彩。赫连春水,你自珍重了。
逼近太原的行程如同一场难明结局的赴约。
迫到太原大营前,顾惜朝看到了先一步赶到的戚少商。白衣,青骓。立在一众人中是那样显目的存在。
奔波中的风将原本高热时潮红汗湿的脸颊风干,血色退净的疲倦让戚少商棱角分明的脸庞泛出惨淡的白。
衬着眉眼的浓黑,和原本不是很黑的深栗色头发,整个人显得色调分明的纯粹。直和他外在豪放的性子如出一辙。
顾惜朝知道他内里所在的柔肠百结。知道他时而不喜形于色地内敛和温和。一切的一切。
对视的瞬间二人恍若隔世的失了神。
只此天地间情缘恩怨国恨家仇都滤过了。只有彼间难以开口的言语。
等重新浮回的现实让那些言语如鲠在喉。沉默无法继续尴尬地散澹。
“顾惜朝。”戚少商先开了口:“拔剑。”
记忆电光石火间越过时间轴。金銮殿一战时,他对自己说着同样的话。拔剑。
是伤,是痛,是怨。透过逆水寒直指自己的剑芒刺过来。满眼的痛。之前是痛失了知音。可自己还有晚晴——于是仰天而笑得放肆恣意。
如今,那道锋芒重影在两年前又直刺过来,仿佛梦回,却是眼见的真实。而自己有的,只是他。
原来他还是不明白。早知道的何必报有一丝的侥幸?
顾惜朝觉得眸子里被日光耀得酸涩难忍,胸口怅痛。
宵练出鞘,无形有影。
几乎同时扔了缰,一白一青两道身影自马镫上借力而出,跃入半空,白衣袂展青衫摆扬。
逆水寒和宵练在空中对斩。火星溅迸间伴着金石铿鸣,音荡回扬,重和着剑啸。
二人毫无章法地剑锋相抵,狠戾砍杀了几个回合,落地。
顾惜朝牵起唇角一丝轻笑。戚少商只毫无情绪地回望。
心头陡然一收。熟悉的凤目中有的是至今未见抑隐意味。
他为何要在金人一方!?
戚少商问自己。如今在他眼里,国疆家土早不比牛圈外一道栅栏,可有可无。天下江湖全然与他无关。
晚晴的结他说放下了。自己知道他放下了。戚少商也知道自己已然不当他是知音。
挚爱。他是他此生的挚爱。
他究竟当自己做什么?今天刀剑相问——
这两把不谙人情的器物能给的是切肌裂骨。而结局,终究要等天意么!?
天意!……
戚少商仗剑复又攻去。顾惜朝左手握剑迎上挡。
左腕被逆水寒的剑力震到微微发麻。顾惜朝心头戚然——虎口裂开,一线血色延下。落入眼底的血线让戚少商瞳仁一缩。
——“不要勉强自己……右手失力……我的可以借你。”
傲云城凌云堂一劫。看着全身中了三十二剑伤的顾惜朝躺在血泊中,自己若非技不如人,只想手刃了秦嵩。躺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