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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外袍脱下,男子卷起衣袖,抽起水桶中的画笔,在盘上挤出更多鲜红的颜料,开始专心一志地涂抹着。
夜晚,是现在才开始的。
【红茶、红酒和红色的珍珠】
「先生、先生,要不要擦擦鞋?」
鲍曼.雪夫特原先是想当作没听见地走过去。
擦鞋小童的搭讪来得不是时候,虽然长年来维持的绅士风度,使鲍曼没有在街头上破口大骂,但伦敦不寻常的万里无云、灼热的艳阳早把他体内的耐性全蒸发光了。
今天打从出门──不,该说是打从下床起,不顺遂的事一桩接一桩。
首先是老管家布鲁斯罕见的病倒,接替他工作的年轻男仆役笨得把他惯穿的西装烫出了个洞,逼不得已鲍曼难得地比预定时间晚了半小时出门。勉强安慰自己这影响不了他上班的时间,试图定下心地坐上马车,没一会儿,车夫便来了个大急转弯,撞得他七荤八素不说,连马车轴都断了。
「这是怎幺回事,车夫!」愤怒地质问。
「爵爷,是、是一只黑猫突然从马车前方穿越,惊吓到马儿。唉呀,这真是不吉祥的预兆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惊魂未定的车夫,脸色惨白地连呼怪奇。
清晨街道上哪来的笨黑猫乱窜呢?鲍曼怀疑这不过是车夫的推托之词,「算了,快点把车子修一修,我没时间蹉跎。」
「可是爵爷,这车轴断了,不送去修理是不行的。我看您今日还是招一辆出租马车去上班吧?」
一波三折。
被迫搭乘鲜少乘坐的出租马车。忍着马车破破烂烂的坐垫,一路颠簸的来到位于怀特道上,自己所任职的圣约翰医院的门前。最后还付出相当于被敲诈的车资。累积这三点,此刻鲍曼的脾气──只能说是爆炸前的火山状态。
若是平常的他,或许会慷慨地首肯,委屈自己坐在小板凳上,由着男孩擦拭自己那早已光可鉴人的鞋尖,赚几便士吃一餐饭。
很遗憾的鲍曼难得恶劣的心情,让他冷冰冰的一瞥男孩,想跨越过男孩面前一瞥,仅仅是那无心的一瞥,让鲍曼驻留下脚步。
男孩有头火红的发。
营养不良、瘦骨如柴的脸蛋上,内凹的颊骨让两眼格外突出,绿色的眼球仿佛随时会掉下来似的,论整体长相还真是不起眼。
明明是街道上随处可见的贫童,不知是什幺理由,那抹红灿灿的发色让鲍曼无法就此离开。
「您要擦皮鞋吗?先生。」看到上门生意,男孩更殷勤的堆上笑,把木板凳推到他面前,以污灰的布熟练地拍去尘埃说:「请坐。」
掏出怀表一看,自己实在没多少时间了。
「我站着就好,孩子,你动作够快吗?」
「快、快。我马上好!」男孩在掌心上吐了口口水,挖起黑色鞋油,揉搓开来后涂抹在鲍曼的鞋上,以软布迅速地察着,并说:「别看我年纪小,我擦过上千双鞋呢,先生。我保证您一定会满意我亚曼的服务!」
「亚曼,你打哪儿来的?」
盯着那颗红发小头颅在底下晃动着,鲍曼一点都无法理解自己此刻的行为。何以浪费宝贵时间在这儿给他擦鞋,何以会违反他常识的判断,和一名擦鞋小童对话,何以自己双眼无法离开那头红发。
男孩的红发在伦敦虽不多见,也没稀奇到值得自己另眼相待。
……不过这发丝还真红,宛如是夕阳的余晖深浓、烁亮。
「城东,先生。」
「不,我是问你……」鲍曼停下口,这不像是自己会做的事,讨论男孩的出身做什幺?知道他是从谁那儿遗传到这头红发,到底能有什幺意义?
「先生?」见他没继续说下去,男童停下擦鞋的手,不解地抬起头。
接触到男孩澄澈的绿眸,鲍曼狼狈的一笑,摇头说:「没什幺,你继续擦吧。」
「是!」明朗而中气十足的,男孩应道。
算了,就当是行善一件,别再追究背后的理由,鲍曼讨厌生命中任何突发的意外,这并不意味着「意外」就会放过他。通常他对应这情况的手段,就是无视它,当它不重要。
几分钟后,他赏给男孩一枚几倍于他应得小费的硬币,男孩频频道谢,直说他是个慷慨的先生,鲍曼也蹬着比寻常要光亮数倍的皮鞋,往医院走去。
「今天真是走运。」
亚曼拿起硬币放在口中一咬。货真价值的一枚。有这枚硬币,就可以多买好几条黑麦硬面包回去,给卧病在床的母亲与年幼的弟妹吃了。天底下还是有很多好心又慷慨的绅士嘛!
喵!
哪来的小黑猫?亚曼伸出手去,「猫咪,来来,好乖……」
黑猫温驯地让男孩抱起,以头蹭着男孩的胸口撒娇着,弄得男孩又痒又好笑,「呵呵,好乖、好乖,你真是只乖猫儿……痛!」
冷不防地被黑猫咬了一口,接着猫儿还衔走他手中的金币,迅速地跳下膝盖,一溜烟地往前奔去。阿曼目瞪口呆了数秒,慢半拍地跳起来吼叫着:「等等,你这只可恶的贼猫!把我的金币还给我!」
猫儿停下脚,回头望了他一眼。
「你回来呀!」挥舞着拳头,亚曼拔腿追上去。
迅速地蹦跳起来,猫儿轻巧地往着人烟稀少的巷中钻进去,深恐会追丢了猫儿的影踪,亚曼连喘息都不敢。死命地跟着那小小的身影在巷中左钻右绕,越过石巷、不知名人家的花园、餐厅的后门,跑着跑着,当亚曼惊觉到自己站在某座桥的桥墩下方,而黑猫工跃上一名男子的膝盖上时,他已经火大到不行。
冲向男子,大喊着:「把那只猫交给我,它偷了我的金币──啊!」
黑猫竟在他面前,把口咬的金币吐在男子的掌心上。
「那金币是我的,还给我!」
亚曼好不容易跑到男子的身前几尺,伸长手索讨着。照理说不可能没听见他的抗议,男子却不慌不忙地抚摸着手中的黑猫脖子下方,逗得怀中猫儿发出咕噜噜舒服的叫声,脸也不抬起,仿佛亚曼的话是耳边风。
逼不得已,男孩再次跨步上前,「金币还我!」
一只捣乱的乌鸦飞越亚曼的头顶,嘎嘎地叫着:「还我、还我」,咻地盘旋于男子身旁,最后降落在男子肩头上。
「嘎!人家说你是小偷!嘎嘎!笨密斯!」
「啰唆,闭嘴,笨乌鸦。」
猫、猫、猫开口说话了!
它正在和乌鸦对骂?
亚曼脸色苍白地倒退两步,喉咙想发出叫声却叫不出来。
「瞧,你这不熟悉人界言语的笨密斯,吓到人家了吧!嘎嘎,就叫你别多事,嘎,由我出面就好了,嘎嘎嘎。」
「是谁动作慢吞吞的?本大爷好心帮忙你喵,妳喵个傻瓜不识好歹喵。」
摇晃着脑袋,亚曼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我是在作梦,猫会说人话,还和乌鸦一起说话……怎幺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
「小鬼,你安静一点,行不行。不过是喵点小事,你要害怕到什幺时候喵?」
「该安静点的人是你,嘎嘎。」
不、不对啊,如果作梦的话,只有他一个人听到、看到这些奇怪的事也就算了。可是眼前的男子为什幺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这男人不会觉得奇怪吗?亚曼掐掐自己脸颊,「哇,好痛喔!」看样子不是作梦了?
「傻子,自己掐自己不痛才怪喵。」
既然这不是梦,那……「怪、怪物,我看到怪物了!」抖着手指,朝着黑猫与乌鸦一点,亚曼尖叫想逃离,竟被乌鸦抢先咬住衣襟后方,徒劳无功地原地踏步着,「放、放开我啊!」
「不要放开他喵,干得好,阿鸦。」黑猫以后脚站立起身,用前脚击掌。
我完了,居然过到怪物,妈妈救命啊……亚曼望着这怪异的情景,恐惧的滚烫泪珠噗簌簌、哗啦啦地掉下脸颊。
「放开他。」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拯救了亚曼。
当乌鸦放开他衣襟的时候,红发男孩全身虚脱地往地上倒去。
「把金币还给他。」
男子第二句话,更是叫亚曼感激得涕泗横流。黑猫衔着金币安分地送回到他面前,亚曼忙不迭地接下。
「道歉。」
最后的命令下达,看着猫怪物与乌鸦怪物,亚曼握着好不容易重回手中的宝贝金币,摇头说:「不、不必了,我的金币拿回来就好。」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亚曼以双肘撑起自己身体,一面后退一面道谢说:「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我、我谢谢你。」
「慢着。」
男子优雅地起身,对着男孩背影说:「今夜,你将会面临生死关头的危险。如果你想要人伸出援手,记住呼唤『阎罗』这个名字,只要你呼唤了,就会有人拯救你。不过……要记住,呼唤的代价是你将会失去一样宝贵的东西。」
危险?呼唤?那是什幺东西。
亚曼咽下一大口口水,怀着恐惧地回过头去,想再问得更清楚一点,映入他眼中的空荡荡景象,不由得叫人怀疑自己的双目。男子呢?猫呢?还有那只乌鸦呢?都到哪里去了?
转身、举目四望,怎幺都寻不到桥下有第二人的身影,亚曼这才打了个冷颤,低语着:「我、该不是、看到什幺幻影了吧?」
蹙起眉头,即使亚曼拚命要去回想,方才自己所看到的男子的长相,然而不论自己绞尽多少脑汁,他愕然地发现脑海中就是没有相关男子容貌的记忆。他看到的,到底是……?
唔!闭上眼睛摇摇头,亚曼浑身发冷,决定不要再去推想撞见的是「什幺」总之就把它忘了,当成是场怪梦就好。
「得赶紧去买面包,要不然会卖光的。」和什幺幻觉比起来,肚子饿的问题更重要!
如果。
有人凑巧在此刻抬头上仰天空,你猜他会见到什幺?
──一名蓄着黑色长发的黑衣男子,怀抱着一只黑猫,肩膀上还站着硕大的乌鸦,悬空而立。
假使。
有人老实地把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描述给身边的人看,你猜他身边的人会怎样回答他呢?
神经病,怎幺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在半空中漂浮,你头昏了不成?
于是能看得见的人,也会假装没看见。大多数的人,早失去这种能「看见」的能力,与魔界相隔千年后,人界里早已经没有数千百年前,曾与魔族们同界共生的记忆了。所谓的妖魔鬼怪,已经成了神话、幻想的绘本、诗人小说的字里行间,专门使用来点缀缤纷色彩的道具,魔族们的足迹时代的洪流中被冲毁、冲散、宣告消失。
漂浮于半空中的一场对话。
「那小鬼,直一会记住吾主的交代吗?」乌鸦问。
「记不住的话,那小鬼就死定了。」黑猫哼地回答。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耶,让我再去找那少年一次,好好地谈一谈。」乌鸦拍动着羽翅。
「少多管闲事。」黑猫露出雪白的牙,吼着:「吾主又没要?去出这种锋头。」
乌鸦盘旋着,「吾主,您真的觉得这样就好吗?」
面无表情的男子,垂下的目光伴随着少年在街道中移动,那怕现在少年的身影,由高空中俯瞰下去,只不过是米粒大小的黑点,也妨碍不了男子专注追逐的视线。
「吾主?」得不到响应,乌鸦再次焦急的呼唤。
男子冰凝的视线由少年身上解放,回到乌鸦的身上,说:「我们走吧。」
「咦?真的就这样不管了吗?」
「干嘛,阿鸦,你是对那傻小子发生母爱不成?那幺担心他作什幺?告诉妳,既定的命运已经写好了,少年记或不记得都是他的命。如果他够聪明,就能有条生路。事情就是这幺单纯。」黑猫终于忍不住地嚷着:「别拿这种小事做文章。」
乌鸦沉默了片刻,「我是在替吾主担心……」
「那更不必了,反正错过这次,也会有下次。全看那小子够不够机灵聪明,人必自救而后人救之,咱们可没义务非得拯救他呢。」
放下争论不休的一鸟、一猫,男子径自越过厚重云层,消失在隐匿于大气中的无形漩涡。
对少年来说,是少年唯一的活命机会。
对他来说,是取得「红色魂魄」最好的时机。
他已经预先知道接下来的脚本,少年将会成为「那男人」的目标。这点早在少年与男人相遇的瞬间,就有了预兆。齿轮不会毫无理由的转动,也不会没有动力而自行运作,一切都是卡好的齿与齿在推行。
再过一会儿,等待许久的最终阶段即将展开。
头靠着那道保护壁,紫眸隔着荡漾的绿波,凝视着宛如人偶般在水中悬浮的「他」。
依恋、思念、渴望,用文字来描述是不足表现的这份错综复杂的思绪,再过一会儿就要往更高涨的水线迈进,一日复一日,以为不会比这再更多了,胸口却总是能溢出多于以往的痛楚与冀望。
「快点……回到我的身边……」
眨着墨深的紫瞳,低语着:「艾默,回到我身边,然后……我将会报复你。这次轮到我了,你说是不是?你在我的记忆里,我拥有全部的你的记忆,可是你却没有了我的,你的记忆就停止在最残酷的一刻,那怎幺可以。这是不公平的,让我一个人承受这些,我不愿。」
唇角勾起讽笑,「我知道,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