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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六辑)-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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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野蜜。那时,耶路撒冷和犹太全地,并约旦河一带地方的人,都出去到约翰那里,承认他们的罪,在约旦河里受他的洗。”(《马太福音》第3章,1-6节)
  他们在用水冲他的身子。他感到凉水流过了他赤裸的身体。他们已经替他脱掉了那件防护制服。他的右肋部已经被厚厚的布包了起来,几根皮带把它们缚紧在他的身上。
  他感到很虚弱,而且很热。但是已经不怎么痛了。
  四周是如此黑暗,他躺在饱浸了水的稻草上,弄不清自己是身在一座楼里,还是一个窑洞里。在他身子上方,有两个人继续从他们的陶罐中把水倒在他身上。他们有着严肃的脸孔,大胡子,穿着棉布长袍。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说几句他们听得懂的话。他能够不费力地看懂书面的阿拉米文,但是他拿不准它们的发音。
  他清了清嗓子:“这是哪儿?”
  他们皱了皱眉头,摇着头,放下了手中的水罐。
  “我在找一个拿撒勒人,他叫耶稣……”
  “拿撒勒人。耶稣。”一个人重复了这两个词,可是好像并不明白它们的意思,只是耸了耸肩。
  但是另一个人,只念叨了“拿撒勒人”这一个词。他念叨得很慢,好像这个词对他特别重要似的。他对前一个人咕哝了几句,走出了房间。
  卡尔·格罗高尔打算继续说点什么,好让剩下的那个人听懂:“罗马皇帝是哪一年登基的?”
  他知道这正是他一直想弄清楚的问题。他知道基督是在罗马皇帝提贝留斯在位的第十五年被钉上十字架的,所以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他试着换了一种更地道的说法:
  “提贝留斯已经在位多少年了?”
  “提比留斯?”那人皱了皱眉。
  格罗高尔聚精会神地分辨这人的口音,然后试着模仿:“提比留斯。罗马人的皇帝。他在位多少年啦?”
  “多少年?”那人摇着头,“我不太清楚。”
  格罗高尔总算可以让那人听懂他说的话了。“这是哪儿呢?”他继续问道。
  “这里是马卡鲁斯城附近的旷野。”那人回答道,“你不知道吗?”
  马卡鲁斯在耶路撒冷的东南方,在死海的对岸。那么,毫无疑问,他已经回到了古代,而且是提贝留斯王统治的时期,否则那人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听懂了这个皇帝的名字。
  那人的同伴这时候回来了,还领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身材高大,肌肉健壮的双臂上毛发毵毵,胸膛宽阔得像口箱子。他的一只手中拿着一根粗大的手杖。他穿着动物皮毛做的衣服,差不多有六英尺高。他有一头黝黑卷曲的长发,和一丛黝黑浓密的胡子,把他的上半胸都遮住了。他像只野兽似的走进屋来,他的巨大的富于洞穿力的棕色眼睛神情复杂地望向格罗高尔。
  他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很低沉,速度却快得让格罗高尔无法听清。这回轮到格罗高尔摇头了。这个巨人蹲在他面前问道:“你是谁?”
  格罗高尔踌躇着。他本来没打算被人发现的。现在他只好装成是一个从叙利亚来的旅行者,指望靠两地方言的迥异来解释为什么他对本地的口音如此不熟悉。他决定就这么说,希望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我来自北方。”他说。
  “不是从埃及来的吗?”那个巨人问道。
  他似乎很希望格罗高尔是从埃及来的。格罗高尔想,如果这是那人期待的,也许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比较好。
  “当然,我两年前离开埃及的。”他说。
  巨人点点头,看上去十分满意。“那么你就是从埃及来的一个博士了。我们也是这么猜测的。你的名字叫耶稣,你是拿撒勒人。”
  “不,我在找拿撒勒的耶稣。”格罗高尔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那人显得有些失望。
  格罗高尔没法告诉他自己叫卡尔,这个名字听上去太奇怪了。他忽然想到了父亲的名字。“伊玛诺尔。”他说。
  那人点点头,又一次露出满意的神情。“伊玛诺尔③。”
  格罗高尔这才意识到在这种气氛之下,选择这个名字可以说糟糕极了,因为“伊玛诺尔”在希伯来语中的意思是“神与我们同在”,对于这个提问者来说,这个名字无疑具有神秘的意义。
  “那么,你是谁呢?”他问道。
  那人站直身,狠狠地望着格罗高尔。“你不知道我吗?你从来没有听说过施洗约翰吗?”
  格罗高尔试图掩饰自己的惊讶,可是施洗约翰还是从他的表情上看出自己的名字是家喻户晓的。他点点头,浓密的头发跟着抖动。“我想你一定是知道我的。那么,博士阁下,我想我该做一个判断了,不是吗?”
  “什么判断?”格罗高尔紧张地问。
  “你究竟是一个真正的先知,还是一个假的。我们已经得到了‘阿多奈’的谕示,罗马人会把我交到我的敌人,也就是希律王的子孙手中。”
  “为什么呢?”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一直反对罗马人奴役犹太人,我还反对希律王干的那些不义的坏事。我预言将来会有一天,所有的不义之人都会被毁灭,阿多奈的国度会在大地上重建,就像古代的先知们预言过的。我对大家说:‘做好准备吧,有一天你们会拿起剑来,为了阿多奈的意志而战!’那些不义之人知道他们会在那天被统统消灭,所以他们要先来杀了我。”尽管用词激烈,约翰的声音听上去却十分平和。他的脸上完全没有狂热的神情,他就像是一个英国国教的牧师,在宣读那些宣读了无数次、已经使他不再激动的教义。
  卡尔·格罗高尔听懂了他所说的大意。原来这个人想要唤醒苦难中的民众摆脱罗马人和他们的傀儡希律王的统治,建立一个更“正义”的王国。不过他却把这个计划归功于“阿多奈”(这是“耶和华”的另一个称呼,意思就是上帝),这听上去给这个计划增加了额外的份量,就像二十世纪许多学者猜测的那样。在一个政治和宗教紧紧纠缠的世界——特别是西方,给这样的计划安排一个超自然的来源是很有必要的。
  格罗高尔还想到,不光是约翰相信他的主意出自神启,在地中海另一边的希腊人也在激烈地争论这样的念头究竟是源于人自己的头脑还是神的赐予。
  而且约翰把他当成来自埃及的博士——也就是魔法师了。不过这并没有使格罗高尔特别地惊讶。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件不寻常的奇迹,更何况,他出现的时间又恰恰合于古训。对于艾赛尼人这样的教派来说,这些事情更不寻常。艾赛尼人常常禁欲,辟谷,而且习惯于在旷野中见到异象。所以不必怀疑了,现在他周围这些人正是艾赛尼人,他们的仪式性的洗礼和禁欲体现了他们心理上的失落,也正合乎他们那种偏执狂般的神秘主义教义——正是这种教义使他们发明了许多神秘兮兮的词汇。所有这些想法都飞也似地在格罗高尔脑子里面闪现。他曾经想要当一名精神病学家,结果一直没有成功。然而现在格罗高尔却深深地困惑了,他的思绪在纯粹理性和渴望被神秘主义本身说服的想法之间游走着。
  “我必须考虑考虑。”约翰一边说,一边回身走向窑洞的门口。“我必须祈祷。你先待在这里,直到我有了主意。”他离开了窑洞,很快大步走得没影了。
  格罗高尔把身子缩回,陷进潮湿的稻草里。现在他无疑是在一个石灰岩的窑洞里,四周的空气无比潮湿。外面一定很热。他感到了困意渐渐浸过了他的全身。

  自注:
  ① 原文为Theinstruments,cryptographic,unconventional,疑现译有不妥。
  ② 原文为TheVoiceofTongues,疑有出典。
  ③ 原文为Emmanuel,在《圣经》中译为“以马内利”,现在通译“伊玛诺尔”。

  二

  他想起了五年前,不,应该是差不多两千年以后的事情。
  他和莫尼卡躺在被汗水溻湿的闷热的床上。他想和她来一次正常的做爱的企图又一次失败了,蜕化成为一种轻微精神失常的表演,这似乎比别的事情更给她以快感。
  他们还没有正式谈恋爱,更不说结婚。这些都只是说说罢了。通常,在他因为和她争论而发起火来的时候,他才感到他正爱着她呢。
  “我想,你又要和我说你不满意了。”在黑暗中,她接过了他递给他的点着的香烟。
  “没有啊。”他说。
  他们吸烟的时候,屋子里出现了暂时的安静。
  接着,他知道下面的话可能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可他还是不禁说道:
  “这很有讽刺意味,不是吗?”
  他等待着她的回答。不过她迟疑了一会儿。
  “你说什么很有讽刺意味?”她终于说道。
  “这一切啊。你把你的时间几乎都用来帮助性恐慌患者恢复正常,可是每天晚上你都和他们一样。”
  “这可不一样。你知道我帮助他们只是为了拿到学位。”
  “好吧。”他扭头借着窗外的星光看着她的脸。她有一头红发,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但又有着精神病学社会工作者特有的那种冷静、专业的充满诱惑力的嗓音。这嗓音柔和而平易近人,听上去却很虚假。只是很偶尔的时候,当她明显激动起来的时候,她的声音听上去才符合她的真实性格。这种真实性格从不曾在她安静的时候表露出来,特别是在她睡觉的时候。她的眼睛永远充满了警觉,她的行动绝大多数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她整个人上上下下都被严密地遮盖着,这或许就是她从一般的做爱得不到什么快感的原因吧。
  “但你总是没法让自己放轻松,对吧?”他说。
  “喔,别说了,卡尔。怎么不看看你自己,想得到快感都想得要发疯了。”
  他们两个人都是业余的精神病学家。她是一个精神病学社会工作者;他却只是一个读者,一个浅涉这一领域的门外汉,虽然以前他曾打算当一名真正的精神病学家,为此修了一年的课程。他们可以游刃有余地运用精神病学的术语。如果能够给什么症状下个结论,他们就更得意了。
  他从她身上滚下来,在床头小桌上摸索到烟灰缸,匆匆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穿衣镜里面反照的自己。他是一个犹太书商,有一张病也似的蜡黄的脸,热情而忧郁。他有满脑子的幻想和未决的困惑,和满身子的奔放的情感。在和莫尼卡的争论中他总是占下风,换句话说,她总是压过他。这种角色的交换常常让他觉得比他们的做爱还不正常——起码在他们做爱时,他还是扮演雄性的角色的。
  他发现他本质上是一个性受虐狂者,总是被动,被他人所左右。他虽然常常发怒,可是这怒火也像阳痿一样软弱无力。莫尼卡比他大十岁——这真是让人痛苦的事情。做为一个人来说,她自然是比他更加精力充沛,不过做为一个精神病学社会工作者,她和他一样经受了不少失败。她对此缄默不语,表面上看起来越来越愤世嫉俗,可实际上她一直在期待她在她的病人身上能取得重大的突破。他们总是想越俎代庖,这正是问题之所在,他想。有牧师在忏悔室中安慰人还不够,他们两个业余的精神病学家也总在试着治愈他们的病人。不过至少他们尝试过了,他想。敢于尝试,说不定正是一种美德呢。
  “我正看着我自己呢。”他说。
  她睡着了吗?他转过身。她那双警觉的眼睛还张着,正望向窗外。
  “我正看着我自己呢。”他重复道。“荣格①也是这么做的。‘如果我自己就喜怒无常,说不定也正在遭受神经衰弱这种恶疾的折磨,我又怎么能帮助我的病人呢?’荣格这么问他自己……”
  “这个只凭感觉的老家伙。这个只知道向自己的谬论妥协的老家伙。不管怎样,你从来就不是一个精神病学家。”
  “本来我可以做得更好的。这和荣格无关……”
  “别说这些烦我了。”
  “你自己也亲口告诉我,你也觉得你干的那些是没用的呀……”
  “刚刚忙了一整个星期,我当然有可能那么说了。再给我一支烟。”他打开床头小桌上的烟盒,取出两支烟叼在嘴里,点着,然后把其中一支递给她。
  他发现屋内的气氛骤然紧张了②。和往常一样,这种争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不过争论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它只是他们两个人真实关系的一种简单的表现罢了。他想不管怎样,他们的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你没说实话。”尽管争吵已经达到高潮了,他还是止不住要说。
  “我说的是彻头彻尾的实话。我并不想放弃我的工作。我从不希望自己弄到最后只是一个失败者……”
  “失败者?你可比我夸张多了。”
  “你太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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