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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将军自知无法辩解,只能够带领全家一百八十九口自裁,同时留血书给明帝,“不求能够大冤昭血,但求为陈氏一族留一根苗。”
这根苗,便是陈贤妃与明帝所生下的儿子,皇四子凤沐。
……在陈老将军一家自裁后,得到消息的凤沐赶往陈府,只见陈府所有的众人,都以一根长绫自裁,每个房间里,都挂着冰凉的尸体……整个陈府,死气沉沉,连夫人们养的猫,都小心翼翼,藏于花丛之下。
曾经,熟悉的花草树木,如今都被染上阴郁之色,凤沐走到陈老将军的房间,看到陈老将军以那柄,陪他征战一生的战刀,插在自己的胸口,却是双目圆睁,眸中仍见愤愤不平之色。
受不了如此打击的凤沐,当时便口吐鲜血。
好在明帝得知那封遗书后,总算放过了凤沐,只是从那时候,再也没有来亲自探望过凤沐,而凤沐则为外公全族人收尸,办理他们的后事。
可怜陈氏一族,三代中臣良将,死了后只在自家后园得到一块殡葬之地,一百多人口全数埋于后园。
他本来有打算,为母亲和外公一族人守孝三年,然而就在他做准备出宫的那晚,他所居的寝殿,不知道为什么着了大火。并且在一群黑衣人冲入殿中,想要直接将他杀死在殿内,好在当时身边有两个侍卫,衷心耿耿,在最后关头,侍卫抢了凤沐平日里所用的剑及他所穿的披风,奋力保护着四皇子凤沐冲出大火烧灼的寝殿,而那两个侍卫害怕活着的黑衣人泄露四皇子凤沐逃出的消息,拼死将所有黑衣人拦在火场。
凤沐虽然活了下来,却也被烟熏的够呛,出来后没走多久,就晕倒在御花园内的草丛之中。
第二日清晨清醒时,大火已经被扑灭,侍卫和黑衣人都在大殿内被烧成焦碳。明帝亲临火场,悲恸而哭。
下午时分,明帝宣布了四皇子凤沐已逝的消息。
这个时候,就算四皇子凤沐再傻,也已经明白,有人要致他于死地,不死不休。而之前的陈贤妃及外公一家,恐怕都是受到他的连累。既然父皇已经宣布了他的死讯,那么他不如将计就计,暗中查探到底是何人要杀他。
本打算夜深人静之时,潜入殿中告知明帝自己还活着,哪知他在宫中行走,竟然被残留的黑衣人发现,当即追杀于他……
直到将他追出宫去,仍不罢休。
从那时候开始,那些黑衣人便如影随行,凤沐被迫开始了逃亡生涯。他之前本就因遭逢大变而吐血,伤到了内腑,后来又被烟熏伤了肺,再加上身无分文逃亡,一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后来他无意间逃到猎场这里的时候,被逼得跳入涯下,结果就意外发现了这个山洞,他干脆在洞中避了段日子。
那段日子,他渴饮泉水,饿食鸟肉,过的如同一个野人。
他本来可以多躲些日子,可是心头疑虑越来越大,实在放不下那血海深仇,再说深山之内无药调理,再留下来恐怕要老死洞中,算起来,从逃亡开始至出洞,差不多整整半年的时间。
攀上涯底,他没有直回奉京,而是到了陈劲老将军所守的边疆,去调查有关陈氏一族叛国的事情,结果所得到的证据,又将他引回了奉京,有些事,只有回到奉京才能搞清楚。
然而,刚刚入城,便被人盯上,并且再次被他们所伤,为了逃避那些人的追杀,他进入了一个杂耍班,戴着昆仑奴面具给百姓做表演,总算躲过了一劫。可是杀手们刚走不久,他就因旧伤复发,新伤崩裂而无法支撑,从高杆之端掉落地上。
戏班人一看这是要出人命,便将他抬到路旁扔着,戏班则连夜出了奉京。
……
后面的事情,段樱离已经知道了。
是她救了奄奄一息的凤沐,他在仆人院调养了自己的身体,只是一直没有揭去那张昆仑奴面具。
“那你——怎么能确定二公主不会是那个害你的人呢?”
“她不会害我,从小她便最疼我。我知道,能够布下这么大的局,将陈氏一门一网打尽,害死我母妃,害得我逃亡的必不是普通人,也不可能是普通人。这段期间,在皇姐的帮助下,我调阅了当时陈氏一案的卷宗,之前又亲临边疆查探,如今,基本已经确定动手之人是谁。”
他说到这里时,虽然极力忍耐,还是掩示不住语气中的黯然,可想而知,这个答案,绝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是皇上吗?”
“……不,虽然各种线索都指向他,但我知道不是他……”
“他其实已经用实际行动给了你答案,在涯上的时候,你虽替他挡了箭,他却依旧想要置至于死地。若陈氏一族非他构陷,他为何要如此对你?”
见慕风沉默着不说话,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的掩饰中,她看到了他不能提及的痛苦和弱点。
“那天,你们在涯上说了什么?你们似乎吵得很激烈。”
“……没什么……”
事实上,当他发现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的父皇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勇气再去见他,因为如果真的是明帝动的手,那么见了面,便不能共存,总要有一个死去,为这件事做个交代。大历刺客在篝火晚宴上忽然袭击,他趁乱将明帝劫至此涯,就是打算问清楚事实的真相,如果真的是明帝有心构陷陈氏一族,那么他只能带着明帝一起跳涯。
血海深仇不能不报,父子深恩不能不还,同归于尽,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在他拿出很多证据指控明帝的时候,明帝却全数否认了,说陈氏一族的事,虽然是他确定了他们的罪,但也是他们叛国在先。
二人因此吵得很激烈,谁也不能说服谁。
然而,就在这时候,却因为一支冷箭,改变了所有的事。
与明帝吵架,至少代表真相还不清楚,还有研究探讨的余地。但是当那支冷箭射来,他本能地挡在明帝面前为他挡箭,明帝却趁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杀死他的时候,他不再怀疑自己找到的那些证据,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的肯定,陈氏一族的灭门大劫,就是明帝的杰作。
心,痛得仿佛要裂开。
他除了绝望地问他,为什么?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也是在那一刻,他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想要逃离这里的愿望,真相已经不重要,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他只想逃。
他想带着段樱离一起逃,因为现实太残酷,他想带着段樱离,一起逃到永远触不到真相的地方,逃到一个纯净的,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和相互残杀的地方。
结果,他就真的这样做了……
他不想说出那天与明帝之间发生的事,段樱离也不再问。
毕竟,一个父亲,要杀自己的儿子,肯定有一个,极度隐秘的,不方便对外人言的原因,况且这个原因,此时此刻的慕风,还未必知道。
☆、废储布告(补字480)
段樱离将一段熟得焦烂的植物茎放在他的手里,“这个东西可以让你的伤加速愈合,当时你已经跟他说明白了,你们之间思断义绝,再没有什么瓜葛了。想必他以为你这次死定了,等你伤好后,再去慢慢的调查吧。毂”
慕风把植物径接过来,慢慢地嚼着,味道居然还不错……
*
后面的日子,过得古井无波。
慕风用石子打鸟下来,二人或炖或烤,倒也吃得香甜,晚上的时候用兽皮挡住洞口,二人便能够在洞中暖和的过一晚。
慕风甚至开始用鸟毛,笨手笨脚的编织坎肩。
看来他打算在这里过冬了。
而段樱离则每日用石块,在洞口的平台上画一道杠,转眼间,已经整整画了二十道杠,这一日清晨,段樱离扭头看涯壁上的绿藤,发现它们都已经变得枯黄,上面还裹着层银白的冷霜,风里夹杂着刀子似的寒意,段樱离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回到洞里,发现慕风还在认真编织鸟羽坎肩,她不声不响地走过去,一把夺过来,将没有完成的坎肩夺过来,就扔到洞外去。
慕风怔了下,赶紧飞奔到洞外,将那件已经向涯下飘落的坎肩,利用藤条给捡了回来,之后有些生气地说:“你干什么?”
“带我离开这里!”段樱离冷冷地说铨。
慕风手中的坎肩掉在地上,苦着脸歪着身子蹲下,“我的肩好痛,肯定是刚才捡坎肩时引发了旧伤……”
段樱离气得狠狠咬唇,走到坎肩上狠狠地踩,“你捡这东西做什么?要在这里过冬吗?要过你自已过,我是不会留在这里的。”
慕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的耳边喃喃,“樱离,这里不好吗?我们无忧无虑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多好?你知道吗,这段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什么都不必想,也不用想,只要操心着每天能够吃到肉,然后为你织坎肩……我们不要结束这种日子好不好?”
“不好!”段樱离猛地推开他,“你难道真的能不管你母亲一家的血海深仇了吗?还有,你应该记得吧,是你硬扯着我给你挡垫背的,你没有权力安排我的生活!我说我现在要上涯,你听明白没有?”
段樱离的眼睛里,如同燃着两团炙烈的火焰。
她怎么能够留在这里?绝对不行!不要!
上世的一幕幕,从眼前滑过,她不有太多的事没有做,不能在这里平淡的度过一生。
慕风劝不了他,俊面不由变了色。
好半晌,终是道:“好,好,今晚再休息一晚,明早我们就离开。”
“真的?”
“真的。”
发现他眸中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成份,段樱离的情绪才平静了些,发现慕风依旧固执地编着那只鸟羽坎肩,她轻轻地按住他的手,“这种事向来都是女子做的,哪有男子做这种事的,还是我来吧。”
慕风露出一抹微笑,在段樱离的额上轻轻地弹了下,“还是我来吧,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等到上了涯,你我二人便要分道而行,到时候……”
他忽然有点说不下去,神色黯然。
段樱离倒也不好再夺那件坎肩,只是坐在旁边,默然地看着慕风忙碌,他织坎肩的时候,并没有丝毫女子做针线时的那种感觉,反而如一个粗毫的汉子,来自于遥远的恒古,用最原始的办法为自己的女人缝制一件保暖的衣裳。
一夜无话,想到第二日就要上涯顶了,段樱离的思绪又开始纷纷乱乱,不知道段芙蓉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段擎苍到底出征了没?
不知道梅姨娘和小段鸿,是否都安好?
胡思乱想之下,天色已然鱼肚白,段樱离坐起身来,发现在石榻旁打地铺的慕风面色惨白,额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的心紧揪了下,连忙唤了声,“慕风,你没事吧?”
慕风睁开眼睛,艰难地坐了起来,“我的肩,很痛……”
段樱离也不避男女之嫌了,赶紧将他的衣裳褪到肩下,只见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不知为何竟然又添了新伤,那血肉模糊的样子,触目惊心。
“这样子,是没有办法上涯了吗?”段樱离失望地说了声。
“你不担心我的伤吗,我的这条臂膀,说不定会因此而废了。”
“废了也是你自找的,你就是不想离开这里,自己把自己弄伤的吧?”
“樱离,当然不是……”他虽然否认,但脸却已经红了。
……段樱离叹了口气,熟练地将之前没有用完的草药拿出来,熬在锅里,然后才道:“你不想走,我也不再勉强你了,但求你别再这样弄伤自己。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你执意不走,我又能如何呢?也只能在这里熬日子罢了。”
这是段樱离,在洞中对慕风说的最后一段话。
从那天开始,她再没有对慕风说过一句话,慕风与她说话,她也只是沉默着,一句不答,每天依旧在平台之上画杠杠。
那日傍晚,阴沉了好几天的天空,终于落了大雨。
雨如冰刀般,打在段樱离的脸上,身上。然而她却不想进洞,直到慕风将她扯进来,才发现她脸上满是雨水,还有——泪水……
虽然那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他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她流泪了。
这个女子,便是哭,也要哭的如此不着痕迹。
她不愿别人看到她的泪,而在他的印象中,她似乎从未哭过。
这一刻,慕风开始深深的自责。
他忽然记起,他的母亲还在活着的时候,跟他说过一句话,“知道一个男子,能够让女人倾心而爱是为什么吗?因为这个男子,永不会让这个女子流泪。你父皇之所以结下这么多的情债,便是他总喜欢让爱他的女子流泪。”
慕风痛心地将段樱离拥在怀里,紧紧地抱住,“樱离,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想要的生活,不一定是你想要的。你别哭,我明天就带你上涯……”
慕风的伤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