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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嫂万福,五嫂万福。”五少奶奶阚氏起身还了半礼,三少奶奶方氏却慢了半拍,只略略起身便又坐下了,大少奶奶俞氏瞥了她一眼。
温华忙道,“四嫂身体不舒服?”
俞氏道,“你四嫂自从生了她家辅哥儿,身子就一直不大好,虽细心将养着,也得三五年才能养过来,天儿还不冷的时候,她屋里炭火就烧起来了,昨天和亲戚们多说了两句,晚上就有些发热。”
温华点点头,却听身旁有人嗤笑一声,眼风一扫,却是三嫂方氏,方氏摩挲着手腕上的一只翡色玉镯,微微侧首,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斜睨着,仿佛华庭之下,再没有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目。
温华移开了目光,想到颜恕和自己说的,三嫂方氏出身勋贵世家,武宁伯府的庶女,在京中颇有才名,生母是老武宁伯的贵妾,她虽然美貌,却有些冷冰冰的,总是头昂得高高的用眼角看人……她这一声笑,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俞氏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并不理会方氏,道,“姑娘们在里面房间,一会儿再和她们说话吧。”
温华乖巧地点点头,便依着规矩静静地坐到了五嫂阚氏的下首——昨天晚上让她越过三嫂、四嫂和五嫂,坐在大嫂和二嫂的下首,是由于当时未进行奉茶礼,婚礼不算全部完成,新妇尊贵,颜恕又是嫡子,何况当时还有大太太的意思,因此也不算失礼——今天已经正式见过颜家众人,她若是再像昨天那样,就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大太太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向来爱说笑的三太太脸上也隐含忧色,没了笑模样,众人哪里看不出来?屋里人俱都不敢作声,只是悄悄地互相使着眼色,间或低语两句,温华不动声色的暗暗观察,手里的素面团扇静静地放在胸前。
从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来看,大嫂俞氏能在这样的大家庭里从婆婆手中接掌中馈,果然是有手段的,稳重大方又不乏机敏果敢,待人亲和又张弛有度,不论何时何地始终保持着贵妇风范,既不会让人生出防范之意,也不会使人感到太过狎近。
温华安安静静的坐着,身旁的人将桌子上的点心朝她这边移了两寸,温华微微侧首朝她笑了笑,小声道,“谢谢嫂嫂。”
五嫂阚氏看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眉目清秀,手里的宫扇以象牙为柄,又用深深浅浅的灰色丝线绣了万字不到头的网格,看上去很是不俗,她羞羞怯怯的一笑,也小声道,“别客气。”
温华轻轻叹了口气,要平心静气,她是新妇,妯娌们摸不准她的性子,和她的话也少,自己便不能先露怯,从昨天到今天,每一件事都看在别人眼里,过犹不及,她得稳住了。
“四少奶奶来了——”
两个丫鬟从外头扶进来一个娇娇弱弱的身影,刘氏先是和大太太等人见了礼,又转过屏风来,阚氏未等她走到近前就急忙站起身来,温华也跟着站了起来和阚氏一同向她施礼,抬眼瞧见了刘氏脸上那不正常的苍白,刘氏还了半礼,和俞氏等人见过后就坐在了方氏和阚氏的中间。
人都来齐了,大太太看看三太太,三太太却道,“大嫂,有两件事,我想跟大嫂商量商量。”
什么事非得现在说?大太太正烦闷着,听到三太太的话,皱了皱眉,“说吧。”
三太太声音柔和,“如今孩子们都大了,连如哥儿家的保元也要进学堂了,不如让底下的人把称呼改了?“少爷”、“小少爷”的,听着也乱,再说如今恕哥儿都成亲了,说不得明年这时候家里又有喜事。还有,自打慧慈公主家里闭了馆,姑娘们就只在家里读书做针线,我想着,总要有人指点指点她们,你我都有各自的家务,好先生也不是容易请的,不如先让侄媳妇们轮流教着?免得现在这般天天荒废着玩闹。”
这些话什么时候不能说?大太太知道她是个凡事都愿和和美美的性子,说这些不过是为了缓和一下罢了,虽说有时候觉得她实在是话多了些——大太太的面色缓和下来,捏着念珠思索了一会儿,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吧。”转脸对俞氏吩咐道,“如哥儿家的,你和孩子们商量个章程出来,我知道你是个妥当的,可不能耽误了咱家的姑娘!”
这话说得很不中听,但俞氏却面不改色的应下了,温华眼角瞥见方氏眼里的冷笑,抿了抿嘴角。
大太太又叫来门外伺候的管事婆子,“吩咐下去,从今日起,大少爷改叫大爷,少奶奶改叫奶奶,小少爷改叫少爷,不得弄错了。”
嘱咐完这两件事,大太太把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到屋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想来你们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把你们都叫来,之前得了消息——”
话未说完,便又听到远近的钟声响起,沉闷的钟声令得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大太太站起身疾步向外走,三太太忙跟了上去。
一众人来到院子里,钟声从北边皇城的方向传来,大太太紧紧的拉住三太太的手,面色惊异,颜如在一旁道,“太太,我和二弟去前面看看。”
“快去!快去看看!”
待钟声响完,众人沉默着回到宜信堂里,没有谁开口说话,寂静的落针可闻,大太太面容紧绷,声音有着难以掩饰的僵硬,“之前得的消息,万岁崩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俞氏道,“还请太太示下。”
大太太抿嘴直直的望着外面。
又等了半个时辰,派去打探的人带回了消息:皇后殉亡了!
大太太愣了一会儿,眉头紧紧皱起,三太太神色惶然,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大嫂,孩子们还小,家里又只有你我,要不咱们先去城外的庄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要看温情戏的,下章有。
200
200、有温情脉脉 。。。
大太太横了她一眼,“慌什么!”
三太太脸一红,不说话了。
大太太开口道,“即便现在出城也来不及了,如哥儿,外面的事情你们兄弟斟酌着办,尽快与你父亲和叔叔联系上。你们没差事的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守在家里,自今日起,各个院子谨守门户,没有对牌谁也不许擅自出府,我的话放在这里,若是因着你们自己不规矩而出了什么事……总不会为了一个人而把一家子都搭进去!”
包括三太太,屋里的人都站起来躬身听训。
温华心里焦急,永宁坊那边总还要派个人去知会一声,可是如今没有对牌便不许出府……她瞥了一眼身旁,几位嫂嫂或是皱眉沉思,或是神情不安。
温华暗暗叹了口气。
和颜恕一起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一进屋她便拽着颜恕带他进了自己的书房,“能不能想办法让人去一趟永宁坊?”
颜恕看她这么着急,便劝她,“你别急,我这就去和大哥说一声,你让秦小巳暂时跟着我做事,有人出门的时候带着他就是了。你有什么要嘱咐那边儿的,就写在信里,一会儿我让人送过去。”
温华抚着心口,静了静,才唤人进来给她磨墨,颜恕见她提笔开始写信,便出去了。
温华写好了信,还不见颜恕回来,便叫专管外务账目的妙妙去给秦小巳传话,告诉他让他暂时跟着颜恕行走,将写好的两封信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装入信封密封好了,照着向来的规矩在两头用了封蜡,盖上章,便静静地等着颜恕回来。
这一等便等到将近未时,颜恕叫人取了出门见客的衣裳,温华伺候他换上了,又拿篦子给他拢了头发,“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形?”
“说不好,”颜恕摇摇头,“一会儿我和二哥出去一趟,要办些事请,你叫秦小巳在西侧门那儿候着。”
温华原本以为顶多派人出去办事,这会儿听说他要亲自去,吃了一惊,之前的担忧不免暂时放到一旁,忙问道,“怎么还要你们去?家里人手够么?多派几个人跟着吧?”
“这个时候虽说要避嫌,可咱家在京城的亲朋故旧不少,别人问起来,只说太太和婶婶身体不好管不了事,大哥大嫂怕奠仪上有失礼的地方,寻几家亲朋故旧问问——好歹是平日里常走动的那几家。”见温华仍蹙着眉头,他道,“你放心,怎么也要比平时多带些人,去是一定要去的,不管怎么说家里的祭棚不能出岔子,即便是……”他顿了顿,又道,“只要城外的大营不动,京城就闹不起来……顶多有些小动作罢了,听外面回来的人说如今坊里家家户户紧闭大门,街上闲逛的也不见了,到了这个时候也做不了什么了,只求守好门户罢了。”
温华皱着眉,“真是的,怎么突然之间就……”想起先前说的皇帝宠信道士的话题,她忍不住念叨两句,“丹药哪是随便吃的?古往今来多少人求长生,可也没听说有谁是真成了仙的!”
颜恕摇头,“古往今来……有哪一位不想求长生的?何况太祖皇帝乃是紫薇大帝降世,皇家的贡奉向来长盛不衰。”这个话题毕竟敏感,颜恕说了两句便闭口不言了。
温华暗自撇了撇嘴,这些“天君降世”的说法,不过是愚民之策罢了。可叹这念头在当今的世道到死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除非是不想要脑袋了,于是便不再多想,只嘱咐他,“遇见情况不对就赶紧回来。”
颜恕接过她给的信,“就这些?”
“就这些。”她勉强笑了笑,面色有些为难,“方便的话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他们?……让他们别担心。”
颜恕一愣,抬手拂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我自然是要亲自送去的,你放心吧,”他把信塞进袖袋里,又紧了紧腕带,“一定给你送到。”
看着他温柔的笑容,温华喉头一酸,飞快的低下头,又转脸向外看了看,“我泡好松仁茶等你回来喝。”
颜恕叹息一声,笑着没有说话。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周会家的领人去厨房领了菜来,温华等不来颜恕,心里烦闷,便让人先放在锡笼里温着。
她嫁妆里有一整套的锡器,大大小小六十四件,这锡笼是其中最大的一件,外面看好似一只大蒸锅,直径二尺,高二尺,上下分四层,上三层用来盛放饭菜,最下面一层倒入滚烫的热水,外面再用棉罩包着,饭菜放在里面保温,一个时辰都不会凉。
周会家的眼看着雁竹将饭菜放到锡笼里,眼里闪过一丝艳羡,说起来,谁家嫁女不陪送几件锡器?可那多是小件,烛台、油壶都是常见的,像这般大手笔的做成榴开百子的笼屉样式,还真是头一回见着,只怕等重的银子也换不来这样的精细物件。
雁竹见周会家的眼睛粘在锡笼上挪不开,心下暗笑,手上愈发仔细起来。
她晓得温华这会儿不耐烦和人说话,知道屋里有人伺候,打了声招呼便拉着周会家的去了东厢吃饭——主子自己不吃,可没说这些人也不许吃。温华屋里的人都知道,差事做好了,其余的事只要不坏了规矩就成。
温华等得心焦,便让人把自己的针线活儿拿来,刚缝了两针,便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声。
颜恕掀帘子进来,满面疲色,看着温华安抚的笑了笑,“幸不辱命。”
温华心里一松,眼眶一酸,连忙眨了几下,笑道,“总等你不来……饿不饿?饭菜热着呢。”
这笑容看在颜恕眼里便透着些许委屈,些许爱娇,些许……楚楚可怜,好像……好像自己送给她的那只小猫……
“饿了,你吃了没?一起吃?”
温华立即叫人把饭菜再摆上,“就是想等你回来一起吃呢。”
颜恕从小养成的习惯,食不言寝不语,加上奔波了半天,也饿得狠了,温华不好意思打断他,这顿饭吃得倒也安静,饭菜去了大半,没剩下多少。
撤下碗盘,上了茶水,温华道,“我怕喝新茶晚上睡不着,下午便泡了一回,这是第二道水的。”
颜恕嚼着茶里的松仁儿,“合该如此。唔,这松仁不错,”说着,见桌上摆着的糖盒,翻了翻,从里面抓出一把带壳儿的松子来,细细的剥了,放在温华的茶碟里,说起自己下午出门的事,“……在刘学士家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信送过去的时候,二哥、三哥和你家大管家都在,我看他们安排得井井有条,你也不必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