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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的话我明白了,既然是婶婶也夸赞的人,想来是极好的了。”顿了顿,又问道,“不知她姓什么叫什么?若是也在书院读过书,没准儿我也听说过呢。”
三太太道,“她姓白,表字元槐。”
话一出口,就见对面温华突然面露异色。
“哟,还真认识呀?”三太太笑了笑,忽然想起这位侄儿媳妇也在那家书院读过几年书,暗恼自个儿真是老了,怎么把这一点给忘了?既然同是一家书院,未必没听说过白家的消息。
温华深吸了一口气,“她父亲是不是在长沙任过知州?她兄弟在鸿泉书院读书?”
三太太面上便带出几分尴尬,“这可真是巧了……”——罢了,咬紧牙关罢,这事儿若是不成,也不能让人议论那孩子的闲话!
温华打起精神,笑了笑,“可不是么……”真是……弄了半天,还是那一个,什么未来得及定亲,明明就是……
“看来您这媒人是当定了。”
温华对于三太太有意隐瞒有些在意,虽然结果摆在那里,这时候再追究细枝末节也没有什么必要,但她心里就是有些不舒服。
温华这样笃定,三太太微微有些意外,却不妨碍她高兴,“那感情好!”笑了一阵,三太太问她,“怎么认识的?你们差了四岁呢,先前也没听你提起过?”
“这也是缘分,”温华就把两边的关系简单提了提,隐下了白元槐女扮男装冒充她弟弟进学的事儿,“她祖父家和我们家离得近,以前我哥哥和她兄弟还是跟着同一位先生读的书呢。”
温华想散散心,从三太太那里出来没有直接回住处,转而去了花园。
花园的中心是一处葫芦形的池塘,每年夏天都会盛放一池莲花,然而在这样的季节,就只能看到一片光秃秃的水面了。
抬头看看假山上的凉亭,她打消了上去的念头——冬天的花园一片萧瑟,与其爬上去受冻,还不如找找看有什么冬天可赏的花木。
“……办好了差事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你真是……你也不想想,这院子里的事儿,哪有那么简单?”
“……”
假山另一边的说话声小了许多,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听声音有一个像是二奶奶杨氏屋里的丫鬟,那丫鬟的声音有些特别,很容易分辨出来,另一个就听不出来了,温华给身边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噤声。
凝神静气听了一会儿,直到那两个人离开了,池塘又恢复了宁静。
“主子,她们——”
“回去再说。”
温华洗漱了换了衣裳,抱着手炉靠着炕橱发呆;日照斜西,屋里光线不足,她索性叫人点上灯,挂上了帘子。
颜恕从外面回来,进屋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温华神色恹恹的,身上搭了件棉袍,腿上盖了条薄被,托着下巴坐在那里。
“怎么了?累了?”
她不愿意动弹,懒洋洋的给他倒了杯水,“嗯,婶婶找我去说话了。”
颜恕瞧着她脸色不好看,知道必是有事,微微一笑,“事情成了?……遇上什么难处了?”
她心里突然拱起一把火,“怎么不猜是事情没成?就认定这事儿一定能成了?”
颜恕笑了笑。
“哼。”她索性转过身不去瞧他,眼不见心不烦。
颜恕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捏着粒白莹莹的糖果塞进她嘴里,哄她,“要是不能成,你提也不会提,说说看,是什么缘故?”
“没什么……只是心里有点儿别扭罢了。”咦?这味道……她转身抢过纸包,纸包里躺着七八颗莲子大小的白色糖块,“这是哪儿来的?”
“好吃吧?这奶味儿浓郁香甜,比那一味放糖的好吃多了,楚濂家铺子里新出的,你要喜欢,我派人再去拿。”
她闭上眼,细细品着,“用的羊乳还是牛乳?这味道,一点儿也吃不出来。”
“这个倒不知道,人家的秘方呢。”
有好吃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也就顾不上摆脸色了。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一个吃着,一个看着。
吃到了她最爱的却久已不吃的奶糖,心情无端好了许多,看看纸包里还剩下两颗,她看看颜恕,颜恕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提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是那种标准的能装一整斤糖果子的纸盒,“没事儿,还有呢。”
有了很多很多奶糖的某人瞬间满足了,也有了笑脸儿,嗔了他一眼,“不早拿出来——”
媳妇儿高兴了,颜恕悄悄松了口气,取来温华自用的糖盒,把奶糖都倒进去,“”
温华不想他再问起之前的事,就道,“包糖怎么用这样的纸包?也太寒酸了些,”顿了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总不会又撞上保元了吧?”
楚濂家的果子店在京城还是有些名气的,上回他路过那里,瞧着出了新品,便给她买了两个高档些的攒盒,正撞上从娘家回来的大奶奶和他家保元,保元喜欢那家店里的点心,他不好意思和孩子争,就把买的让出去了,待去店里再买,可惜那攒盒是限量的,都卖完了,没奈何,只好称了些散装的回来,就是用的这种纸包装回来的。
颜恕点点她的鼻子,“你就打趣我吧,这个还没正式卖呢,说让咱们尝尝,”说着,手指点点糖盒的盖子,“以后每天只准吃两颗。”
温华搂着糖盒,“不要!”
“糖是我买的。”
“你已经给我了呀!”
两人笑闹了一阵,颜恕搂着她,亲亲她的鬓角,“你这么心宽的人,还有心里别扭的时候?”
温华白了他一眼,轻轻倚着他的臂膀,“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好不?……其实婶婶说的那人,我也认识。”
“那人不好?”
温华在心里做了个鬼脸,“那人是极好的,只是……婶婶瞒了些事情,我倒不是对婶婶有意见……只是突然心里不好受罢了。”
颜恕明白了,轻轻揽着她的肩膀,“让你受委屈了。”
温华眼睛一酸,骂道,“都是你!”
“好好好——”颜恕掏出帕子给她拭泪,“都是我不好,娶了你又让你难过。”
温热的气息让她有些羞涩,连忙换了个话题,“屋里的丫头们太多了,我想给她们换换差事,庄子上送来了些盆花,我想让她们去照顾。”
“好,你说了算,想怎么派就怎么派。”
想起今天下午在假山那儿听到的,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就怕她们不服气呢,好歹是家里的世仆。”
“不必多想,真有不好的,直接打发出去就是,谁敢说什么,你要是有为难的,就叫他们来找我。”
第二天温华就把几个平时不太安分的都打发到隔壁书房那边,且不许她们进屋伺候,每天只准在院子里整理清扫假山花木,活儿不重,但她们却是甭想着再能亲近主子了。
第215章 云开见月明
日子过得飞快;腊八节喝了粥,没几天的工夫就到了腊月十六;温华及笄礼的日子。
这阵子大奶奶忙得厉害;累着了;几日来便有些不舒坦,犯了旧症,大夫来看了,令其静养;大奶奶就将招待礼宾的摈者之责交给了二奶奶;自己只管提点温华礼仪规矩上的事。
今日一早大奶奶就来到温华的居处;看着她穿戴打扮好了;陪着把及笄礼的流程重复了一遍;又着重讲了讲今天会面临的一些应对,温华暗暗记在心里反复演练。
俞氏仍带着三分病容,虽然看上去心情不错,但还是不由让人担心,温华问她,“嫂子今天好些了没?”
俞氏淡淡一笑,“老毛病了,回回都是这样,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酸,躺两天,喝几服药,就能好些。”
温华就道,“在娘家的时候,我母亲也时常不舒坦,有时候就让人给她槌一槌捏一捏。”
俞氏感同身受,“可不,难受的时候能松散松散是最舒坦的,我那儿的蔡嬷嬷就很有一手,这几日也多亏了她。”
蔡嬷嬷是俞氏的心腹陪房,五十多岁的年纪,有些瘦削,其貌不扬。
温华就有些诧异,“看蔡嬷嬷不像是个有气力的。”
俞氏就笑道,“别看她那个样子,手艺却是顶好的。”
“哎?这倒是真没想到,”温华就动了心思,往俞氏身边儿靠了靠,“嫂子,改天请蔡嬷嬷指点指点我那儿的人行不行?”
俞氏故意要逗逗她,一指戳在她额头上,笑道,“蔡嬷嬷的手艺我是一日都离不得的,概不外借。”
温华就配合的拽着她的袖子边儿,可怜巴巴的,“好嫂子——”
俞氏忍不住眉眼弯弯,捏着她的脸蛋儿揪了揪,做出跟她讨价还价的姿态,“说起来,你上回给我的那个药香枕头让保元抢走了。”
温华揉揉脸蛋儿,眼珠儿一转,笑嘻嘻的,“那有什么?我那儿又有新得的了,一会儿让人给嫂子送去!”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有主院派了丫鬟过来接人,温华起身罩上了大氅,心里突然生出几分胆怯,扭头看看俞氏,“大嫂……”
俞氏又为她检查了一遍身上的穿戴,拍拍她的手,鼓励她,“别怕,你一向做得挺好的,今天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人多点儿罢了。”
温华一愣,慢慢的神色放松,嘴角现出一抹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笑意。
今天所请的客人,除了颜家的亲戚以外,余者多是颜家的世交或官场上的同僚,场面铺得很大。
颜家近些年来在政坛上很是沉寂,虽然家中子弟鲜有不争气的,但包括颜恕的父亲和叔叔在内,走得都是稳扎稳打的路子,如今做得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四品,这其中固然有年龄和资历的原因,但是也和颜家上一代过早去世有关系,能指点后辈的大佬们都不在了,原本的官场关系虽然不会轻易割舍,但到底是不一样了。
新皇登极,这正是一个机会。
从龙之功是不要想了,但在这个尚不稳定的朝廷中看准时机,却是很多人一致的心声。
倒也不是单纯的出风头,这种时候,谁敢呢?做官的,尤其是世代做官的家族,都不是傻子。
办个宴会,借机联络一下感情,互相通通消息,提高一下知名度,既达到了目的,又不至于在上位者眼中留下不安份的印象,一举多得,再好不过了。
不仅是颜家,别家也是如此。
最近,大老爷一有来信,颜恕就被叫去书房。
只要不是什么机密事,颜恕对她倒也知无不言,但最多不过是两人关起门来在屋里说说,出去了,嘴巴都闭得和蚌壳一样紧。
今天不仅是她的及笄礼,还是颜恕正式搬过来住的日子。
以后,就真的是两个人过日子了。
颜家项庄舞剑,可她却是不能出差错的。
及笄礼的主人当由笄者的父母来担任,但温华已嫁,算是颜家的人了,宋氏只能作为观礼者去颜家观礼,温华便有些后悔,拿着请柬回娘家时就跟宋氏说“早知道就提前在家里办完得了”,为着女儿对她的依赖,宋氏既贴心又忧心,“你婆家要给你撑场面,让多少人眼红的事儿,你还不稀罕了!”温华就抱着宋氏好一阵儿撒娇,总算宋氏心疼她,许下给她做好吃的才罢休。
颜恕的父亲还在外地任上,要等腊月二十五府衙封印了才可放假,算上路上的时间,最快也要到腊月二十九才能回来,然而办及笄礼却是不好在年节期间打扰亲朋的,(若不是某人着急,也不至于安排在年前这段最忙碌的时候),颜恕的二叔和三叔不在京里,连个顶替的人选都没有,于是笄者父亲这一位置就只好空着了,由大太太身兼二职。
正宾原本欲请元真,她既是颜家的四姑太太,又是温华的老师,谁知元真却为她请来了鸿泉女书院的山长徐先生,自己只担任了赞者,徐山长名望贵重,颜家自是求之不得,只温华稍稍紧张了一下,便也欣然道谢。大奶奶俞氏的母亲荥阳县主担任主持仪式的赞礼,俞家门风端肃,荥阳县主更是声名极佳,家中七子三女皆已成才,她本人也因为常施善举曾数次被朝廷表彰,这样的人选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温华今日以缁布为衣,外面罩了一件嫩黄色的纱褂,底下粉白色的宽松荷叶裙,饰丁香色的宽边腰带,浅色布鞋,显得极柔顺可爱,这是最初的童子衣,头上簪环皆无,只挽了双鬟髻。
日头渐高,吉时一到,伴奏的琴声响起,悠扬庄重,听到大太太不急不缓的声音,温华对着镜子想要笑一笑,却发现脸上僵硬的堆不起笑容来,便索性面无表情,双手交放于腹前,垂首缓缓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