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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羽挠挠头,又把装进书箱里的东西摆了出来,数算了一遍,“缺倒是不缺,就是……”他看看温华,“把你做的那个袋子似的被子给我戴上吧,现在还冷得很呢,那些客栈里的被褥不知被多少人盖过——”
“啊——”温华一拍脑门,“那个确实应该带上!”
这两年养羊卖羊,得了不少皮子,再加上原本家里有的,竟堆积了不少,去年秋天的时候温华禀了宋氏,从里面翻出三大张毛色不好的皮子,拼接着做了个睡袋,最外面是深色的厚土布,与中间的毛皮固定在一起,最里面还有一层棉褥子,接口处用了牛角形状的木质纽扣,这样的纽扣不仅美观大方而且还不容易松开,解开的时候也很方便,棉褥子的纽扣是在左侧,而厚土布上的纽扣则是在右侧,这样虽然没有拉链,密闭性却极好,睡在里面丝毫不会感觉寒冷——温华夜里常常蹬被子,刚入秋就感冒了,她不愿意再喝那又烫又辣的姜汤,便想法子做了这个,自从睡在睡袋里,她就再也没感冒过,就连蹬被子的坏习惯也改了过来,现在她可以老老实实的睡上一夜,连个翻身都没有。
她把睡袋取出来,用绳子打包了,觉得这样很不方便,便又找了一块和睡袋上的厚土布一样的土布穿针引线缝了个大布袋,把睡袋卷起塞在里面,抽紧袋口的绳子——这样就不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
送走了平羽,她在纸上端端正正的划了一横,表示一天。
梁氏的这两个孩子,本以为他们未必能活下来,不料他们却生命力顽强的撑过了满月。
梁氏出了月子,孩子们也安然无恙,宋氏松了一口气,高兴地拈香告慰了祖宗和亡夫,又给京中的大儿子报了喜信。
平羽在月底的最后一天回来了,问他考得怎么样,他只道自己已经尽力了,录取与否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又问了朝益,他也是这般的回答,好似是约定好了一般,温华想了想,这种考试大多是主观题,好或不好常常就在考官的一念之间,自己确实是做不了主的,再说平羽刚满十二,将将达到考试的年龄,即便不中也没有什么——这么一想,她便释然了,将它丢在一旁不再去想,只拉着平羽去看两个小娃娃。
梁氏明显有了妇人的丰韵,然而照顾喂养两个孩子终究要比一个孩子更为辛苦,月子里虽然养得精细,她却没有胖起来,温华不禁有些担心,她若是再这么瘦下去,说不定等不到孩子百日就会累倒了。
好在随着两个孩子越来越大,他们吃喝拉撒睡的反应也都被摸清楚了,哼哼两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再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累得一家子人都疲惫不堪。
就这样宋氏晚上恢复了原本的作息,两个孩子由他们年轻的爹娘守着,到了白天梁氏抓紧时间休息,邓知仁忙完了手头的活也会睡上两三个时辰,这段时间里都是宋氏守着两个孩子,她手里也没闲着,给两兄弟做了不少的小帽小鞋小衣裳。
功名与钱财
一旦忙碌起来,时间便过得飞快,三月初六,县试的成绩出来了,平羽排在第十四名,朝益排在第二十七名,白润排在第二名,学堂里的另外两名学生分别排在第二十三和三十,都具备了参加府试的资格。
李先生的儿子李幂李秀才去县里看了名次,又花了三钱银子央县学的小吏誊写了这五个学生每一场考试的成绩,便急匆匆的回来报信。李先生从课堂里出来,听儿子汇报了这几个学生的成绩,满意的捋了捋下颌的胡须,点点头,接过那张誊写了成绩的纸,转身回了课堂。
学生们正三人一组就“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这一句话讨论各自的想法,并将讨论的结果书于纸上,适才见先生匆匆出去,便悄声议论了几句,那几个此次参加县试的学生心里明白必是得了消息,只是不知自己的成绩如何,正忐忑着,和同窗讨论时便走了神,这会儿见先生神情放松的踱步进来,便暗自期许自己是不是得了好成绩。
“肃静——!”李先生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铺在台案之上,念道,“第二名,白润。第十四名,邓平羽。第二十三名,邓奉。第二十七名,邓朝益。第三十名,孙维。”
这五人毕竟年龄尚小,最大的邓奉也不过十七岁,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禁喜形于色,对周围响起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只看着先生想要听听他们的各场成绩,李先生抽出戒尺敲了敲,“不许喧哗——”
学堂里立即就安静了下来,先生道,“县试通过,接下来便是府试,参加府试的学子们与你们一样在县试中名列前茅,因此尔等不可怠惰,要戒骄戒躁!等下了课,白润、邓平羽、邓奉、邓朝益、孙维,你们五人留下来。”
先生每点一个人的名字,那人便起身恭敬肃立,听到先生让他们留堂,齐声应道,“是——”
李先生的五名学生都进入了第二轮府试,很是令人瞩目。
不仅通过了县试的学子们家里都送来了谢礼,就连各家乡绅富户和地方里正保甲也都前来相贺。
宋氏在家里摆了一桌酒席要感谢李先生,邓五奶奶知道了,便拿出二百个钱要和宋氏合办,宋氏知道邓五奶奶此时手头紧,便同意了,写帖子的时候让邓知仁将朝益的名字也写了上去。
邓五爷知道以后将邓五奶奶骂了一顿,说她省钱省得不是地方,既然是要谢先生,哪能这样?
邓五奶奶闭口不言,待邓五爷骂完,她将家里放钱的箱子往邓五爷面前一摆,取出钥匙打开——里面还剩下不到一串钱,“家里已是没钱了,种子粮和口粮又卖不得,给青泉家的那二百个钱连同这些还是我当了件衫子换来的。”
邓五爷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了,如今村里家家都过得紧,他原本以为自己家里能好些,不想也将要山穷水尽了,接下来还有许多要花钱的地方,哪里等得到秋收以后?沉默了一会儿,他道,“让老大把他弟弟们都叫过来。”
因为是同村的邻里,又是学生家里相请,李先生不好推辞,便如约前来,却很是谦虚的将功劳归于学生们的勤奋学习,并嘱咐在座的邓五爷和邓知仁,四月初就是府试了,让他们认真读书才是正经,等过了院试成了秀才,官府会有二十亩田地的奖赏,秀才家里每年的捐税也会减半,让他们切勿因小失大。
这一番话说到众人心坎里去了,邓五爷连忙举杯敬酒,“先生说的是,这正是关键的时候,地里的活儿用不着他们,再说他们能出多大的力?还是认真读书考出个秀才,这才不枉先生栽培。”
李先生不是那酸腐之人,明白许多人让自家子弟去读书考取功名为的还是“钱财”二字,也不点破,笑呵呵地举杯饮下,道,“四月初六的府试和五月二十二的院试都是在晋阳,我欲带这几个学生于三月二十九日出发,待院试之后再回来。”
秦池在一旁听得心中一动,他和芮光这次过来一是为了给三姑娘送些夏季的布料衣裳和粮食果品,因为倒春寒的缘故,他们还带了些木炭和药材过来,其二也是为了平羽的事来给邓家贺喜,不想却遇上两家设宴,就留了下来,几番言谈之后,他对这位李先生有心相交,听到李先生提起这个月底就要去晋阳,略一思索便道月末的时候自家有一支茶队也要去晋阳,不如同行。
李先生自是愿意,茶商不比别的,在读书人眼里亦有着三分雅意,再说此去晋阳若是能够与人同行,安全上自然就有了更大的保证,于是点点头谢道,“甚好,那就多谢秦掌柜了。”
温华在东屋和女眷们一起用餐,不时的支起耳朵听听外面的动静,秦掌柜的话传入她的耳中,让她有些意外,这明显是要照顾李先生一行人的行程……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她正思索着,就听邓知仁问起他们到晋阳以后预备如何安排,便先按下心中的疑虑,细听他们的对话。
原来李先生在晋阳有几位朋友,其中一位在府学附近恰好就有一所宅子,常年租给在府学就读的秀才们,李先生早已去信要租住他家的一个小院,对方已应允了。院试的结果六月初就能出来,这两个多月里就住在那儿,那里离府学较近而且又干净,比住客栈还要便宜许多,只是学生们要带着自己的被褥等物,主人家是不提供这些的。
“……温华、温华?”
梁氏轻轻推了推温华的膝盖,温华回过神来,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嗯?怎么了?”
邓五奶奶笑道,“温华可是累了?”
温华看看宋氏,见她面上并无异色,便腼腆的一笑,“没有……不知道晋阳离咱们这儿远不远,被褥凉席什么的都得带齐呢……”
五奶奶叹了口气,“我们家朝益还是头一回去这么远的地方,好在有先生带着,要不然……”她瞧了一眼闷不吭声的朝益他姨,见她低着头只顾着给孩子喂饭,皱了皱眉,向宋氏问道,“你家平羽准备带些什么过去?”
宋氏道,“还不就是那些?被褥、凉席,还有夏天的衣裳,路上吃的干粮也得带上,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铜子儿银钱都带些,听我家知仁说,在外面就是喝碗茶水也是要花钱的……”
邓五奶奶和朝英娘仔细的听着。
温华瞥见梁氏好似如释重负般的悄悄松了口气。
她有些纳闷,刚才……她们说什么来着?好像说起某某人家的女儿说亲的事?
宋氏说到一半,端起桌上的一盘萝卜递给温华,“把这个再去盛一些来,看看炉子上的热水还多不多。”
一场酒宴吃完,客人和陪客的都有些醉了,李先生家里派人来将他接走了,秦池和芮光留下了大半车东西也驾车回城了。
客人们一走,邓五爷就坐在椅子上发起愣来,邓五奶奶见他这模样,上前喊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
邓五爷伸手比了个“二十”的手势,叹了口气,“回家再说!”
温华将这事看在眼里,没有吭声。
晚上邓知仁和宋氏商量,“听李先生的意思,这回去考试,需要准备十五两银子的盘缠。白家的那个小子坐自家的车,剩下的四个人都是没有车的,先生的意思是去县城租辆大车,我向他介绍了师傅的镖行,车把式是认识的,出不了事,先生已同意了,等到了晋阳安顿下来就让车把式带封信回来。先生还说到了那边儿就雇个灶上的婆子,每日里做饭给他们吃。”
温华看着眼前这张龙飞凤舞的物品清单,“被褥、凉席……嗯……儒服、头巾、布鞋、书箱、油灯……”
“这么多?”她看看平羽,“你能拿得了么?”
宋氏道,“儒服和头巾让你二哥明儿就去县城里买来,家里再给你做一套,凉席……就带那张窄的吧,书箱让你五爷爷帮着做,反正他家朝益也得要一个,”她看看邓知仁,“带多少钱合适?”
平羽忐忑问道,“不是说十五两的盘缠么?”
邓知仁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到了外面哪里不要用钱?多带一些有备无患,三贯铜钱、二两银子就足够了,银子铰成二三钱一个的角子,藏在书箱里,遇到危急的时候再用,平日里要是馋了就买些花生瓜子儿,或者切块熟肉,还有,街上的杂耍看看就成,别当真了,真要是打赏,给他们一个铜子儿就行,我以前见过有个秀才直接丢了一角银子,事后被人议论了半天……”
宋氏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你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他这是去考试的,又不是去玩的,”又对平羽说道,“还是再带个蒲扇吧,祛暑的药也带上些。”
见宋氏为他安排得这样周到,平羽心里感激,“全听您的安排。”
娇娇花木兰
看着家里给平羽准备远行的一应用具,温华颇有些眼馋。
如果自己也能去就好了!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头来便难以遏制,经过几番思索之后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两个宝宝——粥儿和饼儿,他们如今又乖巧又安静,从早睡到晚,只在饿了或者嗯嗯的时候才醒过来哼一哼嚎两嗓子,只要及时伺候他们吃喝拉撒,便好带的很,这样即便她不在家,宋氏也不至于忙不过来,何况同行的是自家的商队,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细细琢磨了一番,觉得这事儿可行,有心跟宋氏说一说,又担心她不答应,想着“算了,不去也没关系”,又觉得有些不甘心,每日眼巴巴的数着日子,着实难熬。
这一天,送走了来找宋氏说话的邓五奶奶,她又摸着平羽的书箱喃喃自语,“为什么要用这么笨重的书箱呢?晋阳那边的秀才们也是用这样的么?……”
不提防身后伸出一只手在她头顶一敲,“小丫头,自言自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