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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埃欧雷克却平静安宁。
莱拉也知道,别的披甲熊也在进行着这样的比较。然而,埃欧雷克和埃欧弗
尔并不仅仅是两只披甲熊,他们代表的是两个相互对立的披甲熊王国、两种未来、
两种归宿。埃欧弗尔已经开始领着他们走上了其中的一条道路,而埃欧雷克要带
他们走另一条路。就在这同一时刻,其中的一种未来就要永远消失,而另一种未
来就要展现在面前。
他们在礼仪上的较量进入到了第二阶段,两只熊开始在雪地上不停地兜来兜
去,晃动着脑袋,一点一点地向前推进。旁观的队伍一动不动,但他们的眼神全
都跟着他们动来动去。
终于,两个角斗士停了下来,静静地一句话也不说,在战场的两端互相盯视
着对方。
突然,随着一声咆哮,两只熊同时向前猛扑过去,卷起的雪花迷住人的眼睛。
他们像两块原本稳放在两座毗邻山峰上的巨石,被地震松动了似的,一下子从山
腰上翻滚下来,愈来愈快,跃过山涧,撞碎树木,终于——“砰”地一声,重重
地迎头相撞,撞得碎石纷飞:两只熊就是这样撞到了一起。巨大的撞击声在沉寂
的空气中回荡着,又从宫殿的墙上反弹回来。即使是岩石,这一撞也会被撞毁,
但他们俩却没有。他们全都摔倒在一边。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埃欧雷克。他身子一
拧,敏捷地一跃而起,去抓埃欧弗尔。埃欧弗尔的盔甲被撞坏了,很难抬起头来。
埃欧雷克立刻伸手去抓他脖子上露出来的那段没有防护的部分,把那儿的白毛略
一摸索,爪子随即扣住埃欧弗尔的头盔下边,猛力往前一扳。
埃欧弗尔立刻意识到了这一危险,他怒吼一声,身子猛地一晃——莱拉曾经
看见埃欧雷克自己在水边就是这样一晃,把身上的水高高地甩向空中。他这一甩,
把埃欧雷克甩到了一边,摆脱了他的进攻。随即,在被扭曲了的金属的尖啸声中,
埃欧弗尔奋力一挣,把后背上的金属板拉直了。然后,趁埃欧雷克挣扎着要站起
来的当儿,埃欧弗尔如同一座崩落的雪山,向埃欧雷克猛扑下来。
莱拉觉得这毁灭性的一扑简直把自己的魂儿都要撞飞了,脚下的大地被实实
在在地震得直晃。埃欧雷克怎么能受得了?他费力地扭动着身躯,想在地上找到
支撑点站起来,但他的脚却冲着天。这时,埃欧弗尔的牙齿已经咬住了埃欧雷克
喉咙附近的某个地方,滚烫的血珠在空中飞溅开来。有一滴落在莱拉的皮衣上,
她马上用手把它按住,以表示自己是爱埃欧雷克的。
这时,埃欧雷克的后爪抠住埃欧弗尔锁子甲的连接处,猛地往下一撕,锁子
甲前脸便整个脱落下来。埃欧弗尔踉跄着退到一边,检查盔甲损坏的程度,埃欧
雷克趁机再次爬了起来。
有那么一会儿,两只熊各自站在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埃欧弗尔的那副
锁子成了他的累赘,原本起防护作用的它这时已经变成了障碍:锁子甲的下面依
然连在一起,缠在两条后腿上。然而,埃欧雷克的情况更糟,他呼哧呼哧地喘着
粗气,脖子上的一个伤口正汩汩地冒着鲜血。
但是,没等埃欧弗尔把贴身的锁子甲摆脱掉,埃欧雷克便纵身一跃。向他扑
过去,一拳把他打倒在地,随即猛戳埃欧弗尔脖子上因为头盔卷边而裸露在外面
的部位。埃欧弗尔用力把他摔了出去,然后两只熊又纠缠在一起。积雪四处飞溅,
让人有时很难看清谁占了上风。
莱拉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攥得手都
疼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埃欧弗尔正在撕扯埃欧雷克肚子上的一个伤口——
不过也许是她看错了,因为过了一会儿,在阵阵雪花激烈地飞溅之后,两只熊都
像拳击手似地站直了身子,埃欧雷克用巨掌猛击埃欧弗尔的脸,埃欧弗尔也同样
凶猛地予以回击。
这一记记重拳让莱拉感到不寒而栗。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巨人在挥舞着重锤,
那锤子上面还装着五个钢刺……
金属叮叮当当地互相撞击着,巨齿相互啃噬着,呼吸沉重得让人难以忍受,
他们的脚震撼着坚硬的地面。四周的雪溅满了殷红的鲜血,被踩下去好几码深,
变成了深红色的泥浆。
此时,埃欧弗尔的盔甲已经破烂不堪,金属板被撕裂了、扭曲了,镶嵌在上
面的黄金有的被撕扯下来,有的沾满了厚重的血污,他的头盔已被打得完全不见
了踪影。埃欧雷克的盔甲却好多了,虽然粗糙丑陋,凹凸不平,但却完好无损,
完全顶住了熊国王重锤般的打击,挡住了那六英寸长的凶残的爪子。
但与此相反的是,埃欧弗尔比埃欧雷克更魁梧、更强壮,而埃欧雷克却又累
又饿,失血更严重。他的腹部、双臂和脖子都受了伤,而埃欧弗尔只有下颌一个
地方在流血。莱拉非常想帮自己亲爱的朋友,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时,形势对埃欧雷克非常不妙。他一瘸一拐的,每当左前爪着地的时候,
他们都看得出它几乎承受不了他的体重。他从来不用这只爪子进攻,而他右爪的
攻击也更柔弱无力,跟几分钟前他打出去的摧枯拉朽式的重拳相比,简直就是轻
轻的爱抚。
埃欧弗尔看出来了。他开始奚落埃欧雷克,叫他“断手熊”、哭鼻子的毛孩
子、生了锈的熊、快死了的熊,等等等等。与此同时,他左一拳,右一拳,猛击
埃欧雷克,打得埃欧雷克再也无法躲闪。埃欧雷克只好步步后退,低头躲闪着冷
嘲热讽的熊国王雨点般打来的拳头。
莱拉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亲爱的、勇敢的、无畏的卫士就要死了,但她
决不背叛他,不去看他。如果他看见自己,他一定会看到自己泪光莹莹的眼睛,
看到自己眼神中的关切和信任,看到自己绝对不是懦夫,也绝对没有恐惧地把眼
神移往别处。
于是,她还是注视着,但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战场的形势到
底怎样——不过也许她本来就看不出来。而且,毫无疑问的是,埃欧弗尔也没有
看出来。
因为此时,埃欧雷克后退的目的就是要找一处没有泥泞的空地作为立足点,
找一块坚固的岩石以便从上面居高临下猛扑下来,他那看似无用的左臂实际上保
存着实力,依然强劲。一般来说,你是欺骗不了披甲熊的,但是,正如莱拉跟埃
欧雷克说的那样,埃欧弗尔不想做熊,他想做一个人;因此,埃欧雷克便骗过了
他。
终于,埃欧雷克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一块深嵌在冻土层里的坚硬的岩石。
他背靠着这块岩石,绷紧后腿,等待着时机。
机会终于来了——埃欧弗尔后腿站立,高高地直起身子,发出胜利的欢呼,
嘲弄似的把脑袋转向埃欧雷克明显无力的左侧。
就是在这一时刻,埃欧雷克动手了。像大海上千里之外就开始积蓄力量的海
浪,不动声色地潜藏在大海深处,一旦到达浅滩,便掀起冲天的巨浪,让海边的
居民心惊胆颤,然后便以雷霆万钧之势,扑打到陆地上——埃欧雷克·伯尔尼松
就是这样自下而上来迎击埃欧弗尔的——从脚下坚固、干燥的岩石上猛地向上爆
发开来,左拳拼尽全力,猛击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暴露出来的下颌。
这真是惊天动地的一拳。埃欧弗尔下颌的下部被打掉,在空中直飞出去,鲜
血飞溅到很远的地方。
埃欧弗尔红色的舌头从撕裂的喉咙里软塌塌地垂了下来,一滴一滴地流着血
水。就在这一刹那间,熊国王顿时没有了声音,没有了锋利的牙齿,变得衰弱无
力。埃欧雷克已经稳操胜券了。他纵身一扑,牙齿咬住埃欧弗尔的喉咙,左右摇
晃着,把他庞大的身躯从地面上拎起来,不断地在地上摔打,好像埃欧弗尔仅仅
是水边的一头海豹而已。
然后,埃欧雷克往上猛力一撕,埃欧弗尔·拉克尼松便在他的齿下一命呜呼
了。
然而这场决斗并没有结束,还要进行另外一项仪式。埃欧雷克把死去的国王
那毫无保护的胸膛割开,撕开皮,露出里面密密的白色和红色的肋骨,像船翻后
裸露出来的船骨。埃欧雷克把手伸进胸腔,抠出埃欧弗尔的心脏,红红的,冒着
热气,在埃欧弗尔的臣民们面前把它吃了下去。
披甲熊们随即欢呼起来,喧闹起来,他们蜂拥地冲到前面,向埃欧弗尔的征
服者表达敬意。
一片喧闹声中,埃欧雷克·伯尔尼松高声说:
“各位披甲熊!谁是你们的国王?”
他们应声大叫起来,如同排山倒海一般:
“埃欧雷克·伯尔尼松!”
披甲熊们知道他们必须做什么。每一个徽章、每一条绶带、每一顶宝冠全都
被抛到一边,他们用脚鄙夷地踩碾着,须臾之间便把它们忘到了脑后。现在,他
们是埃欧雷克的披甲熊了,是实实在在的熊,不再是没有根基、受自卑感折磨的
半人半熊的怪物了。他们蜂拥着冲进宫殿,动手把最高塔楼上大块的大理石用力
摔下来,用他们有力的爪子撼动垒着垛口的高墙,石头松动之后,他们把它们从
悬崖上扔过去,摔碎在下面距他们数百英尺的码头上。
埃欧雷克没有去看这些,他解下盔甲,准备包扎一下伤口。但没等他开始,
莱拉便来到他身边,脚用力跺着猩红色的冻雪,冲着披甲熊们大喊大叫,让他们
不要再砸毁宫殿,因为里面关押着犯人。他们没听见她的话,但埃欧雷克听到了,
他大喝一声,他们马上停了下来。
“被关的是人?”埃欧雷克问道。
“是——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把他们关在地牢——应该先放他们出来,给他
们找个地方躲一躲,不然石头一落,他们会被砸死的——”
埃欧雷克立刻下达了命令,有几只熊急忙冲进殿里,去放那几个犯人。莱拉
转向埃欧雷克。
“我来帮帮你——我要弄清你伤得不重,亲爱的埃欧雷克——哦,真希望这
里有绷带什么的!你肚子上的伤真可怕——”
一只熊嘴里叼着一种硬硬的绿色东西,放在埃欧雷克脚边的地上。那东西上
面结满了冰霜。
“这是血苔藓,”埃欧雷克说,“莱拉,替我把它挤到伤口里,再把伤口上
的肉合上,把它包在里面,然后弄些雪敷在上面,直到把伤口冻住为止。”
他不让任何别的熊来照顾他,虽然他们都很想。另外,莱拉的手非常灵巧,
而且她也是不顾一切地要照顾他;于是,这个小人儿在魁梧的熊国王面前弯着腰,
把血苔藓包进伤口,冷却伤口露出来的肉,直到伤口不再流血。弄完之后,莱拉
的棉手套上已经被埃欧雷克的血湿透了,不过他伤口的血终于止住了。
这时候,那些囚犯——大约有十几个男子——哆哩哆嗦、惊慌失措地挤作一
团,从里面出来了。莱拉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跟那个教授说话,因为这个可怜
的人已经疯了;她倒是很想知道别的人都是谁,可是还有很多别的急事需要去做。
莱拉也不想去分散埃欧雷克的注意力,因为他正在迅速地下达着命令,把披甲熊
们支使得四处乱窜。但是,她非常担心罗杰,担心李·斯科尔斯比和女巫们,她
现在又饿又累……莱拉觉得,自己最该做的就是不要碍别人的事。
于是,她蜷起身子,躲在战场上的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潘特莱蒙变成一只狼
獾,给她取暖。她学着熊的样子,把雪堆到身上,睡着了。
后来,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脚,一个陌生的熊的声音说道:
“莱拉·巧舌如簧,国王要见你。”
莱拉醒了过来,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眼睛都睁不开了,因为眼睛闭着的时
候被冻住了,好在潘特莱蒙舔化了她睫毛上的冰,过了不久,她便能看清月光下
跟自己说话的那只小熊了。
她努力想站起来,却接连两次都摔倒了。
那只熊说:“骑着我。”然后便蹲在地上,让她爬上他宽阔的后背。莱拉摇
摇晃晃地挣扎着,总算没有掉下来——小熊驮着她,来到一个陡峭的洞穴,有很
多熊都聚在那儿。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们中间朝她跑了过来,他的精灵也飞起来迎接潘
特莱蒙。
“罗杰!”莱拉叫了起来。
“埃欧雷克·伯尔尼松让我一直在远处的雪地里待着,他自己却到很远的地
方来找你——莱拉,我们从气球上摔了下来!你摔下去以后,我们又飞了很远,
然后,斯科尔斯比先生又给气球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