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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凝望着她明亮的眼睛,说道:“只要你肯回宫,我答应。”
苏挽月见他允诺,顿时松了一口气。
朱佑樘将来必定会是一个好皇帝,她只是漂泊在此的一缕游魂,谁都不知道她能留多久、会什么时候消失,她不愿意让历史因自己而改变,更不愿意他的人生因自己偏离轨道。所以,此时此刻她愿意给一个临时的承诺,哪怕未必能够兑现,哪怕仅仅只是为了让他安心。
没想到他接着说:“回宫之后,我就奏请父皇封你为太子妃,和张菁菁平起平坐。即使她做了皇后,我也不会让你屈居于她之下。”
“我只是答应随你回宫,不是嫁给你!”苏挽月依旧摇头,表示此事毫无商量的余地。她可以答应他许多事情,甚至随他一起回皇宫继续当侍卫。但是“以身相许”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关系到她一生幸福,她决不能有半点妥协。
听到她不解风情的回答,朱佑樘似乎真的生气了,眼神暗了一暗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张菁菁是父皇为我聘定的妻子,不是我自己选的,前因后果你都一清二楚,难道你还在为这件事怪我?”
她灵机一动,语气坚决地说:“可我是锦衣卫啊,我们可以做君臣,做朋友。如果真的进宫做妃子,一定会影响你的声誉,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从不在乎什么太子声誉,”他挑了一下眉,看着她的眼睛,“我若不是真心疼你,又岂会纵容你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我若要强人所难,又何必等到现在?既然你如此不懂得体谅人,我又何必为难自己做君子?”
苏挽月一听就懵了:“你……想干什么?”
朱佑樘什么话都不说,却突然扑过来掀开锦被,将她娇小的身体揽入自己怀中。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侍寝宫女,事情自然简单得多,早在毓庆宫内,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占有她,但他始终不愿意那么做。虽然他一直竭力控制自己,不想过分强迫她,但是感情这种事,往往越是压制,就越让人无法忍受,他对她的耐心已经快到了极限。
苏挽月猝不及防地被他揽入怀中,她的脸颊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胸腔内持续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一颗心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一种危险的气息。
“你如果真的成了我的人,一切都由不得你了。”他低声说。
她有些慌张地抬起眼睛,看到他清冷的目光中潜藏的****,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我三天没好好睡觉了,我头疼,肩膀也疼……”
“睡吧。”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暗淡的双眸,忽然神情平淡地说了一句,侧转身从背后抱着她,没有再说话了。
苏挽月只觉得无限忐忑,她一只手紧紧抓着床沿不敢放松,竖着耳朵听后头的响动。她的脊背贴着他的胸口,即使隔着厚厚的衣衫,还是能感觉到男人不同的体温和味道。
她精神紧张地绷直了好一阵,听见身后他的呼吸声平稳安宁,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她在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听见他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决不相信你是铁石心肠,至今对我都一丝真情都没有。”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她脑海里突然浮现了新年来临之时,他亲笔所写的那一句话,然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101。第101章 情丝万缕(1)
雨声淅淅沥沥,外面响起来轻微的两下叩门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进来。”朱佑樘从床边站起来,他有些不舍地看着床上合眸沉睡的她,她睡得很香很沉,两排羽扇般的睫毛在眼帘上落下淡淡的阴影,她似乎正在做一个甜美的梦,嘴角绽开了一缕温柔的笑痕,浅浅的梨涡就像弯弯的月牙,让人看一眼就心神俱醉。
进来的人是夜枭和蓝枭,二人皆是淋了一身的雨,进来的时候鞋上泥水沾湿了地毯。
“外面解决了么?”朱佑樘漫不经心问。
蓝枭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床榻上的苏挽月,她小脸朝着床外,侧身盖着一床锦被,一只手抓着垂在床沿的流苏缨络,身上整整齐齐地穿着一套彝族少女素色衣裙,看起来不像是有过云雨之欢后的情形。
他心里略微觉得宽慰,随后却又掠过一丝失落,眼神之中带着几分落寞与寂寥。
“沐谦那边如何?”朱佑樘早已将蓝枭的失神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
夜枭见蓝枭不答,立刻禀告说:“回禀殿下,沐府侍卫有些伤亡。”
朱佑樘冷冷地抬眼,说道:“我没问你。”
此时恰巧蓝枭抬头,他与夜枭对视了一眼,敏锐地发现朱佑樘眼中带着不悦之色,迅速答道:“沐府侍卫死伤了四人,沐谦本人也受了些轻伤。我们的人把守住了下山的各条通道,罗婺部落已尽在掌控之中。”
朱佑樘看了一眼蓝枭,虽然他和夜枭两人都淋了雨,浑身湿透,但两人都不显狼狈之色,长身而立的时候,各自有一番气魄。
“带我去见沐谦。”他扬眉看了一眼蓝枭,又对夜枭吩咐说,“你在门外看着她,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是。”蓝枭和夜枭二人一起答应着。
夜枭看着朱佑樘与蓝枭远去的背影,不禁暗自摇了摇头,照理说看护苏挽月本是蓝枭的责任,现在太子非要临时换人,让他来当这个差,无非是因为刚才蓝枭的眼神太过张扬,多看了苏挽月几眼。太子这个醋劲可不是一般的大,屋子里这个姓苏的姑娘,看来要拿她当国宝一样来守护不可了。
此时外面的雨小了很多,滴滴答答从屋檐上落下来,彝族的房子都是圆木做的,上头覆瓦,冬暖夏凉。这些房屋虽然精巧,但同大明紫禁城一比就显得十分简陋。
蓝枭默默跟在朱佑樘身后,替他撑着一柄黑色油纸伞。他在东厂当差多年,深知这个皇太子有洁癖,既讲究又挑剔,今晚他能够屈尊降贵住在这里,实在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他心情不好也无可厚非。
“怀恩最近可好?”朱佑樘忽然侧头问。
“义父最近一直在乡间养鱼耕田,精神很好,身体也比以前硬朗得多。”蓝枭恭谨地回答。
“让他好好养着吧,”朱佑樘轻声说着话,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身边的人,“若是将来有机会让你兼领东厂,你可愿意?”
“兼领东厂”,表面上听起来是一句很简单、甚至带着无限恩宠的话,但是,对于蓝枭来说,他更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明朝东厂直接受皇帝管辖,他们与锦衣卫并不相同,东厂的头领往往是由宫中的司礼监来兼任,比如蓝枭的养父怀恩,就是宫中数一数二的大太监。东厂诸人之中,有些是太监,有些却并不是。如果要成为东厂督公,首先必须是太监,这是东厂成立以来就定下的规矩。
蓝枭自幼在怀恩身边长大,他们从小就接受过一项很神秘的“手术”,这种手术使得他们长成之后会比一般男人更加俊美,同时也会丧失男人的许多特征和功能。但“丧失”不等于没有,多年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心如止水,对女人完全不感兴趣,却突然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
自从遇见了她,他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她爽朗开心的笑容,甚至希望这次任务永远不要结束,能够永远守护在她身边。
他当然知道,太子刚才这一声询问,并不仅仅是为了探测他未来的志向。
“臣的性命是义父所救,理应属于东厂,”蓝枭低头回答,声音依然很恭谨,“臣愿意为殿下分忧。”
“你既有此念,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朱佑樘听到他的肯定答复,声音终于不再那么凝重了。
“谢殿下恩典。”蓝枭沉声应了一句。
朱佑樘加快脚步向前走,不再多言。蓝枭知道,尽管自己在太子心目中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但刚才的事情已让他起了疑心,他才会有意出言试探,若是刚才他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怕太子所作的决定就是另外一个了。
沐谦坐在灯下,左手扎着绷带,他看到“牟斌”与露出真容的蓝枭二人进门,很客气地说:“二位这么晚找我何事?”
他虽然至今都不知道“牟斌”除了锦衣卫千户的职位之外,还有什么特殊身份,但是他可以断定,今晚那些明朝军队全部来自云南府都指挥使麾下,如果“牟斌”只是一名普通锦衣卫,是决不可能调动他们的。
“我是想问黔国公,若是我们今晚不来,你是否打算让苏侍卫为你沐府白白牺牲?”朱佑樘语气冷肃,丝毫不给沐谦面子。
“当然不会,”沐谦知道此人身份特殊,脸上并没有惊诧之色,淡定地看了他一眼,“阁下想必就是马大人所说的太子亲信了?我从来没有打算牺牲苏姑娘去换取慕蝶。只是当时我们带的人马不多,凭武力也不足以对抗整个罗婺部落,苏姑娘此战必败无疑,但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
“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救你们?”朱佑樘盯着沐谦,“你们沐府防卫如此松懈,竟然能让罗婺部落的人在府中劫走人质,实在匪夷所思。”
沐谦微微蹙眉,那张远山青谷般的脸一刹像碎掉了所有的清净,但只不过一瞬,就平静如常地说:“沐府在云南虽然说不上威震一方,但总还有一些兵力,即使你们今晚不来,最迟不过四更时分,上滇土司和水西土司都会到此。”
“罗婺部落的土司在哪里?”朱佑樘侧身问蓝枭。
“仍在祭台那边。”蓝枭答了一句,他心里有些佩服白莹这个小姑娘的魄力,能运筹帷幄策划了这么一出,即使没有成功,也是不急不躁,面色平淡。
“黔国公打算如何处理此事?是想大事化小,让都指挥使那边息事宁人,还是奏报朝廷,等待皇上定夺?”朱佑樘知道沐谦心里的动静,也看出了他的顾虑,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算是同一类人,往往表面越平静的时候,内心越波涛汹涌。
“我现在只想静一静,去看看慕蝶。”沐谦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他明知朱佑樘话中有话,却无可辩驳。
清晨时分,苏挽月从梦中醒来,耳边传来清脆悦耳的小鸟轻啼,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侧,旁边却是空的,他并不在身边。
她轻巧地跳下床,洗了把脸打开房门,只见外面仍在下着雨,一个身穿墨色长衫的人举着伞站在屋檐下,他看起来很冷酷,一双眼睛冷锐深邃,精明若枭,让人过目不忘。
“他们都去哪里了?”她左顾右盼了一下,门外除了这个人,几乎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不知道。”夜枭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她试着问。
“不知道。”他脸色阴了再阴,好像她欠他几百两纹银没还一样。
苏挽月无奈地败下阵来,她不知道朱佑樘从哪里搬来这么一个冷冰冰、死气沉沉的人,如果换做蓝枭或许还能和她说说话,这个人完全就是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架势。
她出门四处张望,夜枭在一丈之外紧紧地跟着她,就是一言不发。
苏挽月走出土司府邸,远远地看见了山坡下有一个身穿蓝色锦衣、腰系五彩花纹玉带的身影走过去,不禁心中暗喜,大声叫道:“黔国公!”
她刚跑出没几步,就被一个人挡在身前,双手被他紧紧捉住。
102。第102章 情丝万缕(2)
“一大早乱跑什么?”朱佑樘看了看她的脸色,昨夜她应该睡得很好,看起来神清气爽,一双明眸又恢复了清亮,脸上泛着淡淡的可爱红晕。
“我只想问问他,慕蝶怎么样了?”她推了推他的胳膊,抬眸恳求说,“你别挡着我好不好?我有话对他说。”
朱佑樘放开手,点点头说:“去吧。”
苏挽月如获大赦,迅速从他身边闪了过去,径自去追沐谦,夜枭抬头看了看,试探着问:“臣要跟着苏姑娘么?”
朱佑樘摇了摇头,眼里带着一种笃定的神情说:“不用管她。”
雨渐渐停了,清晨的哀牢山格外清新,灿烂的阳光映衬着悬崖峭壁,处处都是绝美动人的风景。
苏挽月紧走几步追上了沐谦,因为跑得太快,牵动了她左肩的伤势,沐谦见她匆忙走过来,立刻转身停下了脚步。
“慕蝶怎么样了?”她心里着急,抬头就问他。她一直记挂着慕蝶安危,很是担忧。
沐谦一时没有说话,看了看远处氤氲升起的晨雾,过了片刻才说:“慕蝶吸入了大量烟尘,现在依然昏迷不醒,性命应该无忧。但是她的手……只怕没办法复原了。”
“是右手伤了?她以后还能使鞭子吗?”苏挽月有些怔住了,习武之人手腕不够灵活本是大忌,慕蝶运鞭如神的功夫,只怕会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