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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头紧皱:“这阿芙蓉又是哪儿来的!”
墨蝶舞仿佛反应慢了半拍,回眸望向他,慵懒一笑:“原来是殿下,妾身失礼了!您随便坐!”
她放下烟枪,口里说着,却依旧娇慵无力地躺在榻上,似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唇角含着醉生梦死的笑。
水流苏走过来,拿起烟枪,凝声问:“是小玉送来的?”
墨蝶舞的眼睛闭了闭,所问非所答:
“殿下突然将妾身囚禁于此,又突然前来,不会就是来问这个的吧?啊,也有可能只是问这个,阿芙蓉是禁品。殿下,您想找出证据扳倒太子妃吗?”她咯咯地笑起来,有点神经质。
水流苏深沉地望着她:“蝶舞,纵然结成夫妇非你情我愿,但你始终是我的表妹。”
墨蝶舞嘲讽一笑:“殿下,当初下药的是我,甘愿中计的是你,何来非你情我愿之说?现在是想用亲情来打动妾身的心吗?可惜啊,您这个表哥,妾身从来就没喜欢过。不过,你不愧是皇后的儿子,皇后当年也是一边温柔地说她是我的姑母,一边让我生不如死。”
她软绵绵地坐起来,理了理鬓发:
“你也不必浪费时间,我只是你母后用来监视你的一颗棋子,你现在查到的,也许比我知道的还要多。我虽加入了观音教,却也只是个傀儡,一个摆设,什么都不知道。啊,对了,你母后曾说过,若你将来脱离掌控,我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将你诛杀。你应该感谢你的太子妃,她在暗中废了我的武功,还让我染上了毒瘾,不然我早就让你上西天了,还轮不到你来囚禁我。”她的眼底,阴鸷喷薄而出。
水流苏从她的话里得到了太多微妙的信息,心变得很复杂,定了定神,坐下来,望着她,沉声问:“你说这些,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墨蝶舞看着他,忽然咯咯地笑起来,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眼泪都出来了。可是水流苏听起来,却是一种讽刺,一种自嘲,一种从心底发出的绝望悲鸣。
她柔声轻笑道:“表哥,你真的不知道吗?你母后在我出生时就给我下了毒,我活不过二十岁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血腥。母子
水流苏心头一凛,他完全没想到。母后为人阴狠恶毒他知道,可是为什么?再怎么说,墨家对母亲都有养育之恩,墨蝶舞又只是个小女孩,她这么做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墨蝶舞冷冷一笑:“你在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她嫉妒、她怨恨!”
水流苏静静地望着她,似在等待她说明。墨蝶舞重新躺下,再次点燃烟枪,深深地吸了一口,抬头望着棚顶,缓缓地吐出一缕烟雾,就像一抹肉体不存在的幽魂。她轻轻地道:“我母亲睢阳郡主是皇上的表妹,也曾是你母后最好的朋友。你母后一直以为,是我母亲暗中动作,才让她嫁给当今皇上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真正让她被皇上看中的其实是爷爷。她明明是我的姑姑,却一直爱着我父亲,兄妹相恋,天地不容。父亲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皇上,又娶了我母亲。于是,你母后开始恨墨家,恨我母亲。”显然,她并不知墨莲非墨家人之事。
她冷冷一笑:“我母亲不是难产,是被你母后害死的。她给刚出生的我下了慢性毒药,只因为我是我母亲的女儿,她恨我。随着我越长越像母亲,她也越来越恨我。我要像一具尸体,永远不许反抗她的折磨羞辱,直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顿了顿,她望向他,飘渺地笑起来:
“呐,知道吗,她也恨我父亲!可怜我父亲那个傻瓜。直到最后还以为你是他的骨血,竟然听从她的劝说,让你娶了我,还想替你夺取天下!哈哈。真是愚蠢!他到死也不了解他爱的那个女人真正的样子!如果知道了,那时他会不会爱上我母亲?”
她极为神经质地陷入沉思,并诡谲地微笑起来。在昏暗的室内有些可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茗歌的声音:
“太子殿下,有急报!”
水流苏微怔,默默起身,就要往外走。墨蝶舞缩了缩脚,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歪着,望着他的背影。似笑非笑:“表哥,其实你也很愚蠢。”
水流苏的脚步顿了顿,不发一言,出去关上门。茗歌上前将两份急报递给他,他接过来。快速阅览了一遍,心一沉。紫俏的来信让他胆战心惊,烈王府的秘密动向又给他当头一棒。
他将纸张揉成一团,抬头望向天空。从天井里看天空,天空也变得同样黯淡无光,仿佛置身于地洞里。立了良久,他咬了咬牙,决定终于被下定!
那一刻,他的心恍若被冰雪覆盖。整个人冷到了骨子里。
子时,椒房宫。
墨莲刚刚出浴,浑身还罩着一片朦胧的水汽。她坐在铜镜前,望着洗去铅华的自己。发仍是乌黑的,却比年轻时稀疏了不少。一张标致的瓜子脸仍是美丽的,却早已不复当年的纯真清澈。阴鸷和残忍从变浅的瞳仁里晕出来。她青葱般的手轻轻贴上脸颊,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再看时,沧桑一笑,轻声叹道:“老了!我的一生……老了!”
轻微的响动从外面传来,普通人听不见,武艺高超之人则很熟悉,来人走路时用了上等轻功。
“开始了吗?”她没回头,而是噙着自满的笑意,淡淡问。
可是无人应答。她等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偏过头去望向纱帘外,来人的确是董嬷嬷,但她的眼底却泛起一抹让墨莲感觉陌生的邪恶笑意。她心头一紧,并没有动,眼神沉滞地望着董嬷嬷,淡然自若,似在等待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董嬷嬷唇角一扬,露出嘲讽的笑意,扭过头。与此同时,朱红色纱帘微微晃动,一个挺拔的身影从暗处站到灯下,气质若兰,青衣似竹,面如美玉。
墨莲眼眸一缩,那是她的儿子,她怎么会不认得!可是为什么她的儿子这时候会来?难道……
她心中一紧,定了定神,温和地笑问:“苏儿,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吓母后一跳!这么晚了,有事吗?”
水流苏望着她,漆黑的眼似罩上一层薄膜,平静无波之下,灵魂因为复杂痛苦的情感在不断地悲鸣颤抖。他努力压抑住那冰冻神经的彻骨的寒冷,淡淡一笑:“儿臣真的很佩服母后,这皇宫里,居然有一半的宫女是观音教的人。用宫女控制御林军,企图逼宫,别出心裁呀。”
墨莲眼眸一闪,终于明白自己的计划暴露了,冷冷地望向仿佛在看戏的董嬷嬷。此时,董嬷嬷粲然一笑,张口,居然发出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少女嗓音:“主上这样看紫俏,紫俏的心里好怕呢!”
墨莲了然,闭了闭眼,怜惜地望着水流苏,道:“苏儿,母后这么做是为了你呀!”
“母后真的是前朝皇室的人?”水流苏静静地问。
“母后是蓝氏王朝的最后一个公主。十五年前,前朝卢将军的后人找到我,诉说了你外祖父母惨死的过程。苏儿,你父皇眼里只有云霓裳和水流觞,他立你为储,只是为了让你和水流烈争斗,好替水流觞扫平障碍。若母后再不反击,你早晚会被害死。你是母后的亲生儿子,母后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你。复辟蓝氏,既替你外祖父母报了仇,又能从了你的心愿,不好么?”
水流苏唇角一扬,浅笑道:
“母后,复辟蓝氏,儿臣姓水,您才姓蓝。”
“不管你姓什么,你都是我儿子!你登上帝位是我最大的心愿,敢挡你的人,母后会全部替你铲除!”墨莲语气强硬地说。
“若这是母后的真心话,儿臣一定会很感动。”水流苏惨淡一笑,低声问,“母后,我真是你亲生的吗?”
墨莲眉一皱,哭笑不得:“你当然是我亲生的!”
水流苏点点头,笑问:
“既如此,母后您又为什么将袖子里的匕首对准儿臣?”
墨莲一怔,紧接着破空之声响起,她手腕一麻,袖子里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流苏冷冷一笑,墨莲知道再不反击不行了,跃身而起,另一柄匕首在宽大的衣袖内反转,直直地向他的胸口刺来。
水流苏从容不迫地退后一步,紫俏游步上前,转眼间,一深一浅两道身影便斗了起来,上下纷飞,戾气交织,誓要拼个你死我活。
墨莲冷冷地道:“贱人!本宫当年就不应该救你!”
“主上何必说这种无趣的话,主上肯救紫俏,还不是因为家传的摄魂术么!”
“哼,下贱胚子,竟敢迷惑本宫的儿子,本宫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杀了你!”
“主上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紫俏盈盈浅笑。
不多时,墨莲忽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仿佛中了软骨散,身体变得软绵绵的,好似灵魂出窍了一样。手上的招数不再凌厉,反应也变慢,她心中大呼不妙,一个错招过后,被紫俏重重一掌打在墙上。强忍住碎裂般的疼痛,刚要反击,紫俏后招已至,点了她的穴道。
水流苏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纹丝不动,碧波无澜,就像是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墨莲望着他的表情,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真正地了解过这个儿子,往常的母子融洽仿佛就是一场笑话。心中的恨意更盛,她冷冷地注视着他,语气冰凉地问:“畜生,你想做什么!我可是你的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他自嘲一笑,双眼空洞地望着她,“是啊,你是我的亲生母亲,一个憎恨自己儿子出生的亲生母亲!”
墨莲心一沉,双眸冷凝地望着他。水流苏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平静地低笑道:“五岁那年的冬天,你亲手推我下池塘,用来诬陷丽妃。当天晚上,我发着高烧昏睡在床上,你坐在床边,对着我低声说:‘你这个贱种!你根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你毁了我的一生!你最好马上死掉!’你没想到你在说这些话时我已经醒了吧。母后,这些年过去了,我早已不再奢求你的喜爱。知道吗,当我在你的寝殿里看见你和墨翟缠绵,过后又与父皇温存时,你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墨莲瞪大了眼眸望着他,这一刻,她对他的陌生感已经到了觉得恐惧的地步。就在这时,茗歌快步进来,轻声提醒:“殿下,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知道了。”水流苏淡淡道,回过头,含笑望着墨莲,“母后,您的身份烈王府和幽王府都在查,儿臣这么做也是因为没有办法,您教给儿臣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怕是至亲,也比不上自己重要。作为母亲,您也该为儿臣做件事了,只需这一件就行。”
他看了紫俏一眼,紫俏会意,从怀里摸出一根尖锐的点翠金花凤尾簪,缓步走向墨莲,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墨莲终于恐慌起来,大声吼叫道:“水流苏,你这畜生!我可是你的生母,你杀了我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水流苏不语,只是背过身去。他的平淡让墨莲心中的恨意膨胀到极致,狠瞪着他的脊背,眼眸充血,忽然发疯似的大叫道:“贱种!你毁了我一生!生下你是我最大的不幸!早知道,你一出生我就该掐死你!”
☆、第一百六十五章 残酷的夜
紫俏眼眸一冷,解开墨莲的穴道,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金簪刺进她的心窝。
墨莲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一缩,旋即逐渐放大。心口有鲜血流了出来,染红了染湿了凤袍。她张着嘴,冷冷地看着水流苏的背影,视线逐渐模糊。她沙哑着嗓子,用微弱的声音最后吐出两个字:“贱……种!”
“扑通”一声歪在地上,了无生息,再也起不来。她做梦也没想到,她呕心沥血筹谋了十几年,本应该辉煌的后半生却毁在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手里!果然,她不该生下他,他就是她的冤孽!
水流苏始终没有回头,他木然地站着,袖子里的拳头越攥越紧,直到倒地声传入耳膜,他的心一抖,仿佛久违的灵魂又回到体内,让他冷得打了个激灵。他努力抑制住全身的颤抖,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因那彻骨的寒冷悲鸣。闭了闭眼,他淡淡地道:“紫俏,走!茗歌,善后!”
“是!”两人齐声应。
水流苏终于迈开了仿佛千斤重的脚,飞快穿过纱帘,来到宫殿的角落里,拧了一下机关,地面缓缓滑开,露出一条暗黑的地道。他迅速走下台阶,逃也似的离开了这血腥的杀人现场。
慧妃独自一人,犹如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绕到椒房宫门口,警惕地四下观察,确定的确没有人后,才悄悄推开门,进入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