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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希望能快点结束。”她自语似的轻声叹道。
突然,身旁传来一声痛呼,她侧过头,只见丹心正将被针刺破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
“一上午已经被刺破十次了,再扎下去,我还以为你的手是木头做的。”玲珑无可奈何地说。
丹心本有些心不在焉,闻听此言,顿时有种被拆穿了的惶恐,坐立不安了片刻,忽然起身道:“坐了这么半天,王妃口渴了吧,奴婢这就去给王妃烧壶水来,泡点小野菊喝。”说罢,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豆荚望着她的背影,心有不忍地摇摇头,好半天,试探地问:“王妃,司书他……”
玲珑只是摇摇头,豆荚只好噤声。
“王妃,王爷回府了。”小丫鬟清脆的嗓音传来。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豆荚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一溜烟窜了出去,一群丫鬟倒茶的倒茶,打水的打水,准备帕子的准备帕子,各司其职毫不忙乱。
玲珑站起身,入耳的是水流觞的脚步声,一如往日的稳健。
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窒闷。
水流觞的神态很平静,抱起朝他跌跌撞撞跑出来的糯米,又一步一步地走向玲珑,握住她的手,微笑着将母女二人带回屋里,轻声道:“父皇下旨了,我明日领兵出征。”
饶是玲珑已经知晓,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咯噔一声,面上的表情虽平静,却有一瞬间的苍白。
水流觞含笑拨弄着她额前的刘海,低笑道:“别担心,一切很快就结束了。我走之后,你和孩子去大姐那儿住几天,顺便把乌雅明珠也带去。到时候,大姐会派人来接你。你怀着孩子,大姐会好好照顾你的。”
玲珑深吸了口气,直觉这里面有猫腻,可她还是点了点头。很多事情她帮不了他,她唯一会的也只是做生意赚钱,其他方面皇宫权谋啊、战争啊,她压根不在行,所以他说什么她都听着,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和孩子好,为了这个家好。
如果放在过去,她很难想象自己居然会这么地相信一个人,愿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地交付于他。这在她从前“万事靠自己”的人生准则里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现在,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愿意全身心地去相信他,他成了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
“好。你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她柔声道,一双莹亮的眼牢牢地锁住他,好像是在压迫他说出点什么。
他莞尔一笑,搂住她的纤腰,点头笑道:“等我回来。”
大公主府。
玉霜天回到自己的房间,正看见他的贴身小厮扫红带着几个小丫鬟帮他收拾包袱。他心中有点不是滋味,虽然明白妻子水凝蕊是不可能帮他打点行装的,可他马上就要出征了,她竟然一点不舍的感觉都没有。难道她当真对他没有一点感情吗?
感情?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词?他们在成亲前就已经说好只是维持一个夫妻名分,不是吗?可他现在的心为什么会这么乱呢?
他皱了皱眉,努力压抑下心中的烦躁,转身走出自己的院子,前往水凝蕊的房间。
沉敛的琴音从卧室里传来,刚若穿云裂石,柔如天穹月光。轻拢慢捻之间,恍若冰凉纤细的手指在撩拨着他的心弦。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轻颤,挑起帘子,一股温暖的杏花香气迎面扑来,沁人心脾。
红酥屈了屈膝:“给大驸马请安。”
玉霜天面无表情地一挥手,红酥会意退了出去。他绕过一架绣着凤凰涅槃的碧玉屏风,只见水凝蕊正坐在窗下,神情恬静地抚琴,专注的表情安宁而祥和,带着一股悠然的温婉,让他的心猛然一跳,不忍打扰。
他捡了一张搭着兔皮椅套的椅子坐下。
少顷,琴声骤歇。水凝蕊缓缓地收回手,摘掉指套,黛眉微蹙。
玉霜天看出她似乎有点不满意弹出的琴曲,鬼使神差地,连忙说了一句:“弹得很好听。”
水凝蕊恬淡一笑:“许久不练,手生了。”
玉霜天讪讪地抿了抿嘴唇,他不懂琴,却觉得她弹得很动听,可冒然夸奖的话,会不会让她觉得他是不懂装懂,感到厌恶?
他忽然地就纠结上了这个问题,继而突然察觉,他似乎真的有点配不上她。
以前外人这么说,他只当耳旁风,可现在突然想到这一点,居然有些自卑。的确,她棋琴双绝,饱读诗书,画技一流。而他只是个武夫,平常看的都是兵书,除了下棋,就是打拳。若论容貌,没有这道伤疤之前他还有点自信……
他下意识地摸上被刘海遮住的那道疤痕,心里忽然懊恼当初在战场上干吗要那么玩命,搞得自己都毁容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客居
水凝蕊见玉霜天一会儿凝眉,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又陷入沉思,表情变幻之快堪比走马灯,诧异地问:“你没事吧?”
“呃,没事。”玉霜天回过神,连忙说,尴尬了好半天,一顿左顾右盼后,终于生硬地开口,“我明天就出征了,你自己留在京里要小心。”说完,拿眼偷看她的表情。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她依旧展眉浅笑,那笑仍旧不达眼底:“好。”鲜艳的红唇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字。
玉霜天急了,脱口而出:“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说什么?”水凝蕊眉一挑,不解地望着他。
玉霜天的脸“轰”窘得通红,一腔怒火燃起,赌气站起来道:“没有算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水凝蕊迟钝地皱皱眉,这人脑子抽筋了吧!
次日天没亮,水流觞前往点将台点兵,辰时,率领大军前往水流国东部,抗击阿曼国突如其来的二十万虎狼之师。
水流觞走后半个月,一天水凝蕊突然派人上门请玲珑去做客。玲珑当即命人收拾东西,抱着糯米、带上乌雅明珠欣然前往。
大公主府安静得像冰窟。初冬时节,寒风凛凛,古朴厚重的建筑配上毫无生气的庭院,显得十分寂寥。
玲珑只带了侍棋、魅一、豆荚、丹心、豆浆和豆萁,主仆几人住进正房附近的琳琅阁,乌雅明珠和她的四个丫鬟则住在和琳琅阁相连的一栋独立小院里。
一夜北风紧,瑞雪飘飘。第二天早上起来,阳光明媚,院子里的积雪反射出耀眼的白光,连带着人的心也亮堂了许多。
玲珑的肚子已经显怀,豆浆拿出一件红色的狐皮大氅给她穿,又围上白色的兔皮围脖,脚上一双大红色翻毛鹿皮靴。她拉起身穿风毛领大红色对襟小袄的糯米,出门看雪景。
糯米头戴兔皮帽子,上面缝着串成串的珍珠流苏,两只圆滚滚的小毛球从帽子上垂下来,脚下一双船型的红靴子。红扑扑的小脸配上这一身装扮,看起来像个小精灵一样可爱。
玲珑满眼柔和地看着女儿的装束,心想这身衣服还是水流觞那次去打猎时猎回来的。那个人平常最喜欢把女儿打扮成小精灵,没第一眼看见糯米穿上这么可爱的新衣服,会遗憾吧。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眼看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过了年他会不会回来。
“凉……凉……雪人!雪人!”糯米见她晃神了,不依地甩着她的胳膊,跳着叫道。
“要叫‘娘’。”玲珑回过神,眉眼重新柔和起来,纠正她这个发音不准的毛病。
糯米见自己的发音被嫌弃了,连忙皱起小眉毛,做出一副委屈无辜的模样。玲珑被逗笑了,拉着她的手走到院子里。
侍棋和魅一正拿着大扫帚扫雪兼打闹。公主府下人不多,玲珑已经交代过尽量不去麻烦公主府的下人,凡事自己动手做。
侍棋和魅一见母女二人出来,急忙收起大扫帚行了礼。魅一偷眼瞧了跟在玲珑身后的豆浆一眼,豆浆脸一红。两人眉目传情,惹来侍棋噗噗地笑。玲珑也发现了,只装没看见。
“凉!雪人!”糯米腻腻地又嚷了一声。
“糯米要堆雪人?”西边的月亮门外,乌雅明珠披着紫色的大斗篷亭亭而立,笑眯眯地问。
糯米看着她,重重地点头,肉呼呼的手指头指向她:“姨姨,雪人!”
“好,姨姨陪你堆雪人,让你母亲歇着。你母亲怀着小dd,手不能碰雪。”乌雅明珠走出来,和煦地笑道。
糯米扭过头,扁着小嘴不解地看着娘亲,过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盯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乌雅明珠。想了想,对着她大力地点点头。
乌雅明珠粲然一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胖乎乎的脸蛋,触手一片柔软,让她心痒痒直咬后槽牙:“小家伙!”拉起她软绵绵的小手,去一边堆雪人。
玲珑淡淡一笑,冬季空气干燥,今天的风也不小,吹起一片雪粒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走到墙角一株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望着干枯的树枝在风中摇晃。忽然想起那年也是冬天,漆黑的夜里,北风呼啸将丛林的树枝吹拂得如同鬼嚎。那一夜她第一次见到水流觞,通体雪白的骏马上,白衣少年如天边的一片冰云,带给她绝望中的一点光亮。
那一幕再次想起,恍如隔世。
“王妃别站太久了。御医虽然说多透透气好,但这么冷的天,可别冻着小主子。”豆萁忽然走近,往玲珑手里塞了一只手炉。她已经梳了妇人髻,和豆荚一样成婚后并没有离开王府,而是做了管事。
玲珑接过手炉抱住,豆萁望着被北风吹得响亮的枯枝,忽然幽幽地说了句:“也不知道王爷他们到哪儿了。”
玲珑一怔,促狭地挤挤眼睛:“怎么,想弄画了?”
豆萁这才反应出来自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脸腾地红了,脚一跺,不依地叫道:“王妃!”转身飞也似的逃了。
丹心离得近,耳力又好,早听见了她们谈话,这会儿见豆萁害羞地跑开,眼神不由得黯了黯。她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只是恍惚间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当初答应司书,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
她忧伤的表情落在玲珑眼里,玲珑一时不知该怎么好,心里只能为司书祈祷,希望他回来时丹心不会太生气。
就在这时,豆萁突然注意到门外的人,忙提醒了一声:“王妃,红酥姐姐来了。”
玲珑回过身,红酥已经满面笑容地走出来,盈盈行了个礼:“奴婢给幽王妃、明侧妃、小郡主请安。”
“红酥姐姐不必多礼。”玲珑微笑道。
“大公主命奴婢出来看看王妃和明侧妃是不是住得惯,缺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就好。”
“我们什么也不缺,回去替我谢谢姐姐的这份心。”
“是。大公主还说,昨儿王妃和侧妃都累了,就没打扰,今晚请王妃和侧妃去灵犀堂用晚膳。”
玲珑答应下来,送了一只荷包,红酥笑容可掬地退了出去。
怀胎六个月,她时常困倦,中午歇晌竟一觉好眠到天黑。水凝蕊已经派小丫鬟来请她去灵犀堂用晚膳,她急忙起床净了面,重新穿衣服梳妆,带着早已不耐烦的糯米出门。
乌雅明珠已经等在门外,两人扶着丫鬟来到灵犀堂。丫鬟打起帘子,室内温暖胜春。
水凝蕊端坐在桌前,穿了一件浅黄色光面小袄,搭配一条湖青色镶兔毛皮裙,雪白的脖颈上佩戴着一串颗颗圆润如龙眼的南海珍珠。长发梳成飞仙髻,簪了两只金凤流苏步摇。玲珑最佩服她的就是,无论她做什么动作,耳垂下的耳坠从不摇晃。
“姑姑!”糯米开心地欢叫一声。
水凝蕊的眼里闪烁着温柔的笑意:“糯米,出来,姑姑抱!”
糯米立刻摇摇晃晃地跑过去,像只小企鹅。水凝蕊一把将她抱起来,又笑着和玲珑、乌雅明珠见了礼,三人分宾主坐下。
和水凝蕊吃饭是一件很拘谨的事,不言不语,筷不碰碗,水凝蕊将刻入骨血的皇家风范发挥得淋漓尽致,举手投足间的矜贵优雅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纵使乌雅明珠这个同样接受宫廷教育的公主,也不得不在她面前甘拜下风。
说实话,乌雅明珠觉得跟这种人吃饭胃疼,她还是喜欢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说说笑笑。
玲珑不是头一回和水凝蕊打交道,加上心里又惦记着水流觞,倒没她那么不自在。
一顿饭结束,玲珑留下来喝茶,乌雅明珠迫不及待地撤了。
“过几日就是除夕了。”水凝蕊放下茶盏,浅笑着开口,“你身子重,宫宴繁琐人又多,不如我替你向太后告假,就说糯米受了风身子不舒服,你要在家看孩子?”
玲珑知道这番话绝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已经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