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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其实很多谜题根本算不了什么,揭不揭开都一样。但这个谜……”他又沉默了。默克蕾博等待着他,“这个谜却很重要,因为它真的是个谜。在哈尔丹被谋杀后——”这个词用得很少,听起来有点儿古怪陈旧——“在她被谋杀后的难题就是要找出谁是凶手。”
“而你把他找出来了。”默克蕾博说。
“但却不够及时!”阿夫塞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不够及时。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直到德罗图德将我儿子亚布尔也杀掉以后,我才明白过来。”
“谋杀真是少见的罪名。”默克蕾博说,“你也不能责备自己,你没有更多的线索。”
“更多的线索,”阿夫塞重复道。他发出一声鼻音,说,“更多的线索。你是说另一具死尸。我另一个被杀死的孩子。”
默克蕾博沉默了。
“请原谅我。”过了一会儿,阿夫塞说,“我发现这些回忆很折磨人。”
默克蕾博点点头。
“只是,呃……”
“只是什么?”
“没什么。”阿夫塞将脸转向乱石成堆的山崖。
“不,你在想什么,请告诉我。”
阿夫塞点点头,鼓起勇气说:“只是我常常在想,德罗图德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死的时候你跟他在一起吧?”
“是的。”
“大家都认为他在吞下毒药前向你忏悔了。”
“我从来没跟人谈论过当晚的细节。”阿夫塞说。
默克蕾博继续等待着。
“是的,”阿夫塞终于开口了,“德罗图德说出了谋杀的原因。他……他不信任他的兄弟姐妹,他害怕他们。”
“有兄弟姐妹是从没听说过的事情,阿夫塞。有谁知道该怎么做兄弟姐妹呢?”
“没错。但如果有兄弟姐妹是新闻的话,那,那——让我杜撰一个词:有父母也一样。”
“有父母?”
阿夫塞磕了磕牙,说:“我将名词当动词用了,萨理德会冲我皱眉的。他讨厌瞎编的新词。是的,有父母:为人父母的工作。而我所指的‘为人父母’不仅仅是交配或生蛋。我知道谁是我的孩子,同他们有日常接触,对他们的教育和成长担负部分责任。”
“有父母。”默克蕾博又说了一遍,这个词确实很怪。
“最糟糕的就是这一点。”阿夫塞说,“我是德罗图德的双亲之一,是他的父亲。所有的孩子跟他们的父母都有相似的地方,对动植物遗传学的研究证实了这一点。但我对德罗图德的影响不止这些。我很了解他!可他最后变成了杀人凶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默克蕾博说。
“不明白吗?也许有些责任是应该由父母来承担的。我也许没担当好自己的职责。”
默克蕾博耸耸肩。“我们在这方面掌握的线索太少了。”
“又是线索。”阿夫塞说,“要是我把自己的孩子多当作孩子来对待,事情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但多数孩子都没有父母,至少没有你所指的那种父母。”
“是的。”尽管心情还未平复,阿夫塞还是回答道,“无论如何,父母同孩子的关系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默克蕾博的目光越过悬岸落在山那边的滚滚波涛上。“说得没错。”她最后说了一句。
四架梯子终于停止了生长;金字塔顶端不再出现新的横木了。梯子静静耸立,映衬在弗拉图勒尔省灰色的天空下,伸入无尽的云霄。整座金字塔看起来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娜娃托还是又等了一天,才同嘉瑞尔斯和戴尔帕拉丝一起走了进去。金字塔每个侧面中心的开口有十四步宽:三人能相互保持可以接受的七步间距并排走进去。走进蓝色通道时,他们的脚步声在通道中重重地回响,通道天花板板壁上居然神奇地亮着昏暗的红色灯光。地板虽然是坚硬的蓝色物质,却打磨得很粗糙,方便走动,像是在邀请人们沿着可怕的通道走进金字塔的中心地带。
娜娃托的脉搏突突直跳。她往左右两边扫了一眼,看见嘉瑞尔斯和戴尔帕拉丝神情紧张地伸出了爪子。整座金字塔宽约三百步,往里走时,娜娃托一直静静地数着步子。通道一直延伸到中央:进入金字塔内约一百四十步。娜娃托尽量不去想头顶这些异域材料的重量。
他们终于走到了中心垂直的梯井边。金字塔内部呈方形,每边长十四步。中央的四面墙壁支撑着四架大梯子的底座。它们无尽地向上延伸,高到娜娃托目光所及之处,在头顶难以想像的高度上汇聚成一点。娜娃托确信,看到的汇聚点远远低于金字塔顶实际到达的高度。
她望着伸出去的梯子和塔顶敞开的方形。一只勇敢的“翼指”显然没受外星球建筑的干扰,在梯子底部的一根横木上筑起巢穴,白色的排泄物在闪闪发亮的蓝色材料上拉出一道道线条。
娜娃托想像着能爬上梯子的大型生物,但她知道,将这座建筑搭建起来一定非人力所为。与之恰恰相反的情况才是可信的:金字塔是细微的橘黄色“工程师们”搭建完成的。但巨型生物的形象仍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与昆特格利欧恐龙相比,这座摩天建筑的修建者确实是巨人。她靠在尾巴上抬头仰望,一种谦卑感油然而生。
她的心开始狂跳不止,以至她不得不强迫自己跑出金字塔。有东西从上面掉落下来。
那个物体寂然无声地落下。片刻之前它刚出现在塔顶逐渐消失的地方,如今却已越来越大,从梯井一角飞落下来。它体积庞大,用金属制成,虽算不上坠落,却在飞快地下降。
很快,它开始减速了——这很好,否则它将在地面上撞得粉碎。在它飞近时,娜娃托听见一阵轻微的降落声。它有一座小房子或一辆大马车那么大,底部正好靠在梯井相邻两面墙形成的直角边,其余部分则呈圆形,像一只甲虫。
娜娃托、嘉瑞尔斯和戴尔帕拉丝快步走到塔底另一边,以确保安全。大甲虫在地面停住。它在那里停留片刻,然后整个表面开始发亮,像是在慢慢液化。突然,甲虫的一侧出现了一扇方形大门,露出几乎完全空荡的船舱。门一出现,甲虫的表面就暗淡下来,恢复了固态外形。
它一直停在原地。
娜娃托走过去,谨慎地向门内张望。里面似乎没什么东西,但是——
真是难以置信。
她能看穿里面的墙。从外面看,甲虫是用不透明的厚重金属制成的,但穿过里面的墙却能看见金字塔的蓝色材料。除非甲虫的墙再度液化、门也消失,她才敢走进去。但她仍将头探进门内,确定是不是看得穿每一个方向。她抬头看见了塔顶无限延伸的四架梯子,左右转动一下,甚至看见了自己贴在甲虫外壳上的手掌。
甲虫里面有些不透明的物件,但总的来说,从里面看出来像是玻璃,而从外面看进去则像是闪光的金属。娜娃托在光学研究中曾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研习各种材料,但却从未见过哪种材料具有这样的特性。她缩回头,把爪子伸出来。甲虫至少不是用比钻石还坚硬的物质生产的:她没费什么力气就把甲虫的外壳刮花了。
嘉瑞尔斯正靠在尾巴上抬头张望。“你说对了。”他轻声说。
娜娃托看着他,问道:“什么?”
“你说对了。紧急装置,那东西就是紧急装置——飞船制造者的紧急装置。”他指着银亮的甲虫说,“在那边——那是一艘能把他们送回太空的救生船。”他停顿了一下,说,“在几百万千日后,三只紧急装置箱里只有这一个还……还能使用。或许第二只箱子能建造一架飞行器把飞船制造者们送回家,而第三只……嗯,第三只能建造什么就只有上帝知道了。但这只箱子,这只保存下来的箱子,建造了一架救生船。”
娜娃托一瞬间意识到嘉瑞尔斯是正确的,而她脑中闪过了一个更加神奇而又可怕的念头:过不了多久,她将不得不驾驶这架飞船飞行。
第十二章
回到戴西特尔号上,老比尔托格替托雷卡医治了伤口。伤口没什么大碍。船员们对他与水生蜥蜴搏斗的故事感到非常兴奋,这一点让他很生气。但长期以来他们一直忍受了他对狩猎的轻蔑,这下他赤手空拳杀死了一只强悍的肉食动物,人家有权从他身上得到些快乐。
而每一个人自然也都对异族恐龙很感兴趣。
“告诉我们,托雷卡,”克尼尔命令他说,“他们到底怎么样?”
托雷卡仍然十分疲惫,于是将身体斜靠在了前桅杆上。“他们是很好的人。”他说,“尽管我们之间存在差异,但我仍希望能跟他们成为朋友。”
克尼尔望向大海,或许他在想自己在异族岛屿上参与的屠杀。他没做任何回答。
“再给我讲点儿你的两个孩子被谋杀的事情。”默克蕾博说。
阿夫塞不安地在岩石上动了动。“他俩被害的手法都一样,”他说,“喉管都被划开了。”
“划开了?用刀划开的?”
“不,是用一片破碎的镜子。”
“破碎的镜子。”默克蕾博说,“而他们都是被自己的兄弟德罗图德杀害的,对吧?”
阿夫塞磕了磕牙,但这只是个不自然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幽默感。“是的,连我都理解这里面的象征意义了,默克蕾博,破碎的镜子代表的是扭曲的自我形象。”
“谋杀的地点是哪里?”
“在他们的住所。谋杀是在几天之内相继发生的。哈尔丹是第一个遇害的。德罗图德悄悄接近了他们,或者至少走近了他们,然后将他们杀掉。”
“悄悄接近?”
“我想是的。”
“太让人惊讶了。”默克蕾博说,“你发现了其中一具尸体?”
“是的。”长时间的停顿,“我发现了哈尔丹的尸体。如果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噩梦连连的话,这件事肯定是其中之一。实际上我想不出对于一个瞎了眼的人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恐怖的:我慢慢意识到自己所在的房间并不是空的,而是还躺着一具被残忍谋杀的人的尸体。”
“你刚才说德罗图德是悄悄接近受害者的?”
“嗯,他们肯定让他走进了自己的住所,他们相互认识。但靠近受害者这一点,嗯,没错,我想他是偷偷靠近的。”
“太让人惊讶了。”默克蕾博又说了一次。她在笔记本上快速地书写着。
这一天已经结束了。娜娃托正慢慢地朝坐落在蓝色金字塔基座几百步外的营地走去。嘉瑞尔斯赶上她,走在她左边十步远的地方。
他们随意聊了两句,然后嘉瑞尔斯假装不经意地问:“如果你再同阿夫塞交配,你们的八个小孩子会怎么样?他们还会得到赦免、不受血祭司的筛选吗?”
娜娃托转头盯着他,直到他意识到自己闯进了她的地盘才将目光移开。“我不知道,”她终于开口说,“我是说,如今还认为阿夫塞是‘那个人’的人已经比二十千日前少得多了。”
“哦,”嘉瑞尔斯说道,要不是话语中的一丝颤音,他的语气听起来依旧是漫不经心的,“那你是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也不能说没有……没有。”
“但你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说。
“我很聪明。”娜娃托磕了磕牙,说,“我回答问题不用思考一分天的时间。”
“哦,那你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喽?”
“没直接想过。”
“阿夫塞已经有四个孩子了。”
“他曾经有过八个孩子。”娜娃托有些哀伤地说,“但只有四个活了下来。”
“无论怎样,我却只有一个孩子。”
“嗯,如果这是场比赛,那我赢了。”娜娃托轻柔地说,“我曾经有过九个孩子,其中五个还活着。我是活着的昆特格利欧人里孩子最多的母亲。”
“那当然。”嘉瑞尔斯说。夜幕很快降临了,几点星光在苍弯中闪耀,“但我只是在说我和阿夫塞。他已经有四个孩子了,而我才只有一个。”他举起一只手,“没错,会有人说阿夫塞是个伟人,他的后代越多,我们的种族就越繁盛。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但是……”
“我不是你身边惟一的女性,”娜娃托说,“戴尔帕拉丝再过两千日也该进入发情期了。”
“哦,我知道,但是……”
“实际上你这一生还会遇上数十名女性,她们会选择你作为配偶。你是名男性,可以在任何时候交配。而我呢,我只剩下一两次生蛋的机会了。”
“是的。”嘉瑞尔斯说。
“我不会是你惟一的机会。”
“哦,我知道。但是……”他又说。
“我很高兴你能对我产生兴趣,”娜娃托说,“但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会选择谁。不过请相信我,那肯定是你和阿夫塞当中的一个。我对此